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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弟子周汝昌书:似曾相识

时间:2024-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与弟子周汝昌(玉言)书顾随一九五三年十月廿七——卅日上次发书次日之上午,即收到大著两册。顾随寄给周汝昌的照片我是从大著最末的部分读起的,即是从玉言讲脂砚斋评本的“评”那一部分读起的。如今玉言不必过谦;述堂亦决不肯为吾玉言代谦。于此,即有人谓述堂与玉言在演双簧,亦在所不顾也。下文或将更形草率,玉言勿讶。附带一笔,玉言此处引拙作一段,来书又致歉意,此则未免谦之过当。

与弟子周汝昌书:似曾相识

与弟子周汝昌(玉言)书 顾随

一九五三年十月廿七——卅日

上次发书次日之上午,即收到大著两册。其时手下正压着一点活须于一两天内做完,所以拆封之后,仅仅欣赏了一下书的封面,并不预备读下去。还有一番意思,说来我不怕你见怪,而且也一定不会见怪,就是:我知道这部书是用了语体写的,而我对于玉言之语体文还缺乏信心,万一读了几页后,因为词句、风格之故,大动其肝火,可怎么好?(一年以来,每看新出刊物,辄有此情形。)不意晚夕洗脚上床,枕上随手取过来一看,啊,糟糕,(糟糕云云,恐此夕将不得早睡也。)放不下手了,实在好,实在好!再说一句不怕见怪的话,简直好得出乎我意料之外!

顾随寄给周汝昌的照片

我是从大著最末的部分读起的,即是从玉言讲脂砚斋评本的“评”那一部分读起的。脂斋是枕霞公,铁案如山,更无致疑之余地。述堂平生未曾见过脂评红楼,见不及此,事之当然。却怪多少年来号称红学大师的如胡适之、俞平伯诸人,何以俱都雾里看花,眼里无珍?(自注:适之为业师,平伯为同门,然两人都不在述堂师友之列。)若不得射鱼大师抉出庐山真面,几何不使史公(云老)窃笑而且叫屈于九泉之下也?!(自注:云老与雪老为对。玉合子底、玉合子盖也。)起个哄,以云老之豪迈,或竟大笑而不窃笑,不过以云老之“咬舌子”,假如叫屈,不知又作何状耳。而又非宁唯是而已。玉言风格之骏逸,文笔之犀利,其在此书,较之平时笔札(自然以不佞所见者为限),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夫当代作家之谬说百出,饤饾满纸,齐在下风,当在所不论。概是玉言见得到,所以说得出,而又于雪老之人之书,不胜其爱好,于是乎文生情,情生文,乃能不期于工而自工。(自注:是“概”非“盖”。“概”云者,述堂不欲自必之辞也。)述堂欲断言:而今而后,《新证》将与脂评同为治红学者所不能废,不可废之书。天下明眼人亦将共证述堂此言之非阿其所好也。好笑郑振铎氏近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字,居然欲说:一切考证皆是“可怜无补费精神”。(自注:难为“该”氏居然记得一句遗山诗,而又一字不差地引用出来。)不过持此语以评旧日红学家的文章,抑或可说是道着一半。“该”氏亦特未见《新证》耳,使其见之,当不为此言。但此亦甚难说,“该”氏不学(当代妄庸钜子之一),即读《新证》,亦决不能晓得其中的真正好处(文笔之工、考据之精、论断之确)也。写着写着,又动了肝火,(自注:写至此,遥望窗前,草木黄落,夕阳下楼,天远无际,掷笔叹息,不能自已。一言以蔽之:闹起情绪来而已。)玉言试看,述堂老子还十足的一个孩子哩,斯人斯疾,何时是了!

顾随在照片后的题记

闲气少生,如今且说《新证》此章标题下面加了个“?”,(记得仿佛是“脂砚斋即史湘云?”)足见玉言之虚心,不欲遽然自以为是,这原是治学的人应有的态度。述堂看来,却以为不必。如今玉言不必过谦;述堂亦决不肯为吾玉言代谦。根据《新证》之引证、之考订,脂砚斋绝对是云老,断不可能是第二个人。即有可疑,亦是云老自布下的疑阵,故意使后人扑朔迷离,不能辨其雌雄,而却又自留下漏洞来,使后之明眼人如今世之射鱼村人其人者,得以蛛丝马足地大布其真相于天下。若问云老当日何苦如斯,述堂答曰:这便是旧日文士藏头露尾的相习成风,云老快人亦复未能免俗。然而如此说,亦是屈了云老。所以者何?云老盖深信自家之评将与雪老之书天地比寿,日月齐光者也。彼不愿俗子(满脑袋封建和教条的人)知其为出自自家之手,而又决不肯使眼光四射(不止射“鱼”而已)、心地纯洁如吾玉言其人而不知其为出自自家之手者也,藏头露尾云乎哉果也。百年(?)之后,枕霞旧外(?旧?)史得一知己——此非偶然,亦非皇天不负苦心人,历史发展,势之所必至也。此玉言所以不必过谦,而述堂亦决不肯为吾玉言代谦者也。

1953年《红楼梦新证》出版后,周汝昌给老师寄去七首诗,顾随很快寄来七首和诗,此手迹之一

可惜《新证》此时不在手下(为系中一同仁借去了),不然,述堂将于可能之处,一一抉之,为玉言助喜。于此,即有人谓述堂是玉言的应声虫,亦在所不惜。于此,即有人谓述堂与玉言在演双簧,亦在所不顾也。

(廿七日写至此)

顾随和诗手迹之二

今早大雾弥天,近午不散,诵义山“秋阴不散霜蜚晚”之句,为之慨然。又骨疼鼻塞,恐是伤风之象,拟赶速结束此函,以便将息。下文或将更形草率,玉言勿讶。

《新证》就本《记》考定雪老生卒年月,并证明本《记》中事实是编年写出,才大如海,即亦未欲奉承,要是心细如发。此等工作,除玉言外,亦复谁人做得?至为证明当年“芒种”,并万年历亦用上:可知吾辈文人博学多能是极本分事,但不可与痴人说梦而已。

要之,《新证》是本《记》铁的注脚,且使读者得知雪老当时创作是如何的适合于今日所谓现实主义。若说射鱼是雪老功臣,即未免抬他“玉兄”,屈我玉言。述堂于雪老到今仍是半肯半不肯:肯者,是他的“贤美”;不肯者,是他的“未学”。如谓其“未学”是时代局限性,述堂亦难于轻轻放过他。即以文辞而论,述堂亦时时嫌他忒煞作态,特别是其四六;作呕当然不到得,然而每一见之,辄觉肉麻,此肉麻之感,亦且与述堂之年龄以俱增。难道述堂真地老了吗?玉言于此,于意云何?(www.xing528.com)

述堂以上云云,不免以爱憎为去取。然而《红楼》一书,佳处在白描而不在雕饰。玉言于此,当有同感。即如《新证》所举“玉兄”出祭玉钏“一弯腰”云云,实是雪老天才底光辉灿烂处也(其余自然可以类推)。附带一笔,玉言此处引拙作一段,来书又致歉意,此则未免谦之过当。所以者何?《新证》如此好书(好者,不朽之意),而采及谬见,则述堂“与有荣焉”也已。

现代人为文好讲究作品中的思想性。《新证》的思想性如何?述堂自家的思想尚不能正确,故亦难于下断。惟浅见所及,《新证》一书于思想性方面,的确作到了“可以无大过矣”。若夫掂斤播两,吹毛求疵,则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而述堂不与焉。(曹img7龙袍,被雍正帝训了一顿,玉言于此下,曰:“可怜可叹”,此似不可。盖今世之判断事理,一本理智,是是非非,一一分明,不须怜他,亦不须为之叹耳。玉言云尔不?)

至于其他意见,以原书(《新证》)未在手下,又未曾精读数过,此刻随想所及,随手写出,容有未当,玉言察之。

顾随和诗手迹之三

《史料编年》过于求备,颇有“贪多”之嫌。将来必有人焉出而指摘。(鲁迅翁当年作《小说史略》,而“溢”出了一部《小说旧闻钞》。如说《新证》相当于《小说史略》,则《史料编年》章中之材料,太半皆《旧闻钞》耳。)深望再版时之“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也。此其一。行文用语体,而兴之所至,情不自禁,辄复夹以文言,述堂不在乎,亦恐有人以为口实。此其二。行文有时口风逼人,锋芒过露,此处不复能一一举例,切望玉言自加检点。此其三。

续有所见,当另作函。

玉言贤兄过眼

述堂拜手 十月廿八日午刻

玉言贤兄史席:

……

来书谓《新证》“泛滥四十万言”,“虽小有创获,实亦无聊”云云,私意以为泛滥或诚有之,特以史料编年为甚,此于前书中已有所论列,兹不絮烦;至于创获,决不为小,所谓小,玉言自谦,谦而又谦,谦之过当,遂乃自小之云尔。此非故为称誉,更非阿其所好,玉言不信,予别有说。先决问题是《红楼》有无价值,今世之人已公认《红楼》为不朽矣,然则玉言之《新证》于雪老之人之书,抉真索源,为此后治红学者所必不能废,则大著与曹书将共同其不朽,自不烦言而解。创获纵小,终是创获,况其初本不小。使无玉言之书,世人至今或仍将高改《红楼》与金改《水浒》等量而齐观之矣。即此一事,已复甚是了得矣,而况其不止于一事而已耶!兹意亦已于前书中略发其端。既明斯义,则“无聊”一词压根儿无从说起。此而无聊,将必若之何而始为有聊乎?即以此时之述堂论之,自上午起草此札,断断续续乃至上灯(下午往听此间蒋教务长之粮食供应计划报告,未能续写),天阴如墨,夜寒侵肌,尚复挥笔疾书,不能自休,将以寄似数千里外之射鱼村人,有聊乎?无聊乎?如此而尚有一毫发之聊(此一句非谓其无,正谓其有),则吾玉言之《新证》之有聊也大矣!而玉言顾犹自小之耶?

卅日写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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