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隐痛之谜 试论周瑟瑟文本中的“疼痛感”
说周瑟瑟的作品富有“疼痛感”,或许还算是个新鲜的研究发现,但决不是可以忽略的话题。
周瑟瑟是一位内心永远大于现实的人,是一位行走在现实与未来、生命与疼痛、拯救与逍遥的边界的诗者。
由于周瑟瑟有着“卡丘艺术流派”倡导者和企业管理者的双重叠加身份,诗人常于自己的文本中展现激情和困顿,感性与理性……读周瑟瑟的诗,我总有这样的感觉:“理性一说话,感性就会疼痛”。
读周瑟瑟的诗集《松树下》,我们发现了诗人作品有“意想不到的原创性和力量”——人心、命运、社会等关键词在其文本中闪烁。诗人真切感知生活与民生,感知时代精神的缺失与流变,从而更深切地关照现实、关照人性、关照灵魂,保持着一份真实的“疼痛感”,如其在自己的作品中所言:“我是终身的病痛,不被大夫察觉”(《祖国之书》)。尽管如此,诗人依然把“语言的杯子举过了额头”,发觉“灵魂在书写”,而“人心如纸”(《咳嗽》)。
有了疼痛感,诗歌便有了灵魂。这是因为诗人需要在疼痛中获得救赎,需要在越来越沉重或者越来越激烈的言说里得到解脱。尽管科学家早已声称“我们能够在分子层面上理解疼痛”,但我们在现实中的疼痛仍与我们纠结不清。在我们这个社会转型期,面对庸常虚假的大众文化对当代人精神意识的侵蚀,作为生理意义上的“疼痛”,是这一过程中最典型的社会病症。“社会改革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疼痛,相当于暂时用手捂住伤口,其实疼痛仍然存在,只是好受一点罢了”(林贤治语)。
从当下诗坛的表象看,无论是语言的盛宴,还是欲念的狂欢,都未能真正企及我们生存的中心与腹地,一些更重要的有关人类精神匮乏的时代性话语权,只有在诗人出示自己的艺术良知(疼痛感)时才会被缓慢呈现。这就需要有一些诗人站在“疼痛写作”(我所说的“疼痛写作”,并非一个流派,而是一种写作态度和诗学观)的道路上,拒绝后物质主义消费时代的多重诱惑,从而坚持对某一生存空间和话语权的占领,重新拾取业已被遮蔽的精神本源和价值关怀。
有人说:“抒写忧伤和幸福容易,最难抒写的是疼痛。”而这种人类在现实生活中的疼痛感,却是周瑟瑟在其作品中增生的一个精神附加值。在诗人的作品中,不断有感性中的理性浮现和凸显,以至于有一种超越诗本身的神性复原。而其文本里流溢的“疼痛感”,是一种根植于诗人自身的、高度结构化和整合性的言说,在这种言说中,“疼痛”不被视为一个单一的医学命题,而是诗人参与观察和体验,并从多方位和不断变化的立场进行书写的具象或意象。
“我的头颅在寒风中隐隐作痛,露珠蒙住了双眼/我抱住大汗淋漓的父亲,我要就此哭喊”《青春》;“以一滴血祝福/像是宗教的手/托起白瓷盘/优雅地转动/好比一种隐痛”《以一滴血祝福》。而当诗人自己“要解开隐痛之谜,就必须让邻家的小翠穿上睡衣/把大风从村东送到村西”《大风》。由此可见,诗人的诗思有如“大风起兮”,悠远和沉重。“隐痛”这个由诗性隐喻意义构建的主体,到了诗人的笔下便有了极强的反思能力,因而能超越原意阐释和意蕴的丰富性。
迄今为止,人们对周瑟瑟的诗评大多集中在他的一些近期文本。而我却更珍视诗人早期的作品,尽管这些作品在“技术层面”无法与现在的诗作相提并论。这种偏爱并非因为诗人给为我们带来了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淡定从容,而是因为他以敏锐的笔触和底层表述,揭示了历史境遇下的时代隐痛。
镌刻在诗人肉体和心灵深处的隐痛,是周瑟瑟早期作品中最为重要的艺术含蕴。那么,这些作品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隐”与“痛”呢?我们不妨看看如下引句:
饱含痛苦的汁液,撞破我坚硬的胸膛
抱住春天的血,到夏天才在我口里燃烧
饱含甜蜜的汁液,要我回避死亡
紧靠妹妹的双乳,我高喊:“葡萄”
葡萄啊!我青春的一瞬
痛苦而甜蜜的火苗
——《葡萄》
诗人以真实的生存体验为依托,并通过这首《葡萄》呈现出了某种“温柔”的痛感。“痛苦”与“甜蜜”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有时在肯定的意义上作为悲剧意义,有时在否定意义上却处在幸福的符号之下。因而,我们可以这样说:“痛苦是人生最本质的甜蜜。”
这是雨雪中的抽泣,我致命的疼痛
来自荒原的沉寂
我迷茫的双眼里大道错乱,碧空高远
……
荒原像奔跑的野豹
它们的仰望和俯卧
使我处在了惊心与胆颤之间
我一跃而起的命运被岩石击散
——《荒原》
诗人所书写的“荒原”只是最遥远最表层的存在,那隐藏得更深、难以触摸的“命运的伤口”,却是最“致命的疼痛”。
十个帝王支起我一根骨头
十匹绸缎缠住我的双眼
十个疯子啊
请扶住我干净的灵魂
和永恒的悲伤(www.xing528.com)
——《我残破的躯体》
在这里,诗人并没有用“残破的躯体”来博取人们的同情,而是用“干净的灵魂”来撼动我们的内心。这首作品极强的渲染力使人潸然,“永恒的悲伤”是对神经的考验和锤炼。就像梵高的向日葵,那是一种孤独和绝望到极致的精神癫狂,又是一种对生命和生活的强烈敬畏与渴望。
我们的痛苦和孤独多么空洞
我们的叫声还能传得多远
一切批判都从诗中走来
我们是往昔的神
——《诗人的叫声》
倾听诗人孤独的呐喊,我们的内心不是“释然”,而是更加“沉重”。因为,我们分明感觉到了诗人们“被失落”的那份无奈和隐痛。
雪不是肉体的伤痛
你不说出爱情
雪所照亮之处
无限凄凉
西风和骄阳秩序混乱
使我沦为尘土
在一种洁好里
无迹可寻
——《雪》
诗人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痛苦的考验:当我们被雪藏在既非极度痛苦,也非进入墓地的片刻,或许只是一粒干净的尘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妨说,只有痛苦游荡于此,没有任何一种深度激情——快乐不过是痛苦中的短暂慰藉,睁开眼依然是残酷的现实飘浮盘踞在面前。我们的生活与生存环境,除了像“雪”一样飘渺无痕,还像《机器》般庞大坚硬:
伟大的机器
诚实的钢铁
摩擦在内心
形而上的阴影里
废弃的血液站起
向伤口外集合
勤劳的人在机器的内脏
呻吟,歌唱,大吼
并点燃手脚
让机器把自己粉碎
只留下灵魂
散发出矿石的芳香
——《机器》
上述引文,突出反映了周瑟瑟在文本构思中,就非常仔细地注意到任何一个场景、人物、事件中所衍生的“疼痛感”,并努力从中挖掘它们所包藏的社会文化内涵。同时,诗人也善于在对“疼痛”的体察中随时变换角度,或调整自己的写作姿态,把对“疼痛”的书写当成“第一使命”,并让疼痛的个体生命发出了诗性的光芒。
总之,“疼痛感”在周瑟瑟的文本中真实地存在着,它是一种概念之外的、完全独立于诗人的意识、意愿和感觉的存在。我坚信,周瑟瑟的早期诗作基本可以归入“疼痛写作”的路线,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因为这种“疼痛感”在其文本中的漫延,周瑟瑟步入了里尔克称之为“我们内心的深层维度”那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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