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者侯,窃钩者—诛!
窃玉盗钩,在古时是用于表述梁上君子的作为的。以现代词替换,则是小偷小摸之谓也。不过这样的小偷确实只是小打小闹,原本有一个寻常勾当,就是盗窃带钩。也因为带钩在那会儿是寻常之物,虽然是细小之物,却是有用之物,行窃时当然不会放过。
战国金钩(江苏涟水)
其实这窃玉盗钩,词源是出在庄子的著作中。我们一般并不知道,古时又有称盗窃为“胠箧儿”的,箧是一类小箱子,所谓大曰箱,小曰箧,胠箧就是撬开箱子,而且还是从旁边打开,是为之胠。庄子的大作中,专有一篇谈论盗窃的文字,篇名便是《胠箧》,列在《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一般人不大去通读这篇《胠箧》,不过其中有一句“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话,倒是并不怎么陌生。这话已经演成了一个成语,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玉盗钩的词义正是这成语半意的表达。全意的省略说法,则是“窃钩盗国”。我们常常以为庄子要表达的意思,是说他那个时代那些小偷小摸的人要按律治罪,严重的甚至要处以极刑;可是那些窃国大盗却并不会被认为有罪,反而还有可能成为诸侯称霸一方。这似乎体现了社会法制的一种不公平,其实庄子的本意并不在于此。
庄子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将带钩与国家并提,让我们感到这其中所包含的道理,也许不一定是通常理解的那样。庄子原文的大意是这样的:
圣人不死,大盗就不会中止。重用圣人治理天下,结果也是让盗跖得益。圣人制定度量衡计量物品,结果度量衡被盗用了;制定符玺取信于人,符玺被盗用了;制定仁义规范道德行为,仁义也会被盗用。那些偷窃带钩之类的人受到刑诛,而窃夺了国家的人却成为诸侯。这样的诸侯之门,也还存有盗窃来的仁义。
庄子说,为着防备胠箧探囊发匮之盗,人们要上封加锁,可要是大盗来了,他连你的箱子袋子全都拿走了,还怕你锁得不结实呢。你觉着自己做得聪明,其实不是在为大盗积累财宝吗?包括仁义与智巧,都可能被大盗所用,所以庄子主张摒弃智慧,大盗就能中止;抛弃玉器珠宝,小的盗贼就会消失。社会不需要圣人,人人都以本色出现,就不会有大小盗窃,也不会出现纷争。庄子的“至德之世”是没有贵贱尊卑的隔阂,没有仁义礼乐的束缚,没有功名利禄的争逐,人人过着无忧无虑、安闲自在的平等生活,身心自由舒展。
庄子这样的说法,在我们今天看来明显有些偏激,不过他列举的例证却又是确凿无疑。他所谓“窃国者侯”,那是讲的“田氏代齐”的故事。
田成子名恒,汉代时为避讳汉文帝刘恒,改称为田常。他原本是齐国田氏家族的第八任首领,祖先是逃亡的陈国公子。田成子唆使齐国大夫鲍息弑杀齐悼公,立了简公。他自己任了齐相,几年之后又发动政变,杀了简公,立简公之弟为国君,是为平公。田恒独揽齐国大权,尽诛鲍、晏诸族。田成子的封邑,竟比齐平公能管辖的地区还要大。田成子通过“修公行赏”等亲民政策,使齐王变成了傀儡。后来田氏将齐康公放逐到海上,只留一城之地作为食邑。不久周室居然册命相国田和为齐侯,正式将他列为诸侯,史称“田氏代齐”。
好端端的齐国被田氏窃到了手,而田氏所窃的,还不止是齐国,还有齐国几百年来实践的治国方略。田成子是窃国大盗,田氏被正式封了齐侯,这便是庄子慨叹的“窃国者侯”。庄子于是还这样发问:那些治国有道的圣人们,不就是在为窃国大盗创造条件吗?(www.xing528.com)
说罢窃国者侯,才知庄子的意思是以带钩之小衬托国家之大,并不是为了大盗无罪小偷遭殃鸣不平。
田氏代齐,发生的时间是在春秋末季至战国之初。庄子所处的时代,也正当战国之际。庄子要以带钩作比喻,是因为带钩在当时已是常用常见之物。战国时代的带钩,用庄子自己的话说,是“满堂之座,视钩各异”。在战国时代的艺术品上,我们也发现一些佩有带钩的雕像,其中有一件出自河南三门峡上村岭战国墓的跽坐人形灯,擎灯人的腰间佩有带钩。庄子之所以用带钩与国家相提并论,大约他是很注重这类小物件的。
战国跽坐佩钩人形灯(河南三门峡上村岭)
春秋战国之际带钩以小型为主,水禽形、曲棒形和琵琶形带钩较多,多素体无纹。如湖北随州曾侯乙墓出土金质和铜质带钩,多数都是素体的水禽形。战国中晚期,琵琶形带钩最多,出现了一种长牌形带钩,还有一些造型特别的带钩。带钩的长度有了明显变化,一般都在10厘米以上,少数长过20厘米。带钩有了精美的装饰,金银宝石镶嵌技术也应用到了带钩的装饰上。
战国金钩(湖北随州曾侯乙墓)
战国时期的带钩,合乎那个时代的精神,也是百花齐放。带钩材质各异,有金银、铜铁和玉石,工艺精美,制作考究。精品有河南辉县固围村5号战国墓出土一件包金嵌琉璃银带钩,长18.4厘米,琵琶形钩体,包金兽首,禽首玉钩,钩身嵌玉玦与琉璃珠,文饰华美异常。山东曲阜鲁故城出土猿形银带钩,长16.7厘米,猿作振臂回首跳跃状,眼中嵌蓝色料珠,通体贴金,是少见的象生形带钩。能够确定的王者之钩,则有河北平山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鎏金牌式钩,通体浮雕云龙纹,气韵生动。
战国包金嵌玉银带钩(河南辉县)
带钩虽小,不过那些精美的带钩价值也许并不低。更重要的是,排除地位与财富的因素,战国时的带钩对使用者而言是各有所爱,所以它的造型与装饰才会有那样多的花色,所以满堂之座主宾的带钩才会各不相同。带钩对于所有者而言应当是非常重要的,窃玉盗钩比起窃国来自然是小罪,但窃钩者被逮住后却要遭诛杀,可见这罪过并不算小。
再回头想一想,庄子那会儿将窃玉盗钩比喻小偷小摸的行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常见与常用,精巧的带钩与玉件招人喜爱。说不定那时的旧货市场上就有不少带钩与玉器,如果没有这样的市场,小盗们的钩与玉就不大容易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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