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红楼再现，作品《似曾相识周汝昌》隆重推出

韵词彩绘映红楼　周笃文

在这个题目之下，笔者所要介绍的是一段与《红楼梦》有关的艺术佳话。

这要追溯到甲寅（1974）之岁。当时北京老词家张丛碧（伯驹）先生，从友人处获知日本某教授（后查知为儿玉达童）曾言及三六桥本《红楼梦》，其情事与高续本大异。如云：“宝玉入狱”、“小红探监”、“凤姐被休”、“湘云改嫁”等等。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惊为关系至钜之重大发现。为赋《风入松》多阕以志喜。其一二两阕是这样写的：

周笃文与周汝昌相见甚欢

1974年张伯驹获知日本儿玉达童教授曾言及三六桥本《红楼梦》，其情事与高续本大异。徐邦达特制此彩绘赠周汝昌。

重阳满纸记新红，老眼尚能空。行行说尽当时事，也略同阕史遗踪。不讶猢狲各散，最惊貂狗相蒙。

东瀛触事见华风，秘笈有时逢。是真是幻皆堪喜，向西山凭吊高枫。光焰何劳群谤，江河不废无穷。

翻书时历点脂红，名姓托空空。笔涛墨阵何人事，是英雄霜雨前踪。经济凭他孔孟，文章怕见顽蒙。

黄车赤县佇高枫，魂梦一相逢。残篇零落谁能补？似曾题月荻江枫。更把新词歌阕，也知遗韵难穷。

词笔旋折一气，纵横挥洒，真如探喉而出！作为一位视红楼如生命的专家，由此引起的激动是可以想见的。词中前阕的“老眼”一句，是从曹楝亭的“老眼题愁素纸空”化出，不是泛笔。“黄车”句，用陈寅恪先生“赤县黄车更有人”诗语，也是涉红之题的。黄车使者，虞初别号，小说家之祖，故以喻雪芹，可谓熨帖。后面的“残篇”与“曾题”两句，也藏有一段故事。1970年秋天，汝昌先生从湖北奉调回京，得以重拾中辍多年的研红故业，心情异常激动。忽然想起雪芹之诗才，竟然未能留下一首完整的诗作，这太遗憾了。灵机一动，于是就根据雪芹为敦诚题《琵琶行传奇》的剩句：“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一口气补成了三首全篇，其第一首为:

唾壶崩剥慨当慷，荻月枫江满画堂。红粉真堪传栩栩，渌尊那靳感茫茫。

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此诗一出,不胫而走。甚至有人把这种游戏三昧的才人伎俩，当成了雪芹的原璧，争论颇烈，酿成了一段小小的公案。现在亮出谜底,未免叫人忍俊不禁了。（“谁能补”,是自谦，又是自居，诗家之妙笔；而一“似”字，尤见斤两，丝毫不容借假也。）因其与本题有关，又极风致，故为拈出，以飨读者。周先生的《风入松》词甫一琢出，北京词坛如夏瞿禅、张丛碧、黄君坦诸老宿都纷纷唱和。特别是徐邦达先生，诗简频寄，佳章迭出。吟咏之不足，又从而为之图。徐先生是书画鉴别专家，又工于诗词，妙擅书画，均能融会众长，自成家数。徐先生下笔珍重，一向不肯轻易示人，因此令人也有“逸少诗名字掩将”之叹了。独与周公流水高山，契合最深，运其彩笔，为绘数图，并皆题咏往来，迭相唱和，瑶瑟清笙，具见才人风致。

现在言归正传：徐先生另有写赠周老的咏红彩图二幅。一名《蓬岛传红》。原以取冠汝昌先生之“大陆”（指令兄祜昌先生）手抄甲戌本《红楼梦》残卷之前。画为金碧着色，师宋王晋卿、赵千里、希远，而不为法缚。图中青鸟翩翥于云端，三山隐现于海上，正是玉溪生“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诗意的更为具体的描写。徐先生别有《风入松》和韵之作檼栝此事，词云：

徐邦达为周汝昌绘“悼红著书老屋”图

蓬瀛瑶岛影红楼，天半望还空。精魂旧识通灵字，释瑯珰风送行踪。

芍药眠时韵度，麒麟兆后恩蒙。

金陵别去马头风，春尽再无逢。

芳龄永继终伤断，挹啼痕、梦染吴枫。

一样迷离槛外，是真是幻难穷。

周先生接读此诗，即走笔申谢，对徐句更有评赞，略云：

新词一篇，尤为精彩倍出，且尽以各人情事盘旋尺幅之中，未见他家有此思路、本领，倾倒倾倒。(www.xing528.com)

这是1974年的事情。到了第二年（乙卯—一九七五）秋天，京中诸词老，揽胜西山，同寻当时传说正盛的正白旗曹雪芹故居。周先生又赋《浣溪沙》词寄意。序云：

乙卯秋明，西山问胜，芹居故址，溪屋都迷。野语空闻，惆然增念。晓川一曲（当时我先有作，晓川是我的字），夐乎奈何？学步实难，俚言缀末，后之揽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词曰：

翠叠清渟何处村？烟光辉媚若为贫？折弦犹动画梁尘。天际琵琶人目写，庭前花鸟事心存，一林风叶似相论。

情深一往，不胜萧条异代之思。“天际”句，以东晋谢仁祖事，摹写雪芹之潇洒情况，可谓自然风雅。邦达先生踵而和之。词云：

簇紫间黄霜后村，何时映雪此居贫？到门斜日暗车尘。蛮素排场情已远，蓬瀛就梦意虚存。难同擁髻听玄论。

其后不久，徐先生又补一图赠周先生，图中云岫杳冥，枫树丹黄，右方微露茅茨一角，意即悼红著书老屋也。展卷相对，似闻诵读之声与秋声相和，令人尘积都清。

当徐涉笔之初，先商告周老，周即成长句授赠，中有“溪山染碧事推君”之句。后徐又相告图实绛色传染,周复续寄一绝句云：

误猜染碧落陈陈，爽气余霞绛最真。谁说著书无片楮，满邨黄叶为何人？

徐更答之曰：

莫言看碧竟成朱，绝倒先生别样迂。已份临池堆柿叶，更将连屋作书橱。

柿叶，用智永事。此树入秋亦深紫，略似霜枫。二公往复投赠，其风趣可以概见。

此图脱稿后，周老贻书赞赏，且有子野闻之叹。徐因作二绝句书之图后。诗云：

（一）

曾访青门落叶深，西畿清潦接遥岑。居人指点浑难识，画里丹黄只我心。

（二）

绛楼博议过临河，正索解人奈尔何？一样著书多岁月，霜风冷月自婆娑。

后又作七律一首：

艺学鸠营唤奈何？岂怜子野且闻歌。三分入木何成削？一片呕心不自诃。

黄叶江南诗思切，苍山甸外梦痕多。凭君命意萦归意，小笔移情到芰荷。

徐先生是江南人，诗中因看霜叶而联想到苏东坡“家在江南黄叶邨”之句，触动了怀乡之念，所以其结尾数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