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云锦石：探索自然美与人为艺术的对比

二、奇石自然美与人为艺术美之比较

自然美是指客观自然界的事物或现象的美，即能够引起审美主体愉悦的自然物的生动形象与丰富内涵之美。奇石自然美是天然意化与意化天然相建构的美，即奇石的天然表象表现了人的审美意识，而人的审美意识也不期而然地与奇石的天然表象相吻合，这就是“天人合一”思想在奇石审美中的具体体现。奇石自然美与人为艺术美之间存在着相似、相通及相异的内涵与特征。

艺术美是指经过艺术创造实践，把现实生活中自然界的美加以概括和提炼，集中地表现在艺术作品中的美。艺术美包括艺术形象对现实的再现与艺术家对现实的情感、评价和理想的表现，是客观与主观的有机统一。艺术作品中的美，必须通过艺术的形象才能显示出来，因而艺术美主要是艺术形象的美。艺术是人类艺术创造与审美活动的结晶，是对现实的升华和概括，因此比现实生活中的美更集中、更典型。正如郑板桥的画竹心得所论那样:“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

奇石是自然与人类精神融合的产物。奇石是人们用艺术鉴赏的眼光，以艺术品的标准从千千万万块石头中寻觅、发现、比较、挑选出来的。因此，它与艺术作品之间天然存在着某些相似或相通的特征，如具有类似于艺术作品的形式与艺术形象，能巧合地表现出犹如艺术作品的内涵，具有相当于艺术作品的审美价值、收藏价值、经济价值等多方面的价值。

艺术性原指艺术作品通过各种艺术手段反映社会生活、表现思想情感所达到的鲜明、准确、生动的程度。但艺术性并非人类创造的专利，在自然界也存在着某些具有艺术性的事物能让人类感知，因人类的艺术感悟源头就在于神秘自然，自然是人类美感最直接的老师。奇石也具有艺术性，表现在富有自然韵味的艺术美感和可观赏性，也就是它的审美性。奇石所表现的艺术性取决于人类的认知因素，其实是指人们对于奇石符合人类审美情趣特征的认识。人们欣赏、评价奇石的标准就是借鉴美学原理和艺术审美标准，利用或借鉴一般艺术作品的欣赏方法和艺术法则。奇石的艺术美既不是人创造出来的，也不是天公冥冥意志的结果，而是指奇石在自然力量作用下，形成有观赏价值的元素与人类创作出的艺术品中某些典型特征非常接近，唤起人们的幻觉与联想，展开艺术想象，以它独有的艺术语言去演绎自然的大美。

奇石作为美的天然石体，与人为艺术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奇石经我们整理、观察、配座、鉴赏、命名、展示等一系列环节，就是我们发现、理解和认识它的审美过程，发现者凭借个人艺术修养和艺术鉴赏力发掘并赋予其艺术性。奇石与石刻、玉雕、盆景、根艺等相比较，这些艺术创作是通过改变天然材料的造型来实现的，而奇石的艺术性则仅依赖于其天然属性，需要人们从文化审美的角度去发现和认知。“天作”与“人为”，即发现之美与创作之美是奇石与其他艺术品的本质区别之所在。

中国云锦石是大自然偶然的特殊创造，却神奇地显示出富有类似于人为的艺术性，符合人的审美情趣与艺术标准。云锦石的艺术美虽不如艺术作品那样形式规范，但是艺术作品不如云锦石等奇石的艺术美那样丰富，更不具备云锦石等奇石艺术美的自然性和神奇性。云锦石不仅拥有类似雕刻、绘画等艺术品相似的艺术性，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拥有独特的天然艺术个性，即自然韵味和偶然巧合的类艺术性的完美结合。作为大自然的杰作，云锦石因具有精美的天雕艺术实体和奇幻的空间视觉造型，使之从奇石群中脱颖而出，成为具有极其独特审美价值的欣赏对象。云锦石的奇纹异彩所显现的自然艺术语言符号，造型上高度的具象性与玄妙的抽象性，以及构造的诡异性与成因的神秘性给予人以艺术想象的极大空间和自由，其所蕴含的艺术性及艺术美往往让艺术家们自叹弗如。

奇石美是从山林奇石美演变而来的一个小分支鉴赏对象，而且是一个中国特殊的审美文化系统，是特殊的自然美中的艺术美。奇石自然美是天然形成的美，它与艺术美的根本区别在于自然美先于人类社会而存在，毫无人为的痕迹，不同于艺术美的人为雕琢、人为创作之后天形成。奇石是无为之为，天赐圣物。与之相应的人类创作或生产制造，是根据人的审美理念，并运用已知规律、知识、技艺所完成的目标明确的创造，两个过程的性质大相径庭。正如康德所说:“自然的美是一件美丽的物；艺术的美是一物的美的表现。”因此人类的创制不可能达到奇石所具有的妙趣天成的境界。庄子认为，天地自然的大美无条件高于一切人工制作的众美，它是绝对的美。因此庄子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人们带着一定的审美标准去觅石、赏石，然而，自然的意志并不是人可以先知预设的，自然力所创造的奇石往往超出了人的期待、思维方式和审美标准，往往出人意外地贡献给我们一个个诡奇无比、精美绝伦的赏石佳品来。奇石的万千变化让人类常常惊叹不已，奇石自然美的呈现常常让人类觉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性质。云锦石是人们在清江河漫滩中发现的，它的质地、形状、色彩、花纹都是自然生成的，但看起来却像是绝妙的雕塑艺术作品，而且是最伟大的雕塑艺术家也难以想象、创造、模仿出来的旷世杰作。虽然许多美的自然现象看起来都像是艺术，虽然许多种奇石都不同程度地具有艺术性，但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自然物，包括一切已发现所有奇石的美能像云锦石的美这样酷似于人工创造的雕塑艺术品了。著名美学家刘刚纪教授关于奇石与艺术品、奇石美与艺术美之间的比较与评说，用在云锦石上实在是最恰当不过了:“奇石的美妙之处就在它非常像艺术作品，却又是天然生成的，并且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也难以想象和创造出来的”，“如果要讲奇石美与艺术美的关系是怎样的，我想用一句话来概括:‘不是艺术，胜似艺术。’”

经得起反复观赏的、耐人寻味的云锦石，它的审美效应是怎样引起的？既是云锦石自身具有经得起挑剔的审美特征，也依靠善于由表及里、不断有所发现与善于识别美丑的观赏者。《文心雕龙·隐秀》中论秀美特征的几句话，可借以说明这种审美关系:“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熔；深浅而各奇，秾纤而俱妙；若挥之则有余，而揽之则不足矣！”云锦石之美的奇妙处就在它处于自然与艺术之间:它是自然，但又趋向于艺术；它趋向于艺术，但又仍然是自然。

自然生成的云锦石不是人为的艺术，为什么又胜似艺术？难道真的有“神工”、有“鬼斧”？有一种隐蔽着的神秘力量？不错，按中国古典哲学——《周易》与老庄的观点来看，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支配宇宙（人与自然）按规律创造美的自然景物、美的人类与社会、美的文化艺术的“神秘力量”就是道、天地之道、大道。它形而上地存在着，它是万物生生化化的本源，它的规律就是阴阳对立统一，一切自然界的生命和类生命的现象，包括人类，都是阴阳交合而生，阴阳矛盾就是推动力。

庄子完全继承了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他在《齐物论》中以天籁、地籁、人籁三者比较来说明自然之大美与全美:“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郭象注释曰:“故天也者，万物之总名也。莫适为天，谁主役物乎？故物各自生而无所处焉，此天道也。谁主怒之使然哉？此重明天籁也。”与地籁、人籁相比，天籁只是一种境界，是无法言说的。所谓“天籁”，就是让宇宙万物充分展现其自身，就是让每个事物成为它自身。云锦石完完全全是由埋藏在清江河漫滩中的卵砾石被清江的水流缓慢“雕塑”而成，或者更加形象的喻说，云锦石分明是在地下水的溶融环境中，以周而复始的间歇性溶蚀-残留-凝聚-再结晶的方式点点滴滴增大成形，就好像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生命体那样顽强地“长出来的”。显然，云锦石之奇幻绝美纯属庄子所极力推崇的天籁之美。云锦石的天籁之美，不仅在于它的类艺术性，而且在于它的不确定性与不可界说性，更在于它不服从范畴观看，往往溢出我们以想象来描述它的范畴。这就是天然雕塑云锦石无与伦比、叹为观止的天籁之美。“天雕”即“天籁”，或如佛学大师南怀瑾所言，“天籁”就是“自然来的，归于自然”而已。(www.xing528.com)

云锦石本属非生命物质体，它形成的云锦花纹图案、飞潜动植的形象，是在特殊地质条件下，漫长的岁月中，由物理化学作用使然。通过科学探究照说将来是可以破解其所有秘密的，但目前暂没有条件，也不太可能作出终结的答案。至于它的云锦雕塑与人物形象之美，以及人称的“意境”之美，那不过是人联想起云霞织锦中，社会生活中有这种审美形象，艺术中有这种雕塑形象，才产生惊奇与美感而已。一个缺乏审美力的人，或者一个非汉文化圈的外国人，他的审美认识结构中心理上没有云锦、云气纹文化以及天雕美的信息储存，当他看见云锦石时，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之间不发生关系，物是物我是我，这个人肯定不会产生美感。云锦石再美，他也是不会欣赏的，更不会将云锦石的云气图纹与自然的云彩和古代的云气纹文化联想起来，就是气象万千的黄山云海也不会使之动情。自然物之所以美，是由于主体在其中获得了一种超自然理性的发现。这种超自然理性的深层结构，却来自人类的文化意识。因此缺乏这种文化意识的人，就不可能感受到自然物中这种内在和谐统一的理性结构，就不可能感知自然美，即使这种美近在咫尺，就在他眼前，也会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云锦石的类雕塑艺术形象，虽然并非实际意义上的雕塑艺术形象，但两者表现方式在本质上也仅是自然与人文的区别，仅在于天然创造与人工创造的区别而已。无论它们表达的是何种形式的艺术语言，它们的艺术属性和自然属性不会改变，不同的只是艺术表现手法不同罢了。云锦石具有独特的观赏价值，是一种蕴含生活内容、思想哲理的天然艺术品，它那来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艺术属性，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超越了人文创造的智慧模式和艺术力量，使赏石者因意而生，为意而赏，在形与意的交融中，领悟美的真谛与灵魂。

云锦石使人感到神秘，不必急于去尽求其解，让它保留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感到“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要比明明白白、一眼看穿更能使人产生神秘美感。神秘能产生美感。刘勰说:“衣锦褧衣”，穿着织锦的衣服要在外披上薄衫，使美隐藏起来。这种隐藏之美，比显明之美耐看，更令人寻味。既然神秘是审美的需要，又何必急于追求破译云锦石的形象胜似艺术之谜呢！

王仲先生认为，奇石的自然美符合人的审美情趣，但是却不受人类的审美标准所局限。这种不受局限的创造物可以说是与人类创造的作品的最大差异。人类的艺术如果离开了“规矩方圆”的创造方式，就无从着手和无法把握，虽然“规矩方圆”的创式成了人类能够掌握艺术的方法和手段，但是也束缚了人类的创造精神与能力，使得人工物品总是留下人工痕迹；而自然造就的奇石却不受此限制，它来源于自然。自然万物既是创造者，也是被创造者，无拘无形，其自然特点是人类永远都追求，但又永远追求不到的目标。从这一点可见，人类的创造物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与自然创造的奇石媲美的。正如谢林在《艺术哲学》中谈到艺术与自然的关系时所论:“艺术与自然相一致，但两者运用完全不同的方法:自然是从无意识创造发端，最后才达到人的有意识的目的，而艺术则从有意识的创造开始，最后达到无意识的艺术作品。”

人类艺术品是作者宣泄情感的载体，收藏者依据作者的艺术语言，去理解领悟艺术品中作者表达的思想情感与艺术观念。奇石则不然，奇石并无冥冥赋予的任何意志，全凭欣赏者以自己的阅历、素养去发挥想象，赋予自己对奇石的主观理解。因此，奇石可以让欣赏者尽情倾注自己的情感，从它的自然形态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意象、艺术形象与理想空间。由于奇石具有这种人类艺术品所不具备的特殊审美功能，以及各类奇石异彩纷呈的不同外观形态，更增添了奇石欣赏的无穷魅力。

自然美作为一种审美价值形态，属于客体性的美和偏于形式的美。李顺清先生认为，自然美主要不是以其实体性存在提供某种有限的功利目的，而是以其所表征的精神意向与审美态度为社会美与艺术美提供一种审美的原型意象为终极目的。从人们最直观的经验来说，真正具有深刻震撼力的美是自然美，自然美给人们以生气勃勃、世代无穷繁衍的生命力，给人类的心灵以启迪与安抚，往往超过了一般的艺术品。而且，众所周知，对大自然的审美体验，对自然景物的观察与思考，是所有艺术家创作获得灵感的源泉。正如席勒所说:“即使到现代，自然仍然是燃烧和温暖诗人灵魂的唯一火焰。”桑塔耶纳说:“外在自然的机械组织是我们心中的统觉形式的来源”；“每当回归自然以寻求一个新的统觉形式和一个新的理想的时候艺术便觉醒过来。一切艺术都不断需要回归自然，不这么办，我们的统觉形式就会逐渐变成浅薄和陈旧，而受传统和时间所支配。”中国云锦石奇迹般的问世，不仅为中华奇石宝库增添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国宝级的珍稀石种，而且为中国雕塑艺术不断精益求精、追求至善至美的境界提供了一个奇幻绝美的天雕艺术品典范。

然而，云锦石毕竟是自然物，它具有的艺术性、艺术美与艺术品的艺术性、艺术美并不能等同。王朝闻先生对此有精辟的论述:“自然物作为审美对象往往形成与主体合拍的艺术性。但艺术性与艺术品之间有不可混同的界限。”“观赏石虽然可能富有所谓艺术性，但它的物质形态缺少艺术形象的主观性与独创性。”“凡是未经人为加工的观赏对象，例如具有审美价值的石头，不论它的形体、色彩、斑纹、硬度多么接近动人的艺术品，我只承认它具有相对意义的艺术性。”

自然奇石的艺术性是结合自然性与人类对于艺术性事物认知因素而形成，对于富有自然艺术性的奇石也是人们对于艺术性事物的认识和理解。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自然物的艺术性高于人造艺术品的艺术性，而称“自然艺术性”或者“超艺术性”，因为艺术性只是人类认知的产物，没有人类的认知，就无法确定艺术性的存在。自觉的人类毕竟是天地宇宙的精华，“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文学艺术作为人类自觉精神创造的产品，在理想性与自觉性上又胜过自然，所以文艺作品能够“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木铎起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

云锦石是天设地造的尤物，是人偶然侥幸发现了它，艺术是艺术家用心血浇灌的花朵，是人类有目的的创造；云锦石的物质材料仅仅是石头，而艺术所用质材却五彩斑斓、花样百出；云锦石表现出的艺术性是盲目的、随意的、天赐的，而艺术的艺术性则表现为艺术家的主观能动创造的针对性和情态需要的指纹性；云锦石的自然美、艺术性只能在审美观照过程中产生，艺术的美不仅先要在创作过程中形成，同时亦要在欣赏过程中被广大受众认可。

市场竞争总是同类商品的优存劣汰，而各类奇石从本质上来说，它们之间并不是取代式竞争，也不是互相排斥的关系，而是分别有各自的存在空间，每一个石种、每一块奇石都有其独立的存在意义。中国云锦石存在的独立意义也许在于:云锦石不仅是超出了人的思维和审美标准、出乎人意外的“奇石中的奇石”，而且是其艺术性与审美价值超出了人为艺术的、举世无双的天赐美雕。每一石种的主体风格往往呈现出有别于其他石种的审美价值与独特魅力，这就是该石种自然美表现形式的独特性。云锦石是上天馈赠给人类的无价之宝，是具有无比丰富美感与高度审美价值的自然物，其天然雕塑的艺术形式就是云锦石自然美表现形式的独特性。云锦石之奇幻绝美不仅具有强烈的吸引力、震撼力，一瞬间可让人大开眼界，惊异折服，瞠目结舌，并能立刻催人产生无法抗拒的收藏冲动和迫不及待的拥有欲，这就是“自然美尤物”——号称“清江魔石”的中国云锦石无穷魅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