首页 百科知识 周汝昌先生的书法观及其艺术成果

周汝昌先生的书法观及其艺术成果

时间:2024-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以侧取致·以瘦标骨·以涩见古——周汝昌先生的书法观及其书法艺术解小青读完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所著《永字八法——书法艺术讲义》一书后,深为倾倒击节。书名《书法艺术讲义》,实则一部笔法史、书法风格史。“”是先民造字时用以表示“文采”的字符,是以周老称书法学为“学”。周老指出关键是处理“两种力的对抗”关系。书法艺术的本质是表现中华文化的精气神。统一一贯的书学观念使周老的书作也呈现出与之相符的风格特色。

周汝昌先生的书法观及其艺术成果

以侧取致·以瘦标骨·以涩见古——周汝昌先生的书法观及其书法艺术 解小青

读完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所著《永字八法——书法艺术讲义》一书后,深为倾倒击节。当我讨教于周老时,他对书法艺术的那种沉醉、投入和沉浸其中的那种享受,使他的眼神充满执著的向往和深邃的明净,我不能相信周老已经几近失明并严重失聪,情之所钟、钟之所深,使他身处尘嚣却保有一种纯粹的问学精神。

讲艺术的事,有句名言“可以惊四筵而不能适独坐”,周老的这本书,我以为“惊四筵”且“适独坐”,心得所聚,精言妙谛,令人耳目全新,玩索不尽。在周老称为“黑杠子畸形僵尸”的最怪最丑最难认的“机器字”造成的“汉字灾难”面前,本书希冀书法传统的起死回生。

书名《书法艺术讲义》,实则一部笔法史、书法风格史。周老认为,中国文化的精神面貌,表现于毛笔——其发展又取决于毛笔,而笔性的一切命脉集中、收煞在“锋”上。“锋”表现在两种力的相辅相成中。两种力的对抗作用,在“永字八法”中表现得最为典型,这种体会是对事理与艺道的理解,由此又可以上升到对“法”的理解。从工具到使用、积累经验,找到规律,这叫“法”。“法”之发生发展与“笔”的发明发展又是密切相联的,周老甚至提出“法”与“笔”是一回事,至少是“同步”而相互影响促成的,因此,他为书法创立了一个新名称“img86学”。“img87”,读如“津”,许慎说文解字》释曰:“聿饰也。俗语以书好为img88。”“img89”是先民造字时用以表示“文采”的字符,是以周老称书法学为“img90学”。

周老极重毛笔,他说毛笔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外的第五大发明。使用毛笔,更是中国人的一大智慧才能。他愿意依汉代的称谓“柔翰”,张衡诗曰:“弱冠弄柔翰”,一个“弄”字,又使人不禁想起宋徽宗赵佶的诗句“红粉弄轻柔”,历史上的书家,仅仅挥动一支毛笔,就“弄”出了无限风情、无限繁华。没有毛笔,汉字的形态、结体、书写方法、实用功能、艺术效果,都不会如此这般。周老说,汉字形态与本质永远是毛笔的“子孙后代”。

对于大家熟知的“梦笔生花”故事,周老从文化悟知上别有新解,他把毛笔看作是江郎肢体与心灵的一个“尖端部分”。他说,若只当“神话”,就丢失了毛笔在中华文化上极其重要的意义——再当“迷信”讲,就更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因为中国人总是喜欢以“诗的语言”来表述科学的道理和文化妙理,使之有情有味,美丽而新鲜。

懂了“笔性”,方效“笔功”。周老认为,一切命脉收煞在一个“锋”上。“锋”在书法上,重要无比。在制笔工艺上,高级笔工视锋尖为“拿手绝活儿”,书学的许多道理与实践,都与“锋”直接相关。

谈到“锋”,传统说法很多,最重要的莫过于“中锋”,恐怕连初学写字的小孩儿也不会对此感到陌生,因为它是发蒙的第一课。若从历史上找理论依据的话,我们自然会想到“锥画沙”这一带有权威性的经典古喻,而其精微窍要,世多不解。周老对我讲,“沙”即“洲”、“渚”,江南随处可见,是指平净而湿润的土地,与细沙(砂)粒毫不相干。他认为“锥画沙”典故的要义是以“利”物在水间软泥上画字,这样才能出现“明利媚好”的劲险之状。唐末假托颜真卿拜问张长史书法奥秘的《张长史书法十二意》中有一段论述:

后于江岛,遇见沙地,平净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之,劲险之状,明利媚好。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著。当其用笔,常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则其道至矣。……

周老将这段话比为“书法上的圣经”,其中“劲险之状,明利媚好”的用笔,他认为恰恰就是右军书圣的“遒媚”笔法。这和通常对“中锋”必须藏头护尾的迷信盲从大相径庭,周老诘问:“如果怕锋、避颖、畏芒,那何不干脆使用一根圆木棍或一把齐头刷子来写字?”

他认为,从根本上讲,毛笔的创制,并非为了一个死而不变的“中锋”,它的“通神”就在于悟出了一个绝妙的“侧锋”妙谛。周老说:“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唤醒学书人:我们中华书法的智慧发展、提高,就是由死守中锋而腾跃于活用侧锋法。”

鉴于这种书学主张,周老不取“软毫”。他说:用软毫练字,犹如钝刀子割肉。庄子比喻的“庖丁解牛”,其技如神,也必然是会用一把极为得心应手的好刀(首先是挺劲锋利),他绝不会去选一把钝的刀,说这是为了“练刀力”,等练出“刀力”来,我再换快刀。倘是那样,就该有另一句格言“工欲善其事,必先钝其器”了。周老智慧的诘难指出传统对“笔力”的理解误区。

怎样才能做到有“笔力”?周老指出关键是处理“两种力的对抗”关系。

“锥画沙”既须“按”劲儿,又同时要“行”,所以,一个是“顿”,一个是“走”,动中有定。他说,这个“劲儿”,古人名之“沉着”,贵涩而迟。“担夫争道”、“篙师行船”等许多生动譬喻都是为了说明借“正力”与“反力”的斗争更快前进的道理。当周老右拳轻握,架在肩上,用动作给我说明“担夫”如何巧用力时,我忽然意识到“争”字本身就表明几组力对抗的意思,问及周老,他点头称是。

想要领会古人的这种用笔,势必要临帖,古代无拍照法,真迹易毁,法书全靠金石铸刻传世。出于拙手,辗转翻刻,加之剥蚀风化、人工捶拓,锋芒尽失,去真愈远,结果“假躯壳空存,真灵魂大变”,有些原不足学、却被奉为至宝。周老幽默地说:(定武本《兰亭序》)被“翻”得距离王羲之十万八千里,(《淳化阁帖》)被“翻”得简直就是“面条儿”,或是毫无生命力的死“蛇蚓”,令人啼笑皆非。他指出,“芒角”看来像是一个“细节”问题,但它的得失在书法史上却造成了严重后果!影响了千百年来的书坛方向。所以,周老宁愿夸张地称书法史就是一部“芒角得失史”,因为“芒角”直接关系到神采和风格。他说,书法艺术是人把生命的精气神挪到纸上。书法艺术的本质是表现中华文化的精气神。凡中华文化最深刻的精髓,都集中在一个“活”字上。“芒角”是使书法艺术“活”起来的重要因素。

统一一贯的书学观念使周老的书作也呈现出与之相符的风格特色。

他一直对《兰亭》用意精深,一有闲暇,就会背写。他告诉我:“我临帖百分之九十九是王右军,和王右军无关的我基本不学。”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要拿一本王羲之的字帖反复地看。

王羲之的书作表现出一种平淡、自然、天真的意趣。庄子讲,既雕既琢,复归于朴;苏轼讲,笔势峥嵘,辞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诗文书画皆求“淡”,然欲得“淡”,必先求其“浓”,求“浓”是为了求“淡”。所以,周老对《兰亭序》的临摹不是信手放笔,随意所适,而是唯谨慎微,严守法度,沉浸浓郁,纤毫毕肖,为的正是求其“浓”。他希望通过笔法的追摹进入魏晋书法的清真境界,从心灵和笔法都和晋人相契,以此更深地了解王羲之的创新意识。以我陋识,周老对王羲之书法的认识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www.xing528.com)

首先,对王羲之笔法的领悟。唐人以“遒媚”概括王羲之书法,但随着时代推移,真义渐晦。

周老在《说“遒媚”——古典书法美学问题之一》一文中考证了“遒”字的本义:

周汝昌书法手迹

“遒”,是控制、驾驭“气”(运行着的力)而达到恰好的“火候”的一种境界。

具体地说,“遒”就是指“气”的运行流转的那种流畅度。流畅不是邪气般地乱窜,是不滞不怯。书法向来重视笔触的明快锋利流动,道理在此。……

周老还从《诗经》“百禄是遒”、“四国是遒”等句的传注,申引出“遒”的另一层含义:紧密。聚则密,密则紧——紧密之力即遒。正气宜聚,而不可散,气聚方能运行流畅,气散则不能周行有力。

周老的书法,确实体现出“遒媚”的风骨。行笔峻利,健举流逸,不塌不垮,不松不散,而笔姿的灵秀之气,又是他本人文化书卷的修养以及气质风采的流露,有一种清新俊逸、光彩照人之美。试观《却忆当时黄叶村》条幅,后记云:“戊辰中秋前,随吟随写,顷刻成篇。”通篇精气完聚,毫不败懈,而且越写越振作,因为“紧”,更显“拔”,因为“遒”,更显“俊”。

其次,周老对王羲之书法的领悟还表现在从《兰亭》行款对“法”与“势”的认识延展上。

“法”与“势”的关系是辩证的,所谓“法不弧起,仗境方生”。“法”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是人为地“捏造”,它实由“势”而生。“势”明了,“法”才合;“法”合了,又助成了“势”之美。周老说:“势明,则关系如何处理就因而可决。势既时有不同,处理对待之方遂亦随势而变通。是故,法在艺术,只是大规律,而非死机器。”

由于周老对“法”和“势”的强调,从他背临《兰亭序》以及参王羲之笔意的书作中都表现出鲜明的王字原则,尤其由笔法巧布结构更是体现出王字的精彩超绝之处。周老的行书作品中,字势连绵处并不多见,更多的是个个摆开,但彼此关照,顾盼有情,尽在字势神态之间表现了出来。这种无形连绵,只能靠上下字的取势传达眉宇之间的神驰意往,比起手挽手来,更有难度。这些是周老对作品经之营之的细腻琢磨,也是他对王羲之书法精义的心得凝结。

解小青书周汝昌作《鹧鸪天》自题《红楼梦与中华文化》

由于长时间摹学王羲之并重在领悟其求变创新的思想,周老早年和晚年的书作风格也呈现出明显的不同,由流丽而更显沉着,笔势愈发老到,无论端楷还是行草,点画使转,处处合法,没有丝毫的苟且从事。周老的字,清新俊逸,骏快决断,不怯不疑,浓纤有方,肥瘦相和,令人产生神驰发越的艺术共鸣。其书作表现出的连贯的节奏和舒卷的曼妙,都体现出儒雅的王字气息,特别从笔画形态的丰富展现上看,更是具有相当高的造诣和对笔的精确控制能力,这些与他对王羲之书法的领悟有直接的关系。

周老作为传统文人的典范,他的书法观念是主张传统的,但并不是认为越古越好,他对王羲之书法的认识,是从书法史土千百年的客观存在中寻求的规律、法则的一种认识。相比历史和现实,周老在针贬时弊的同时,更多地流露出了一种痛惜之情:

汉字是中华民族独特的智慧创造,其美无比,天上人间独一无二,汉字书写也成了专门的高超艺术,已传承了几千年之久,这门艺术不容荒废衰落。书学书法,温故知新——“故”且不明,“新”从何来?不会“从天上掉下”或“异域移来”。真的“新”是伟大母体的亲生儿女,而不是离奇古怪的毫无文化内涵的“假热闹儿”。

窃以为,几千年大师们创造积累的书法原理法则,必不可弃,必当讲求——然后再谈创新,庶几有真“新”可言。我深深祝祷中华人都热爱汉字,珍惜书法艺术,不要破坏她的美,也不要“戏弄”糟蹋她……

周老讲得很中肯,“创新”不是不可,但它是在“历史高峰”上的继承发展。“旧”和“新”这一组相对的概念,只是说“曾有过”和“不曾有过”。或者说“曾见过”和“不曾见过”,并不包含着“好”与“不好”的意思。要探得真正的“新”,则需寻找历史规律,演绎其发展脉络,不然,妄言其“新”,恐怕禁不起历史的检验。

读周老的书,赏周老的字,能够感觉到他对书法的深切热爱,这种爱融入骨髓,体现出对祖国文化的高度珍视,他痛心地指出:“在‘机器字’大行其道的‘新风气’下,如此下去,书法传统会落到何等境地?”周老的忧患传达出一种希冀,这也是新时代书法面临的一种挑战,何去何从,确实我们应该好好思考。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