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伊 蕾
伊蕾原名孙桂贞,天津市人。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理事。1951年初秋生于天津。1969年初中毕业,下乡插队到河北省海兴县务农。1971年调入解放军2672工程指挥部从事新闻报道工作。曾调至驻邯郸地区铁道兵工厂当广播员。1974年任宣传干事。1979年加入河北省作协。后为中国作协会员。1982年调入河北廊坊地区文联从事专业创作。1984年毕业于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1986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学习。1988年毕业后回天津工作,从事诗歌创作。90年代到莫斯科创办私人公司,推介中国工艺艺术品,收藏俄国油画。2002年在天津创办“卡秋莎美术馆”,任馆长。
伊蕾从小学三年级就喜爱中外诗歌。1974年在《河北日报》发表诗歌《号子声声》。从1987年至1990年已出版诗集七部,即《黄皮肤的旗帜》《爱的火焰》《爱的方式》《独身女人的卧室》《伊蕾爱情诗》《女性年龄》《叛逆的手》等,及散文、评论百余篇。
伊蕾是思想开放、勇于探索的女诗人,被称为“当代中国诗坛最孤寂最坦率的女诗人”。她的诗都是抒情诗,抒写她和人们最关切的思想内容,溶入了她的叛逆精神。如果说以北岛、舒婷为首的朦胧诗派打破了颂歌的一统天下,那么以伊蕾、翟永明、唐亚平为首的自白派则溶入了更多的叛逆精神,从精神到语言打破了诗的一元化现状,伊蕾的诗成为诗歌转型期的代表作。
《伊蕾诗选》封面
首先,她的诗抒发对人民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和推动者,理应以民为本,受到尊重和热爱,受到关心和保护。可是在“文革”中,却一度有把人民当做“驯服工具”之说。因此,诗人反叛“驯服工具”论,对人民表现出极大的尊重和同情。《让座》短诗虽只写了在公共汽车上给别人让座的小事,但她想到的是人民之所需:“当人民需要你/你马上挺身起!”并以此自豪。《乞丐》诗则表现对贫穷伤残、无力自救者的忧伤和同情。她写乞丐的伤口,是为反映人民的苦难,引起社会的关注和同情,得到有能力、有责任的人给予疗救和帮助。诗人还热情鼓励失去自信的“贫贱者”努力自强。在《贫贱者的旗帜》中鼓励“一切跪着的生命快快站起”!鼓励“面对血的教训/自叹无用”的贫贱者“奋勇向上”。诗人更正面歌颂自强不息、顽强奋斗的人民。《挑山工》诗便描写用肩膀挑运货物,从泰山下到泰山顶的挑山工艰险紧张的攀登形象和顽强精神。在七千级泰山石蹬上挑担攀登,除了换肩却无法放下担子歇息。“生命时刻表已交给了大山,/他无法使自己的脚步稍停//只有上!只有攀登!”向高远的目标“那瑰丽的山顶”攀登不息。这挑山工的形象和精神,正是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奋斗不息的中华民族和人民的缩影。
诗人热爱祖国。诗人和她诗中的人民一起热爱祖国。《咽》诗歌颂祖国的建设者,表现人民为建设祖国,改造沙漠,在草原工地冒风沙狂雪,艰苦奋斗的精神。他们心中想着祖国:“祖国!请看着我们/咽——/我要把大草原所有风沙咽下!/最后,在家乡柔美的清风里/吃一碗软软的,软软的,不搀黄沙的米饭!”《我将放下一切前去》诗,歌颂保卫祖国的战士,歌颂“民族最无私的生灵——战士”的爱国牺牲精神:“我将放下一切前去!/——祖国,当你呼唤我的姓名。/战士:人类多么简单的职业呀,/却是民族最无私的生灵——/爱什么,必须首先为什么牺牲!”诗中赞颂战士的伟大品格、崇高精神,也流露了女诗人的高洁胸襟、爱国情怀。“爱什么,必须为什么牺牲”的诗句,充满深刻哲理,当属至理名言。
其二,热爱真理,渴求自由,也是伊蕾诗的鲜明主题。真理是指对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正确反映,是真实的道理。自由是在法律规定的范围按照自己的意愿而言行的权利。代表人民利益的党、政府、领袖、干部应该最讲真理,最能给人民以法定的自由。但是历史证明,在伟人犯错或坏人当政时,特别是“文革”人祸、林彪“四人帮”恃权枉法的年月,他们为了维护个人权威或帮派私利,竟然不顾事实,不讲真理,抛弃良心,剥夺公民应有的自由和权利。因此,诗人在“文化大革命”严冬过去,歌唱“迎春花开”的春天时,难免对“昨天”的冤假错案进行反思,抒写悲愤之情。《迎春花开》诗说:“黄色本是我美丽的衣衫,/昨天却宣判我是黄色的罪犯!”“这死去的灵魂,/有几个不是清白?!”这是借迎春花的黄色遭贬而申诉人间不平。《主人与奴隶》诗中那自称“真理的主人”却“把真理藏在肚子里”,害怕真理,隐瞒真相。只有“甘愿做真理的奴隶”,坚持真理的人,才“为真理所向披靡”,为捍卫真理而斗争。诗中批判违背真理和良心的所谓“主人”,赞扬服从良心、捍卫真理、保护人民的人。特别是《一个死刑的判决》诗,作者为那位因捍卫真理而惨遭“四人帮”杀害的“女共产党员”张志新烈士呼救喊冤,要做“真理的辩护人”。作者对“恃权枉法者”发出强烈质问和抗议声。作者认为“女共产党员”是为我们大家而牺牲,我们也应团结起来,继续为真理而斗争,为维护公民权利而斗争。
伊蕾诗还常歌唱自由,表达对自由的热爱和追求之心。“只是为了那脆如干树叶的/——自由//我愿死一百次来换它/我愿你死一百次来换它”(《假想》)。“我为自由而生,/也为自由而死”(《流浪的恒星》)。诗人为何这样酷爱自由?因为自由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这与诗人少年时代经历的那个禁锢自由的年月有关。因此,诗人说:“自由!与生俱来的一物/被社会一寸一寸地剥夺/我落地生根,即被八方围困/我学会走路,便被锁链而牵/我学会说话,便越来越恐惧地选择语言/我学会爱,便面对一万个先决条件。”可见该有的自由来之不易,多么宝贵。但诗人勇敢地解放思想,在《被围困者》等诗中追求着思维和精神的自由。
其三,抒写爱情,是伊蕾诗的重头内容。“文革”期间,林彪、江青发布《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指责“谈情说爱,低级趣味”,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东西”。因此,伊蕾称那个时代是“无性的时代”。伊蕾敢写爱情诗,是她叛逆精神的体现。诗人在《叛逆的手·自序》说:“我的诗中除了爱情还是爱情,我并不因此而羞愧。爱情并不比任何伟大的事业更低贱。”可见伊蕾爱情诗的重要意义。
她的爱情诗首先是反对封建主义束缚,正视人类天性,追求爱情自由。《复G的信》《火焰》《唤海》《情舞》《被围困者》《叛逆的手》等诗都表现对封建意识的反抗情绪。诗人在《独身女人的卧室》后记说,清除“文革”种种谬论和混乱之后,“还有一个更庞大、更沉重的东西,它时时压迫着空气。我们对于生活的种种合理设想遭到这个无形怪物的重压……它就是封建主义。我感受到压迫最深的是人性,或曰健康天性”。因此,诗人在《黄金盏》《情舞》等诗中对封建主义关于爱的所谓“教义”、“法典”、“戒律”、“时宜”,统统报以蔑视态度,认为它们束缚人们爱的自由,因而应该“冲毁”、“遗弃”、“修改”它们。这是伊蕾的思想大胆深刻之处。伊蕾是用人类爱的本能需求为武器来反抗封建意识的。《跳舞的猪》把猪作为具有健康天性的爱情图腾、符号,表现它“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性的本能,深入到人性本能层次,来对封建戒律抗争。(www.xing528.com)
伊蕾最受争议的爱情诗是《独身女人的卧室》。此诗刊登在《人民文学》1987年第1、2期合刊上,发表之日,正是全国开展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之时。这首诗因为重复了14次的“你不来与我同居”,成为批判的典型。其实,诗中的“你”显然不是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一种人类共同等待的“戈多”。在中国,这个“戈多”应该说是自由的化身。伊蕾说过“失去了爱的自由,就失去了全部自由”。爱的自由是人赖以生存的自由。“独身女人”被困卧室,像一只困兽,“白天和夜晚都有监护人”。这首诗采用14个独立的段落连接成章,在每段末都写上“你不来与我同居”的诗句,刺激了还处于人性压抑的现实社会。诗中淋漓尽致地歌颂女性的美好胴体、健康人性,正当渴望和追求。“你来了会发生世界大战吗?/你来了会影响收麦子吗?”诗给无数男女以激动和鼓舞。从那时起,又有无数反对人性压迫、呼唤个性解放、自由生活的艺术品问世,拓展了人们思考和生活的自由空间。
此外,伊蕾诗还蕴含某种哲理。例如《给我所崇拜的》(1979),古远清说:“这不是一首普通的爱情诗,而是含义深刻的哲理诗……也可用来解释‘怀疑’与‘坚信’的辩证关系等等”。《例如》诗中也有人生哲理诗句。
伊蕾诗在艺术上也有明显特色。
第一,她除采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手法外,还采用西方现代主义手法,如意识流、象征暗示、戏剧性表现手法等。
意识流手法是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梦境描写方法来表现诗中人物的意识流动层次。伊蕾常用内心独白方式,张颐武干脆称“伊蕾是一个自白式诗人”,“她创造了一种新的写作方式,她以这种写作方式构成一种不可替代的新话语和独特的语言‘形式’”。的确,像《独身女人的卧室》,就是各个段落独自成章又自成一体的诗歌新形式。诗中采用自白式语言,充满哲学思辨色彩,大段议论和思考又不失形象,揭示现实中人的生存状态和思想困境。这首诗成为20世纪80年代诗坛的“伊蕾现象”,使伊蕾成了中国内地最有争议的女诗人,后朦胧派和自白派的代表。她还常用梦来表现人物思想。《海峡》《情舞》中的“噩梦”,《独身女人的卧室》中的“象征之梦”都反映了现实中爱情不自由的状况。
象征手法是通过某一物象来暗示与之相似相近概念、思想的艺术方法。伊蕾诗爱用自然物象来象征人间男女相爱的思想感情。《海潮对月》的“狂涛”、“柔波”象征求爱女子的激烈心情,“云中的岩”、“岩鹰”象征被爱男子。《被围困者》中的“五面墙壁”、“巴拿马裤”等,象征封建主义对自由爱情的阻碍和束缚。《跳舞的猪》中的猪象征爱欲本能正常、健康大胆的男人。这种象征手法使诗中形象同现实生活保持距离,使诗中的“我”同诗人自己保持距离,留给读者思索余地。
戏剧性手法是把诗中人物放在戏剧性场景中,进行对歌、独白和行动,表达思想感情。如《水仙花下》诗,就用此法,较好地表现不同人物的思想感情,调动欣赏者的主动性。
第二,伊蕾诗的语言质朴形象,凝炼多义,风格奔放不羁,率直袒露。例如《瀑布》:“赤着洁白的肌肤,/我从山崖上飞泻,/我宁愿摔个玉碎,/照出这大千世界!//我若闺守在山崖,/就永远是冰是雪,/我今要一泻而下,/去寻找所爱的一切!”诗人利用语言的多义性,造成一语双关的联想效果,用瀑布象征求爱女子的勇敢精神,写瀑布的来源、去向、色泽、动态,没有虚浮华丽的辞藻,浅显生动精炼。但诗的隐喻内涵深刻有趣。
伊蕾诗的风格可归入奔放不羁、直率袒露一类。因为其诗在思想感情上具有反抗传统,趋向未来的勇敢精神,一任情绪如洪水猛兽,像火山喷发。在选择、借用象征物象时,多是动感强烈、空间辽阔的物象,如大海、浪潮、瀑布、闪电、火焰等形象。在表现手法上,有时采用浪漫、幻想的手法,任意驰骋想象空间。因此,她的诗呈现奔放不羁的特色。同时,她的诗现实性较强,像别林斯基说的“现实性诗歌”那样,“毫无假借的直率,生活表现的赤裸裸到令人害羞的程度”。伊蕾的某些爱情诗如《独身女人的卧室》,把女主人求爱的热烈激情,失恋、迟恋的孤独、焦躁心境都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因此使其诗具有率直袒露的风格。总之,伊蕾诗的走势轨迹是从描述客观世界到袒呈女性内心世界,从现实主义手法描写社会、自然画面到用浪漫主义手法和现代派手法表现内心的自由天地。伊蕾诗不论从思想内容还是艺术技巧,都取得了显著成就,成为诗歌转型期的代表之一,应该受到充分肯定的评价。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