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诡异瑰丽的图纹美
(一)图纹石与图纹美
图纹石包括图案石、纹理石和文字石。2007年11月1日,《观赏石鉴评标准》已经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地质矿产行业标准,由国土资源部正式发布。该标准中“4.2图纹石类”规定:“图纹石以具有清晰、美丽的各种纹理、层理、斑块等为其主要特征。常在石面上构成艺术图案。它的形成主要与岩石本身的特性有关。”
岩石类奇石的“纹”是岩石物质组成和结构构造的不均一性造成的,而化石类奇石的“纹”则是由生物本身的硬体构造构成。纹理石就是石表由纹理、层理、线条、色素组成图像的奇石,主要看纹理图像形态的形式美与可赏性;图案石就是以平面画面表现石情画意的奇石,主要看图案构成与内涵意蕴的奇特性与艺术性;文字石就是由纹理、线条、色素所形成类似文字的奇石,或如汉字,或似外文,也有的像数字之类,主要看类似文字的类似度与奇巧度,以及类似文字的吉祥象征意义。
奇石的图纹美是指石中所含的矿物质在石表形成的天然图纹、图案、图像所显现出来的自然美与意蕴美。奇石的图纹形成与岩石的成因及各种地质作用有密切关系。沉积作用、变质作用、岩浆活动、构造运动,都可以产生奇石不同形态、不同内涵的花纹图像。一部分图纹石石表形成景物、人物、动物、静物等人间万象图案,或以线条演绎,或以色块构成,穷极变幻,千奇百怪,美不胜收;大部分图纹石的图纹虽未形成特定的具象图案,未明显反映出什么特定的内涵主题,然而其含蓄的意蕴及其石纹曲线美、抽象美、肌理美、色彩美相得益彰,具有绝妙的艺术审美效果与深刻的表现力。图纹石的画面中有很多类似皮影、剪纸、版画、蜡染、古壁画、汉砖拓片、现代彩墨画、卡通画、漫画、现代绘画的风格,纹彩丰富,纹理多变,纹样奇特,寓意美好,尽显出图纹石丰富的艺术性与自然美。
我国古代的文人墨客们不仅狂热地迷恋湖石类的造形石,同时也十分喜好各种图纹石。北宋文豪苏东坡所钟爱的雪浪石黑质白脉,纹如浪涌,展现出一幅幅若隐若现的山水画卷,属于典型的图纹石;雨花石具有娇小圆滑的形体美,玉质莹润的肌质美,绚丽多彩的色泽美,纷繁变幻的纹理美,是我国发现最早、普及最广的图纹石;国人早就将大理石材平面的线条、色纹、肌理巧妙构成的图案视作一幅幅天然的山水画镶嵌于屏风、几桌、画框中,主要欣赏其玄妙神秘的抽象美。大理石把多少风云沧桑录进石中,也把多少美好梦想投影于石。大理石的天然画作令大旅行家徐霞客惊赞不已:“块块皆奇,俱绝妙着色山水,危峰断壑,飞瀑随云,雪崖映水,层叠远近。笔笔灵异,云能皆活,山如有声,不特五色灿烂而已。”“故知造物之愈出愈奇,从此丹青一家皆为俗笔,而画苑可废矣。”
(二)云锦石诡异瑰丽的图纹美
云锦石的图纹显著不同于其他类型图纹石,其纹理、图案主要是由浮雕状花纹来体现、构成。它集图纹石与造型石的特点于一身,可归入较为特殊的一类即造型图纹石(或图纹造型石)。所谓造型图纹石,是指既具美妙的造型,又有清晰的纹理,共同组成艺术形象的图纹石(或造型石)。云锦石作为造型图纹石,其物理形态、审美特征与一般意义上的图纹石既有可比的一面,又有不可比的一面。现从云锦石作为图纹石一面的自身形态特征来赏析品味其美感与魅力。
1.浮雕图纹,独领风骚
我国民间浮雕艺术史可以追溯到距今约五千年前新石器时期的仰韶文化,彩陶器上的各种图案均带有起伏和凹凸变形的纹样直接孕育了浮雕的形式。佛教艺术的传入给中国的浮雕艺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魏晋以来开凿的石窟艺术如龙门石窟、云岗石窟、敦煌石窟等佛教艺术经典中除了圆雕造像之外,绝大部分仍是浮雕的形式,皆已成为延绵千古的艺术奇葩和文化瑰宝。
中国云锦石属于造型类图纹石,其石表天生的浮雕花纹图案是其天雕美、自然美最为突出最为奇异的特征,故云锦石首先应作为图纹石类来看待与鉴赏。云锦石与其他石种一般意义上的图纹石存在极大的差异,或者说存在根本性的差异。一般图纹石绝大多数是在平面的、一维的石体表面上,因所含矿物质不同而存在色差,显现出形形色色的图纹,而云锦石的图纹都是三维的类雕塑艺术图纹,即浮雕状图纹。
云锦石上的天雕图纹具有以下特征:一是具有共性,每方云锦石上皆镌刻有线雕、浮雕等图纹,或疏密有致,或布满全石,或多层相叠,参差交互。其线条纹理、质感韵味、图案风格大致类似,其形态多为云气纹、云水纹、无定向曲线阴纹、阳纹以及千变万化的花样花结,共同组成五彩斑斓的图案图像。二是个性突出,每方云锦石上的浮雕图案的构成、质地、品相、纹形、花色均自成一格,绝不与它石雷同。也就是说,各个石品图案花纹自成系统,其纹形、大小、走向、厚度、构图等不存在规律性、同一性,故实际上不会出现两方图案花纹相同莫辨的云锦石。三是浮雕图案的内涵无比丰富,构思玄妙诡奇,形态百媚千娇,花色繁缛绮丽,多有天方夜谭的创意,神来之笔的完美,图案风格、内涵如万花筒一般变幻莫测,异彩纷呈,十分精美,往往令人眼花缭乱,陶醉迷茫。云锦石的图纹图案构成并无规律性可循,但却具有理想的自然和谐性与有条不紊的建构图式,藴含生机勃勃的动势力度和诡奇新颖的感受视觉。可以断言,云锦石上图纹图案的繁复度、奇异度、神秘度、精美度远远超越了已知的一切图纹石,即使是让科幻小说中的智能超人,采用最尖端的高技术手段也绝无可能想象、设计和加工出类似于云锦石的艺术图案来。
云锦石的浮雕图纹如同古代民间浮雕艺术一样,也有线雕、浅浮雕、中浮雕与深浮雕之分。线雕属于最浅显、最纤弱、最玄妙的浮雕。线雕的痕迹倩影在云锦石上无处不在,随意潇洒,千丝万缕,细如发丝,楚楚动人;曲似波纹,清秀妩媚,万种风情,丝丝迷人。线雕在表现石纹的细致精微、柔弱飘逸时尤其自由无忌,游刃有余,如乱丝游魂般极尽曲折变化之能事。浅浮雕云锦石图纹起位较低,形体压缩较大,利用极薄的空间塑造形体。有的如钱币、徽章上的图案,有的看上去如同木版画或铜版画的原版一般,有的则更大程度地接近于影雕、剪纸、织物、瓷面形式的纹理图案,有疏有密,层次分明,精细纷繁,婀娜多姿;深浮雕云锦石图纹由于起位较高、较厚,形体压缩程度较小,因此其空间构造和塑造特征更接近于圆雕,以三维的花纹花结、曲线实体、镂雕孔洞等组成种种艺术图版画屏,内涵丰富多彩,形成浓缩的空间深度感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中浮雕云锦石图纹空间深度感与审美视觉效果介于浅浮雕云锦石与深浮雕云锦石之间,同时体现出其形体大方有度、雕纹凸凹明显的特色与沉稳均衡的风格。
云锦石的雕塑状图纹并非单一的、纯粹的浮雕形态,往往在同一云锦石上,有浅、中、深浮雕混合互见,或者出现多重多色浮雕花纹,或者还夹杂有线雕、镂雕、起地平雕的类艺术形态。这些由多形态、多层次、多花样的浮雕、镂雕所组成的天然图纹石,纷繁似锦,奇幻诡异,无比瑰丽,极具魔力,强烈地展现出令人目眩、摄魂销魄的不可抗拒之美。显然,云锦石这种以人为云纹浮雕艺术形态为标志特征的天然雕塑,是迄今为止中外观赏石史上从未发现过的、绝无仅有的珍稀石种,堪称最神奇、最精致、最完美、最宝贵的图纹石。
2.曲线世界,魅力无穷
中国古代雕塑艺术,对于作为造型语言“线”的情有独钟,是在装饰审美、形式表现和艺术精神方面所表露出的民族特点。线条的本质在于它与生命的某种异质同构关系,通过线条的种种变化传达出人的不同情感意绪。以线造型、以线达意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愈来愈富有概括性、象征性和抽象性等特点,成为有别于西方古代浮雕的重要艺术特征。
在构成中国云锦石天雕美、结构美、图纹美等诸视觉要素中,最大的亮点在于与中国古代雕塑一样,极大地突显了曲线美,而云锦石的曲线美乃主要来源于那些如梦如幻、动感十足的三维曲线流纹刻,还有那些与缕缕曲线花纹相伴相生的、具有曲线美的各种云气状、朵云状花结,因而才使得每方云锦石的天雕图案都变幻成一个个富华绮丽、魅力无穷的曲线世界。
曲线美是艺术线条美的基本法则。弧线、抛物线、波浪线、螺旋形线、蛇行线、S形线等,皆属于曲线。从美学角度来看,世界上最美的线条是曲线。自由生动的曲线,反映的是事物的内在美与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在自然界,很少存在单纯由直线组成的生物体,生命似乎是由曲线主导的,几乎所有美的形式都是由曲线构成的。一片叶子的轮廓是圆润的曲线,一只蝴蝶的翅膀是妙蔓的曲线,人体结构曲线是一种盘旋交错的曲线。
曲线可分为几何曲线与自由曲线。几何曲线的特点是秩序性强、清晰肯定、具有理性感;自由曲线不受几何学的制约,但富于个性,变化无穷,具有审美潜力和不可重复性。曲线依据结构、形态特征还可分为C形、O形、の形、S形等不同类型。C形曲线使人联想到弹力、动感、跳跃;O形曲线具有较强的向心力,使画面紧凑、丰满;の形曲线能产生紧张感、繁复感等视觉联想;S形曲线具有流动、活泼、神秘、优雅的特点,适合表现柔软的物体、娇嫩的生物体,尤其适宜表现女性的身姿形态。女性的体态美在于身体各部位S形曲线的变化,柔性和谐,富于魅力。女性腰身曲线不仅在视觉上赏心悦目,而且具有灵活律动的韵律美。西方最负盛名的艺术女神米洛的维纳斯那富于性感魅力的“S”形波状曲线,是人类女性曲线美的典型展现。雕像全身取旋转上升的趋向,臀部向右后稍突,膝盖微曲,而造成的整个身姿的优美曲线与秀丽端庄的容貌融为一体,成为不可亵渎的美的化身。
美国著名美学家威廉说,“美蕴藏于‘S’状曲线之内”。英国著名画家和美学家威廉·荷迦斯在《美的分析》中指出:“蛇形线灵活生动,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旋绕,能使眼睛得到满足,引导眼睛追逐其无限的多样性。”“如果在可能想象得出来的大量多种多样的波状线中只有一种线条真正称得上是美的线条,那么,也只有一种准确的蛇形线,我把它叫做富有吸引力的线条。”
中华民族对于曲线形态有独特的审美情感,日久天长,崇尚曲线美渐渐成了一种思维方法,定型为一种记忆。清代袁枚在《与韩绍真书》中写到:“贵曲者,文也。天上有文曲星,无文直星。木之直者无文,木之拳曲盘纡者有文;水之静者无文,水之被风挠激者有文。”刘熙载于《艺概》中言:“龙曲则活,龙直则僵。”《古今文致》一书中《曲成说》言道:“尝博求天地之理,统观万物之情,乾取其旋,坤取其转。”曲线具有珠圆玉润、行云流水、缠绵绯测、起伏迭宕的生命情愫,曲线既和自然相通,又是各类艺术品描摹事物的手段。从商周青铜器物图案纹样的古朴典雅到汉代画像砖石形象的巧妙灵动,从汉代石雕的古朴稚拙到明清工艺小品的精致秀美,曲线在其变幻和深远的表演舞台中从来就牵动着人们的绵长情思。
中国书法是很讲究曲线美的,它以多样流动的线条充分体现其独特的审美价值。从大篆、小篆到行书、草书,表现了线条抽象的灵动,其曲折、顿挫、跌宕、起伏、盘旋、往复、疏荡、聚散等,都体现了曲与直的矛盾运动。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通篇“兴逸神飞,心手两忘,如云似水,纯乎自然;骨力寓于姿媚之内,匠心泯于天然之中;轻快流畅,挥洒自若,首尾呼应,神完气足;轻重徐疾,抑扬顿挫,方圆使转,疏密揖让,大小长短,欹正聚散,莫不笔随意行,曲尽其美”。
中国画的线不是西洋画素描的线,也不是几何学上的线,而是中国书法的线。它不仅起着描绘物象的作用,其本身还有相对独立于描绘物象、传达生命与情感的审美价值。中国画的线是通过漆器艺术而发展起来的,是漆器艺术为中国画的线的应用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这种线是南齐谢赫《古画品录》所说的“气韵生动”的线,具有丰富的曲线美与高度的生命感。
中国古代雕塑以团块为主要结构手段,并辅之以既有表现力又有形式美的线条,这就使中国传统雕塑在世界雕塑中具有鲜明的东方民族风格。与突出团块、光影效果的雕塑造型方法相比,突出线条作用是一种概括性极强的造型方法。中国雕塑运用抽象于万事万物的形式美线条概括物象的形态神情,能获得圆满的立体效果。这一效果超乎于形表之外的立体空间感,有着一种与西方雕塑的实在空间感大相异趣的美感。古代浮雕借助线形的凹凸、曲直、疏密变化,用以勾勒轮廓,示意对象形体的交接、转折关系,特别在表现衣纹服饰的结构与装饰处理方面,更是将线性语言的生动流畅之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中国传统四大名石(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具有“瘦、绉、漏、透”的造型特征,其整体形态或局部的构造中,无不包含着曲线美的观赏要素,如构成石形的曲线轮廓,组成图纹的曲线流,“漏、透”实则为圆洞孔穴所体现的曲线网络。在云锦石上五彩缤纷、气象万千的浮雕图纹中,集中体现出了古代线形艺术美的精髓,人们可看成是以线造型的中国古代雕塑艺术灵魂在云锦石上鬼使神差的复活与肆无忌惮的张扬,可想象成是中国书画线的艺术形象在云锦石上全方位的展现与狂放不羁的挥洒。云锦石石表上那些构建图案的线雕、浮雕花纹,那些遍布石面、恣意飞舞的波状线、蛇形线及凸凹刻纹,还有那些三维花结实体,独立或相对独立存在,隐含于图纹与曲线流中,诸种物质元素共同组成琳琅满目的天然石雕艺术品洋洋大观。正是由这些优雅绚丽的线雕、浮雕纹线汇成的曲线流,尽显出线形艺术的魅力,它们的形态是那样娇柔曼妙,婉转流畅,气韵生动,妩媚迷人,美在曲中,曲得其情,犹如巍巍黄山之岚带流云,渺渺西湖之春风涟绮。
自由无序的曲线具有抽象性与神秘性,使人感到一种活泼随意、生机盎然的美。绝大多数云锦石的浮雕图案由类似于C形、O形、の形、S形的三维实体,即以百媚千娇、飞舞起伏的自由曲线纹刻所构成,以无规则、无定向、自由潇洒的个性特色,构成一幅幅和谐灵动、魔力四射的雕版锦屏,令人目不暇接,心醉神迷,如痴如狂。也有一类云锦石的浮雕以曲线流形态组成类似于云涛滚滚、波涌浪迭的壮观画面图案,呈现出孔雀石或玛瑙石花纹般的韵律美。韵律是指动势或气韵的有秩序的反复,其中包含着近似因素或对比因素的交替、重复,使构图中所有造型因素在一定的节奏运动中呈现出统一的势态,从而形成图形的韵律感。节奏是视觉影像中力的显现,对于图形边线和图式整体结构边线的有序组织和构成,可引起一种明晰的起伏回旋的连续律动感。“彩云双龟”正是一方既有韵律感又有节奏感的浅浮雕图纹云锦石精品。石体椭圆扁平,通体几乎被此起彼伏、涌动翻腾状的云气纹韵律流图案包裹布满;曲线流花纹精致细腻,如丝绢彩缎样靓丽,似清泉碧水般自由灵动;在重重云阵、团团气流之上,恰好生有两只相对而卧的浮雕象形龟;龟壳纹饰历历,龟首、颈、尾皆具,雄者扬首似与雌者耳语,目圆秀而炯炯有神。石中的景物及意境俨然是远离人间的童话世界,也许那云图中的伉俪双龟正其乐无穷地沉湎于“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的冥思遐想中。
曲线为何能激起人的美感呢?原来奥秘源于力的“图示感应”。所谓图式是指大脑中围绕某一主题组织起来的知识和储存方式。在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认知发展理论中,图式是指一个有组织、可重复的行为模式或心理结构,是一种认知结构的单元。一个人的全部图式组成一个人的认知结构。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物质的,物质都是运动的,运动都是靠力的各种“图式”平衡的。人的心理世界也存在着对应的力的“图式”,“图示感应”通过同化和顺应两种形式使人在客观世界中可感受到运动及生命力的美。正如阿恩海姆所说:“一切视觉形状都是力的式样,有两种力存在,一种是真实存在的物理的力,另一种是观众直观感知的心理的力。事实上,虚幻的心理的力,是对物理的力的体验,它在视觉艺术中专门为审美视知觉而存在,对物理的力进行了审美意义的加工和超越,而成为直接推动画面形式节奏的力。”
曲线既有曲度的变化又有长度的变化,还具有迂回、自由、活泼的特点,可给人以含蓄、优雅、柔和、缠绵、委婉、抒情之类的感觉;曲线,不管是人所创造的,还是自然天成的,对于人的视觉器官来说常常暗示着运动,能表现活力和动势,例如海浪、行云、花木枝叶的形式;曲线之所以美,还在于它具有流畅的动感,令人感到自由自在,更符合人心理上的节奏。如从空间关系的角度理解线条的魅力,所谓优美的波形曲线可使我们眼部的肌肉感到有一套较为自然、较有节奏的运动。在左右旋转的运动中,有些点仿佛对查看的眼睛作出韵律和谐音,于是我们感到在每一转换中再唤醒前一位置的感觉,而使心理反映有所变化,快感油然而生。曲线已成为人们内心蕴涵的物质形式,当大千世界中种种曲线的运动图式逐渐占据了心田,于是相应的“图示感应力”自然就打开了人们曲线美感泉水的阀门。如今,云锦石图纹的曲线大世界以波谲云诡之势与云蒸霞蔚之秀,以神雕魔刻之异与惊世骇俗之丽,慷慨无私地为人类心灵曲线图式的大海中又注入了一江九曲回肠的碧水清流。显然,云锦石上那些精致细腻、如云似水、变幻莫测、恣意舒展的三维曲线流与那些千变万化、神出鬼没的花纹花结,正是构成中国云锦石摄魂销魄的曲线美、韵律美、天雕美、图纹美、结构美的基石与灵魂。云锦石图纹曲线世界之奇幻绝美可从当代重要的艺术理论家英国人詹克斯在《艺术与设计》中的论述得到印证:“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建筑师、画家和哲学家追随柏拉图,认为事物背后最终的现实存在于直线、直角和完全几何的实体中。自然从根本上是曲线的、弯曲的、无尽的、凹凸不平的、有时非常漂亮地卷曲着。”
总之,曲线是大千世界和生命万象存在、运行、进化的基本形态与脉络。没有曲线的柔媚,一切物体既没有合理的结构,也没有美妙的造型。从中国云锦石图案纷繁万变、诡异瑰丽的三维曲线大世界中,我们已充分享受到五彩斑斓、媚心销骨的曲线美盛宴,从而体验到整个宇宙永恒无限的勃勃生机与深不可测的奇幻神秘。
3.云气图案,吉祥如意
图案构成就是通过点、线、面的组合变形、夸张、几何造型等手法追求形式美,以达到视觉审美与表现精神崇拜的效果。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彩陶上水纹、蛙纹、四大圈纹图案就是对自然形象的高度概括、简化和组合而成。中国四大名锦之一的“云锦”产于南京,正式发端则始于东晋。历经千百年的发展成熟精化后,云锦便成为我国元、明、清三代御用丝织品。因其图案纷繁、工艺精湛、用料考究、五彩经纬、“织金夹银”、富华典雅、绚丽多姿、灿若云霞而得名,是至臻至善的民族传统工艺美术珍品之一。明末文人吴梅村在《望江南》词中赞美云锦道:“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云锦现已成为南京特色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受到无数中外人士的赞美与青睐。
在古代丝织物中,锦是代表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释名·采帛》曰:“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故惟尊者得服。”在云锦图案中,大量富于浪漫主义色彩的抽象纹样和描绘自然现实的具象纹样常常结合使用,成为浑然一体的装饰纹样,并具有吉祥的含义。“云纹”是云锦图案中应用最多的题材,其各种样式恐不下百种之多。常见的云纹图案样式就有:“四合云”、“如意云”、“和合云”、“七巧云”、“骨朵云”、“海潮云”、“大勾云”、“小勾云”等,加之斑斓富华、寓意深刻的各种吉祥图案与之配用,是传承了千百年的云气纹文化、吉祥文化在纺织工艺品上集大成式的精彩展现。
由于中国云锦石表层天然浮雕云纹图案异彩纷呈,繁缛绮丽,气韵不凡,颇具云锦风格,故石友们发现此石种时,便灵机一动,借来“云锦”美称,以冠石名。云锦石上的浮雕图案和云锦织物上的云纹锦样图案的总体观瞻效果仿若同类,完全是大自然的惊世杰作,纯属一种诡异玄妙的随机巧合。不仅如此,上天真乃神通广大,创意无限,进而还让云锦石表种种三维图案、花结的形态神韵与古代的云气纹、云水纹图案形态神韵如出一辙,达到了天人莫辨、形似神合之境,致使云气纹、云水纹等云纹已成为云锦石石种的标志性特征符号。正是这一不可思议的、鬼斧神工的偶然暗合,使得云锦石不仅一面世便拥有了如云似锦、奇幻瑰丽的天雕艺术表征与丰富的审美价值,而且还通过人们的审美观照与联想附会,无形中被赋予了鲜明的中华传统图案艺术特色,魔术般地获得了云气纹文化与吉祥文化的内涵底蕴。
在绵延数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吉祥文化凝结着中国人的伦理情感、生命意识、审美趣味与宗教情怀,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它的精神内核在于帮助人们更好地生活,凡是人们所喜所好,都会纳入其中,构成吉祥文化永恒的主题和美好的画面。“吉祥”两字的组合使用,据认为最早出于殷周钟鼎彝器中,写作“吉羊”。《易传·系辞上》曰:“吉,无不利。”后来,吉祥专指吉利、祥和。中国传统吉祥图案的设计把自然现象人格化、理想化、社会化,使天人关系成为伦理、道德、审美的演绎,“以象寓意,以意构象”,采用寓意象征性的图形表达种种抽象意义。这些意义最初大多源于自然崇拜和宗教崇拜,进而衍生出对于“生命繁衍、富贵康乐、祛灾除祸”等吉祥期盼。吉祥是中国人对万事万物希冀祝福的心理意愿和生活追求,传统装饰吉祥图案绝大多数都是中国祈吉纳祥文化思想的物化形象,云纹就是众多吉祥图案中的一种经典形式。
云纹的形态和用法很多,有的是单独完整、左右对称的云头,有的是蜿蜒舒卷、漫无定形的流云。前者亦称卷云纹,后者则多用作图案主题的陪衬。云纹在装饰形象上有行云、朵云、层云、团云、祥云、涡云、风云、五福云、六合云、七巧云,还有云海、云气等。到了先秦和两汉,商周青铜器上的雷纹被春秋战国时期的卷云纹所代替,较之前者它更具有回旋盘曲精神和不拘一格的多样性。这种侧重直觉动感和力势的散漫格式,成为汉代云气纹的先导。
汉代的云纹样式由于动感十足、气势遒劲而被称为“云气纹”。云气纹也称流云纹,是一种连弧状或波状的组合图案,呈凸凹状,似云水流动,或呈云团分布状。从形态上讲,单旋的云头是自成一团,螺旋环绕呈一个“C”形结构;双旋的云头有“如意形”和“S”形两种形态。“C”形、“S”形特定的形状组成了一个个具有相对独立和完整的云气纹样式,它所具有的卷曲盘旋、运动不息的生动形态造就了独特的视觉效果。
许静先生指出,汉代云气纹一个很重要的特色就是其云躯的线性化,而线状、带状云气纹给云躯带来很大的发展空间,如果没有云躯的过渡,不可能出现汉代云气纹中的线性流动形态。云躯将云头的表现空间延伸开,使得整个纹样更加富有视觉上的弹性和张力,扩张和延伸了原来简单云雷纹的形式感和空间感。其表现形式随意而自由,率性而灵动,奔放中不失韵律,散漫中不失秩序。在整体的装饰效果上,带状的云躯起到了加强动感和造势的作用,突出的是气韵生动。(www.xing528.com)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在个体的潜意识之外发现了一种社会或集体的无意识,并以此来解释个体以及集体的行为。按照荣格的解释:“集体无意识是心灵的一部分,它有别于个体潜意识,就是由于它的存在不像后者那样来自个人的经验,因此不是个人习得的东西。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则从来没有在意识里出现过,因而不是由个体习得的,是完全通过遗传而存在的。个体潜意识的内容大部分是情结,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则主要是原型。”原型是人心理经验的先在的决定因素,它促使个体按照他的本族祖先所遗传的方式去行动。人们的集体行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这无意识的原型所决定的。集体无意识是与意识迥然不同的东西。它无法直接进入意识层面,只能经过创造,通过原始意象或象征形式表现出来,当个体在原始意象中体验到这种集体无意识时,就会体验到人类或本民族内在的共同经验。审美活动一旦将人头脑中某种潜藏得到的原型唤醒,他就可能凭借个人的经验和想象,本能地获得这种原始的审美感受。
中国人之所以热爱云气纹、云水纹之类的云纹,按照荣格的理论及现代心理学来诠释,可能是因为中国人头脑中有爱云的原型,这是远古以来形成的集体无意识。据考证,黄帝时代就十分崇拜云了。《周礼》记载:“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左传》记载:“黄帝受命之时,天上出现景云,故黄帝以云记事,百官师长皆以云名。”可见云是被崇拜的自然神,是氏族的保护神。人们通过祭祀活动祈求它带来雷雨,这就是巫术。《周易·小畜》的卜辞中就有“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之语。八卦的兑卦就象征云、雨,坎卦也象征云。古人把云看作一种祥瑞,云兴霞蔚,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云起则雨,又有利于农耕社稷;云气阵阵神奇美妙,其自然形态的变幻有超凡的魅力;“云为龙故乡”,古代帝王则以云龙图案为皇权神圣的标志。
在大自然奇妙变化的云气景象和自古以来对云的自然崇拜下,关于云的神话、传说、诗歌、乐舞、绘画、雕塑(青铜器上的云纹以及玉雕、木雕、砖雕、牙刻等的立体造型)几乎无处不在。如天安门前华表的柱身呈八角型,一条巨龙盘旋而上,龙身外布满重重云纹,汉白玉的石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颇有巨龙凌空飞腾的气势。柱身上方横插一块云板,上面雕满动感十足的祥云,使华表显得更为雄伟庄严。
汉代云纹从描绘一个自然具象的实在之物发展成为一个抽象的反映民族审美内涵的概念之物,进而以艺术形态的符号流传了下来。云纹乃是生机、灵性、精神、祥瑞等的载体和象征,体现了中国古人崇尚自然、师法自然的原始观念。云纹在中国人的审美世界中被赋予了一种主观的意愿,它已不再是对天上之云的客观写照,而是心物合一的产物,是中国人心中之云的表达。云纹在形态上对流动飘逸的曲线和回转交错结构的一贯保持,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审美感觉与审美心理的普遍倾向,适应了中国人注重事物动态特征、热衷流动形式美的一般审美习惯。云气纹图案深刻反映了当时汉人追求宇宙阴阳二气的和谐,以气韵生动作为审美目标。
东汉许慎《说文》对“云”的解释是:“云,山川气也。”可见,在古人的观念中,云气是相生相长的,“云”与“气”实为一体,义本一贯。万物皆有其气数、气机、气运、气象和气质等,所以说万物的本体和生命就是气。庄子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之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
中国文化所有的独特形式,都是与“天”、“气”相应而诞生的。中国的节庆、风水、农耕、武术、中医、围棋、书画,没有一项内涵可排除其之外。中医理论认为,所谓“天人相应”就是以“气”为基础的人的生命活动,“天”与“人”之间之所以能合一,是因为天人在本质上都是气,天是充满气的宇宙空间,而人是以气的运动为其生命特征的客体。从某种意义上看,气论哲学就是把人与宇宙自然看作一个生命的整体,人决不能离开宇宙自然而独立存在。正如马克思所说:“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来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形影不离的身体。”
中国云纹的发展史,贯穿了整部的艺术史,同时也是中国人的审美心理的发展历程。正如徐华先生所说:“从抽象的混沌到拟似的清晰,从简洁的单体到复杂的组合,从无定的时尚到定型的程式,上下数千年的云纹形态,宛如行云流水,不息演变而延绵数千年,沁润于社会生活和人们心灵之中。”因此,“云纹”所固有的形式美及文化内涵,使其成为中华民族的重要的审美选择,是一种极具有中华文化特色和民族精神的抽象传统纹样,云纹已成为中国人骨子里的图案。
现代社会生活与艺术活动中,云纹的形态基因仍无处不在,不断释放着巨大的生命力,如北京奥运的多种艺术品与实用品的设计都大量借鉴或采用云气纹、云水纹等云纹图案。“祥云火炬”的创意灵感来自“渊源共生,和谐共融”的“祥云”这一具有代表性的中国文化符号。火炬上下比例均匀分割,祥云图案和立体浮雕式的工艺设计使整个火炬高雅华丽、内涵厚重,充分表达和传递了中国人民的民族精神;奥运奖牌设计制作,采用了中西合璧的理念“金镶玉”,其核心图形图案也是源自于汉唐时代的云气纹,显得特别有张力。祥云图案作为本届奥运会最成功的设计元素,一时间如春潮般涌动,几乎席卷了举国上下的电视银屏、舞台布景、各类服饰及书刊、网络页面,也为亿万中华儿女的心中带来阵阵吉祥瑞气。云气纹图案的美好形象与吉瑞喜气也随着奥运强劲的东风,将当代中国繁荣昌盛的信息和我国人民和平友好的意愿带给了五洲四海的朋友。
天地之精气结而为石。石,地之骨,气之核也。五岳之云触石而出,故古人多使云根以名石。宋梅尧臣《次韵答吴长文内翰遗石器》诗:“山工日斵器,殊匪事樵牧。掘地取云根,剖坚如剖玉。”《诗注》曰:“云生于石,故名石曰‘云根’。”这说明古人认为云彩的生成,也是因了石头的缘故,所以石才有了“云根”的别名。如今中国云锦石的现世似乎为了证明“云根说”并非虚妄之论,特让蓝天之上那五彩缤纷的云山雾海飘然积聚,借助于清江的碧波绿水,回归镌刻于石体之上,幻化成奇姿神韵的天雕云锦图纹石甲,于是阴差阳错,便造就了旷世瑰宝清江魔石——中国云锦石。
4.比德于云,借光瑞气
中国云锦石的天雕图案与云锦织物工艺图案具有极为相似的艺术风格,又与古代云气纹的形态神韵几近雷同,这皆得益于大自然神奇的伟力和时空的巧合所恩赐玉成。如今,当天赐美雕云锦石呈于前,或者天生丽质云锦砚捧在手,即人们在欣赏云锦石的自然美时,便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那“五彩经纬,灿若云霞”的云锦,也自然而然地联系到充溢着吉瑞的云气纹文化与吉祥文化,产生类同于欣赏金石瓷器文物上云纹装饰的美感与心境,如欣赏战国“错金银云纹铜犀尊”、西汉“彩绘云气纹双层漆奁”、“越窑瓜棱云纹梅瓶”、“明和田青白玉雕云纹璧”之类。人们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美妙联想与审美观照,云锦石之所以被人们用来与云锦织物相比拟,并以“云锦”作为石名,正是由于云锦石上图案的自然艺术符号与云纹图案这一富含中国人文基因的艺术符号从形态到内涵、从特征到风格存在太多的相似类同点之故。其一,云锦、云纹图案主要形态特征为涡旋状的云团花纹与云驱延伸为曼妙的云气云水云线纹相组合、相映衬而成,云锦石上的图案也分布着与之酷似的云团状花饰花结与随意曲线状纹刻流相混合、相间离而成;其二,云锦石天雕图案与云锦图案、各类云纹饰样的观瞻形态同显示出云纹浮雕般艺术效果,图案构成内涵皆多相似,图案整体风格均呈缛采,图案中都充满着动势力度,洋溢着神秘的氛围,藴藏着奇幻的色彩;其三,云气纹文化以道家的阴阳哲学为精神内核,崇尚“天人合一”,讲求气韵生动,云纹内由点向外扩展的螺旋和卷曲的形态,也许正是古人认识宇宙根源之所在;云锦石图案与云纹图案不仅整体形态与艺术风格惊人相似,如出一辙,而且都具有生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品格,符合道家美学、生命美学的理论与价值观,似乎二者都可视为云气纹文化与吉祥文化的理想载体或意念替代物。于是,人们将云锦石与源远流长的云气纹文化和吉祥文化连接纠缠在一起,使云锦石的赏玩内涵更为丰富多彩,更具深邃的文化底藴和浓厚的审美情趣,使云锦石的种种价值也自然随之放大倍增。
在中国古代类比思维中,有一种叫做“观物比德”,是人与物的类比,即比德思维。“比德说”的基本内涵是将自然审美对象的特征同人的某种精神品格相对照,从中意会到自然物中所表征的某种道德人格。“比德说”是从孔子的“君子以玉比德、以骥比德、以山水比德、以兰草比德”而来的,它实际上是寻找主体思想情态与客体自然形态之间的形式同构,一方面是把主体的思想情态置于客体的自然形态之中,和西方普立斯的“移情说”相近;另一方面是在主客体之间,寻求人和物的同构,又和西方的格式塔心理学美学相似。中国人的自然美趣味长期受“比德说”的影响,将自然美的丰富内涵纳入了伦理规范的框架,将自然美作为伦理道德的一种类型化的符号,借助伦理性的类比去感受和把握自然美。“比德说”的实质是认为自然美美在它所比附的道德伦理品格,自然物的美丑取决于其所比附的道德情操的价值。
由于汉代对“比德说”的发扬光大,使托物言志成为一种普遍的创作模式,对后世自然美欣赏和文艺创作都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自然美以其自由的形式感应着人的心理活动,进而陶冶人的情感,塑造人的心灵,促进人的生命全面发展。古人之所以对梅、兰、竹、菊情有独钟,不仅是这些花木美的自然形态美使然,更重要的是它们可以象征古代文人崇高的人格理想。于是,“梅兰竹菊”作为园林盆景和诗画主题可登临文化艺术大雅之堂,供酷爱者朝夕观赏和品味。花鸟画在宋代的兴起体现了宋代由物理到心性的比德过程,但花鸟画在发展的过程中改变了似锦繁花的风格,而画得最多的题材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松竹梅”岁寒三友图等,实际上都是“比德式”审美传统的具体运用。
中国人对于园林景观用料太湖石等传统赏石的痴迷钟爱,其思想基础本源于道家哲学外,也是比德思维方式在起引导、支配作用,比德于玉与比德于湖石之区别仅在于前者看重的是玉之质,后者看重的是湖石之形象与坚贞。中国文人历来都有义重如山的品格,最强调人的刚正精神和铮铮骨气,因而米芾的瘦、绉、漏、透的奇石审美理论正好反映了这种精神美学的物质再现形象。古人根据湖石的特征总结出来的这四个字很能体现中国传统美学的精髓,其实质是比德思维的延伸发展。显然,孔子、荀子关于玉的比德是从美玉的高洁清丽中见到君子的形象,白居易、米芾从太湖石的刚强坚贞中见到的也是君子的形象,只不过前者是指所谓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后者却是指桀骜不驯的豪放志士而已。
中国人对于玉的比德崇拜造就了延绵数千年的玉文化,对于奇石的比德欣赏促成了数千年的奇石文化,而近现代对于菊花石的比德欣赏则是儒家“比德说”、宋代花鸟画的君子比德观在现代赏石理念中延续的一个范例。中国菊花石为二叠纪栖霞组碳酸盐岩中柱状天青石和菱锶矿等含锶矿物围绕某一结晶中心生长而形成的结核,并经后期溶解、交代的地质作用而形成菊花形态的产物。菊花石像植物界的菊花一样,千姿百态,花形逼真,花瓣伸展,婀娜多姿,质地细腻,黑白分明,形成强烈的色调对比。不同的人对于菊花石的欣赏视角虽不同,但多数人还是以自然界菊花的形态美作为标准来评价菊花石的品次,最优美的花形应是其菊花形态最接近自然界菊花的形态。这是因为中国人的比德思维所倡导的道德四君子“松梅竹菊”情结在起支配作用。清代革命志士谭嗣同钟爱菊花,进而以菊及石,酷爱家乡浏阳产的菊花石制作的石砚,自谓“菊花石之影”,还名其庐为“石菊影庐”。他在集《禊帖》自联于壁曰:“人在有情天,得此群山,暂舍事事;生岂无怀世,每当九日,亦自欣欣。”还有一方《菊花石秋影砚》砚铭:“我思故园,西风振壑。花气微醒,秋心零落。郭索郭索,墨声如昨。”可见这位近代史上叱咤风云的铁血男儿对不畏强暴的菊花精神与被赋予了菊花美德的菊花石是何等的挚爱和膜拜!
从对菊花与菊花石的审美关联的移情作用中进而可以理解,人们对具有相似于云纹艺术形态的云锦石的浓烈兴趣和钟爱迷恋,以及对云锦石云纹天雕图案的讴歌礼赞皆属于自然而然的心理和行为。因此,人们将云锦石上的云纹图案与云锦图案及云气纹图案进行审美比照,心目中从形态到内涵加以等量齐观,并在痴迷玩赏、陶醉于云锦石之美的同时,将种种美好的意愿与云锦石上那些神秘莫测、魅力无限的云气云水纹图案联想附会而迷陷于所谓“云锦石情结”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实际上,对于云锦石自然美鉴赏所产生的种种联想也应视为比德思维审美观的体现,只是由于云锦石上的图纹符号形态特征不属于“松竹梅菊”范围,而是与具有吉祥意义的云气云水纹相若酷似而已。康德非常推崇纯粹美和自由美,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实际生活中极少有纯粹美和自由美的存在。自然美进入我们的审美视野,往往首先要通过道德人格象征载体这一中介。于是,菊花石上的天雕菊花与云锦石上的天雕云纹便自然而然地充当了人们欣赏菊花石与云锦石自然美的中介载体,并借助于这一中介载体,以寄托、抒发审美主体的种种情感与意愿。
审美联想的范围非常广阔,主要类型包括接近联想、相似联想及对比联想。相似联想主要是指两件事物之间,在性质或状貌上的某种相似,使人习惯上把它们联系起来,从而由此物想到彼物。艺术创造中的比喻、象征等手法,即我国传统的比、兴手法,都属于相似联想。“松竹梅菊”四君子的象征意义皆属于相似联想的产物。由云锦石的天然云纹浮雕想到云锦织物,进而想到古代的云纹图案和云气纹文化、吉祥文化也是相似联想,而且是属于连锁式、多层次、递进式的相似联想。对于云锦石的这种审美观照与鉴赏理念,从思维层面上看,本质上仍然是类比思维、比德思维的反映和体现,其不同之处在于,对于菊花石的审美联想的是菊花的形象,进而比德的是赋于菊花的与君子具备的顽强斗争精神,而对于云锦石的云纹所联想的是云锦织物,进而联想的是云纹的艺术形象以及云气纹文化所带给人们的吉祥意味。通过云锦石的审美联想结果,云锦石酷似云气云水状的图纹不仅与云气纹的形态差不多成为了形神如一的同类物,而且也浸染了云气纹文化的色彩。在对于云锦石的审美观照中,除审美主体从云锦石的奇幻绝美中领略到云锦石各种审美特征所带给人的美感,还同时获得了云锦石从云气纹文化和吉祥文化借光得来的吉祥瑞气。于是,这种审美效应又增添了与上古以玉祭天,以及古人以泰山石敢当避邪免灾的灵石崇拜理念相类似的意义和作用。
祈求吉祥是人类古往今来的共愿,也是现代审美意识之一。在同品位奇石中,具有吉祥意味特点的奇石,其审美价值与心理地位往往要比普通奇石高出许多。宋代一些著名的皇家园林遗石往往冠以具有吉祥意味的“云”字来命名,如苏州的“瑞云峰”、“冠云峰”、杭州的“皱云峰”等。2008年,中央电视台《灵璧锁云归国记》节目讲述了灵璧奇石“锁云”归国的一段故事:“锁云”为一块珍贵的灵璧石,曾珍藏于日本石道学会会长佐藤观石先生手中。“锁云”的石形本身就像一朵飘动的祥云,石之中空部分随石外形也似祥云,又恰如凝滞被锁状态,寓意留住吉祥之意,或许此石因此得名。这块奇石侧面篆刻着“锁云”二字,落款为行书阴刻:“万历丁酉春三月藏石米仲诏”,另有一方阳刻“友石”印章。米仲诏正是明代大书画家、石圣米芾的后代。在一次寻访奇石的过程中,来自中国的周易杉先生在日本发现了“锁云”奇石。为目睹其风采,周先生多次拜访佐藤先生,与其探讨奇石文化,交流赏石意趣,并与之结下深厚友谊,终在2002年,佐藤观石先生将“锁云”赠予周易杉,于是“锁云”灵璧石顺利回国。“锁云”的故事生动地说明了中国人对于具有天生云形及赋予云意的奇石情有独钟,其滥觞则在于云气纹文化与吉祥文化之流韵。
千百年来,中国人崇尚吉祥文化并创造出丰富多彩的云气纹吉祥图案,使云气纹文化的精神与影子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如今,慷慨无私的大自然又将天雕云锦石恩赐给我们,使得云锦石不仅具有一般的吉祥色彩,而且云锦石似乎也无形中被云纹艺术美化和吉祥文化同化,故而云锦石应当之无愧地被视为中华奇石宝库中一个极其珍贵的吉祥文化石种。
唐朝诗人李邕有一首五律《咏云》诗曰:
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
散作五般色,凝为一段愁。
影虽沉涧底,形在天际游。
风动必飞去,不应长此留。
现试将此诗略作换字戏改,借以赞咏中国云锦石:
彩云降施南,缭绕群山头。
散作五般色,凝为万锦绣。
影虽沉江底,形在石表游。
风动难飘去,人间吉祥留。
5.图案宝库,气象万千
图案设计是按照形式美的规律,在工艺材料、功能用途、经济条件和社会审美需求等前提下,充分发挥艺术想象,调动一切可视的图形、色彩、构图、技法,创造出具有实用性和装饰美的艺术形式。奇石图案纯属天然造化生成,当然不存在有谁有目的的设计问题,但奇石图案与人为艺术图案一样,所形成的艺术形象也可通过审美观照,通过艺术想象、联想等方式,解读或赋予其内涵中类似于人为艺术图案的象征意义。
云锦石表的浮雕图案是在清江河漫滩地下泥砾中自然渐变而形成,图案的形态表征与内涵是随意曼妙、千奇百怪的。在图案花纹的整体风格如云似锦这一根本特征前提下,每一方云锦石表的浮雕图案都是一件别具一格的天然石雕艺术品。
云锦石的浮雕图案由曲线纹理和各式各样的花结共同组成一幅幅斑斓瑰丽的图像画面。那些花结实体形形色色,形貌不定,变幻无穷,很难从中找到其定形模式及出没显现的某种规律。不过,经对大量石品多种花形反复比较,还是可以发现一些比较常见的样式。这些能反映某类石品特色风格或代表了石品各自内涵亮点的花结纹形,可谓花样百出,争芳斗艳。计有同心圆状、岩溶状、水纹状、浪花状、卷云状、层云状、麻丝状、鱼鳞状、卧蚕状、兰叶状、蘑菇状、葡萄状、窗花状、螺丝状、珍珠状、金币状等,皆奇巧天成,妙不可言。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纹刻,各具情态的花结自然交汇、融合在一起,光彩辉映,相得益彰,才得以营造、合成了云锦石如云似锦的整体天雕艺术效果。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云锦石浮雕的图案语言与一些中国传统艺术图案语言颇多类似之处。中国古代漆器上的漆画艺术(包括浮雕状的漆雕),因封建社会的审美意识与漆器工艺结合形成了丰富的漆器图案,其图案语言是以弹性的曲线为主调,其构成形式有“S”形、“囧”形等。如汉代工匠们在漆棺上描绘了大量旋转的、抽象的云气纹样,创造出令人晕眩的视觉效果来表现乘云飞升的动感。云锦石上的浮雕图案形态与构成形式虽然不及漆器上的图案语言那么标准和有一定规律,但其整体格局和风格与漆器图案的内涵韵味十分类似;云锦石的花饰花结的纹理曲度、自由度以及动感和张力不仅与漆器图纹线条的形态、走势、韵味颇为相若,而且在三维曲线刻纹图案的虚实空间中,似乎隐含着与漆画漆雕同样的深沉感与神秘感。
云锦石上浮雕、镂雕图纹所组成的图案与古代青铜器上雕纹刻饰的特征也颇为类似。青铜器艺术所具有的强烈的感情因素主要来自那些为商周时代所特有的装饰纹饰。从饕餮、夔龙、凤鸟等纹饰可以见出它们与原始社会陶器、玉器纹饰的渊源关系。商周青铜器秀美多姿的形态、令人眼花缭乱的纹饰,不但为研究上古美术史和造型艺术提供了丰富的资料,而且是现今装饰艺术很好的借鉴物。云锦石上那些繁缛精细、斑斓瑰丽、眩目迷人的云气云水状的异彩华章,令人不禁想起那以巧妙神秘的“失蜡法”工艺铸造的青铜器曾侯乙尊盘、子庚云纹铜禁、汉代傅山炉的艺术效果;不禁想起四羊方尊、莲鹤方壶以及簋、觚、彝、鬲等青铜礼器上的聚纹、带纹、网纹、散纹、屈奇纹所形成的种种灿然图案。如战国中后期青铜器上的散纹图案特征是出现一些幻想出来的影形动物和影形人物纹,并以散点方式构成,显示出十分自由活泼、具有灵动美的风格。很多云锦石上的图案看上去就好像是那个时期的一幅幅青铜器上的散纹图案,当然其中的纹饰形状不呈一定模式,又是千奇百怪的,其分布虽毫无规律,却极其灵动自由,颇为和谐耐看。
失蜡法是一种青铜器的熔模铸造技术,先制出蜡模,再翻合内外范,待浇铸铜液时,铜液会随着蜡模的熔化而深入纹饰的细微之处。正是采用这种技术,匠师们才完成了云纹禁由表层纹饰与内部多层铜梗构成的复杂空间立体装饰,获得层次丰富、花纹精细清晰犹如发丝的艺术效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云锦石上的镂雕图纹、花饰的艺术效果也是立体的、多层次的、精细入微的、万变灵动的。当然,按照云锦石的成因加以想象揣测,云锦石的镂雕花纹应是在其漫长的形成历程中,由神奇的水流手术刀点点滴滴、层层叠叠精雕细塑而成,看上去与以失蜡法铸就的青铜礼器形似韵同,如出一辙。如云锦石藏品“春秋礼器”,石体颇似一件青铜酒器,明显分为上下两部分。下为底座主体似一方舟,周身图纹呈半浮雕半镂雕状;顶部为酒器盖,盖上尽布满云气纹刻饰,盖下细颈部显露出灰白色残留物层;有一叠斜层梯状镂雕云纹花饰将上下相钩连。此石品图纹精美华贵,形制庄重沉稳,简直就像是从曾侯乙墓中出土的青铜礼器中的一件。
云锦石的浮雕图案呈现的是一个个千变万化、奇幻绝美得令人迷惑茫然的迷宫,其形态、动势、分布既不符合一定章法,也无什么规律,其中充满了自由奔放的大弧线刻纹、多变夸张的曲线流与形形色色的三维蛇形线、波状线、云气纹线、贝纹线交汇组合并穿插纠缠在一起,为整个图案画面造成激烈的运动感、富华感与神秘感,令观赏者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如痴如醉,仿佛坠入五里雾中。这里可借用清代李渔对于云阵变化多端的评语来形容云锦石图纹之神奇多变:“至于云之为物,顷刻数迁其位,须臾屡易其形,‘千变万化’四字,犹为有定之称,其实云之变相,‘千万’二字,犹不足以限量之也。”藏品青花云锦石“梦幻曲”,石体呈盾形,正反两面图案均由形态起伏、柔和繁缛的云气纹、云水纹所充塞填满,颇似一整幅波涛汹涌、浪花层叠、水天一色、漫无际涯的云景海图。倘若于忘情凝视之中加以超然幻想,或许石上那幅微型云景海图仿佛要化为蓬莱三山门外之茫茫仙境,人们似见海市蜃楼突现于眼前,似闻仙乐笙歌飘飘于耳际,甚至胸襟肺腑间也似乎倏然掠过一阵阵湿润清凉的海之咸风。
云锦石浮雕图案的诡异瑰丽、气象万千、神秘叵测、叹为观止之美,是难以描绘得传神入化,也无法形容得恰如其分。现借用雕刻家吕品昌先生评价浮雕艺术的妙语来赞颂云锦石的天然雕塑图案之神奇:当我们将云锦石作为图纹石鉴赏时,如果是指那些类似于浅浮雕线雕特征的石品的话,则以行云流水般涌动的绘画性线条和多视点切入的曲面状构图,传递着轻音乐般的平和情调和抒情诗般的浪漫柔情;如果是指那些类似于中深浮雕、镂雕艺术石品的话,则以较大的空间深度和较强的可塑性,对于形象的塑造具有一种强烈的表现力和震撼力。藏品“天女散花”为图纹云锦石中之妙品。其石形似佛塔,通体布满大朵大朵同心圆凸形花,纹图繁华富丽,石面温润雅致,韵味可人;花间曲纹如流,似仙气缭绕,绚丽迷茫,颇具“旭日腾辉,瑶空散采”的大千气象,自然让人联想到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的经典剧目“天女散花”的美好艺术形象。有诗赞曰:
国色天香世无伦,百媚千娇画不成。
天上鲜花谁爱护,不如散给有情人。
总之,云锦石表妙造天成的图纹图案构成与内涵不可能存在一定的规律性,但是却具有符合形式美原理的高度自然和谐性与奇巧性,既展现出狂放无羁、风驰电擎的动感,又显示出条理分明、轻柔曼妙的韵律,充满了瑰异新奇、震聋发聩的视觉冲击力与摄魂销魄、令人窒息的审美感染力。面对天雕云锦石繁缛迷幻、诡异瑰丽的图纹美,江柳先生赞叹到:“她的色泽优雅,质地细腻,造型独特,人文深邃,最富有汉民族传统花纹特色。可谓‘此石只应神州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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