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康熙年间,有两位名人是以爱书、迷书、读书、藏书而出名的。
一位是朱彝尊(1629-1709年),字锡鬯,号竹垞,秀水(今浙江嘉兴)人。朱彝尊是明故相朱国祚的曾孙,他出生的年代正是明末,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幼而好学又聪慧,十一岁那年,浙西大旱,家贫无粮,但他仍然读书不辍。据说他早年曾参与反清复明大事,失败后为避祸,远走他乡多年。《清史稿》本传称他:“家贫客游,南逾岭北,出云朔,东泛沧海,登之罘,经瓯越,所至丛祠荒冢,破炉残碣之文,莫不搜剔考证,与史传参校同异。”可见,即使在客游南北之时,他仍在读书钻研学问,真可谓“断碣残碑留意读,尚余秦汉好文章”,在此期间他一直不肯出来应科举试。在家乡以及广东、山西、山东一带以教馆、游幕为生。
朱彝尊一生的转机在五十岁。康熙皇帝在中国历史上可算一位有作为的君主,他最成功的政策之一是能笼络读书人,也即“能制定正确的知识分子政策”。其中最有名的是设立博学鸿词科。康熙十七年(1678年),发布上谕,决定在正常科举之外另外开设制科,目的在进一步网罗人才,收拾民心,这个科即“博学鸿词科”,也称“己未词科”。他在上谕里说:“朕万几余暇,游心文翰,思得博洽之士,用资典学。”“凡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不论已仕未仕,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员、在外督抚布按,各举所知,朕将亲试录用。”当时内外官员共举荐一百八十六人,陆续到京。次年正式参加考试的有一百四十三人。朱彝尊也参加了考试。应试诗的题目是《省耕诗》,朱诗中有“杏花红似火,菖叶小于钗”之句。康熙问:“ 菖叶安得似钗?”阅卷官们也认为“此句不甚佳”。但康熙认为“斯人固老名士,姑略之”。将他列为一等录取。说明康熙的目光及见识远远超过那些自以为是的阅卷官。
考中以后,朱彝尊立即被授以翰林院检讨,入值南书房。南书房又称南斋,在北京故宫乾清宫的西南,是康熙读书处,在里面当值是替皇帝讲学,有时还要撰写文字,起草诏令,地位十分重要。后来朱彝尊又入史馆,参与纂修《明史》。朱与其余三位——李因笃、潘耒、严绳孙等本来都没有官职,一下子被选入纂修《明史》,故而他们四人被人们称为“四大布衣”。
朱彝尊嗜书如命,他本是平民,入史馆后结交了京师名流,有机会读到不少秘藏。他生了私心,他见史馆所藏书以及京师学士大夫所藏弆者,必定借来抄录之。每次进史馆必定带了书童,抄录四方进献之书。这是典型的假公济私,因而被人告发,朱彝尊被弹劾降职。好在那时康熙帝比较开明,未给予重罚。而朱彝尊自己倒很是得意,“私心不悔也”(《曝书亭集》)。当时人也称他的被贬是“美贬”。他曾为自己作“书椟铭”:“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宁可被降职也要求得好书读,朱彝尊的精神确实令人感动,他不但喜爱前代典籍,对同时代人写的好书照样喜欢。有位藏书家钱曾写了一本《读书敏求记》,这是一本目录学著作,共著录了六百三十四种书,专记宋元精妙刻本和抄本,并有作者的考订和评论。朱彝尊在任浙江典试官时,听说了这部书,他求而不得,于是以宴请当地名流为掩护,出重金收买钱氏的书童,叫人连夜抄书,这成了藏书史上有名的佳话。
古人为了防止图书受潮生虫,往往有在夏秋之交晾书的习惯,称为“曝书”。朱彝尊相传早年时曾有“袒腹曝书”的故事。当官以后,经过数十年访求抄录,他的收藏越来越多,归田后他建起了自己的藏书屋称为“曝书亭”、“古书屋”,家藏逾八万卷,这些书凝聚了他的心血,所以他刻了一方图章:“购此书,颇不易,望子孙,勿轻弃”。晚年他搜求图书更勤,在曝书亭里潜心读书做学问。他不但喜欢藏书,而且喜欢刻书校书。有本《鸡窗丛话》笔记,说他“凡刻书,写样本亲自校两遍,刻后校三遍。其《明诗综》刻于晚年,刻后自校两遍。精神不贯,乃分于各家书房中或师或弟子,能校出一讹字者送百钱……”他的这种精神连皇帝也感动了,据说康熙皇帝亲赠他“研经博物”四个字,在当时这可算是最高的褒奖了。当然,朱彝尊活到八十一岁,也为后世留下了许多著作,如《经义考》有三百卷,并著有《日下旧闻》《曝书亭集》,另外还编了有名的选本《词综》《明诗综》等,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产品。(www.xing528.com)
与“曝书亭”主人相映成辉的是清代著名的“神韵”派诗人王士祯。王士祯(1634-1711年),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新城(今山东桓台)人,人多称他为王渔洋。相比朱彝尊,王士祯的道路要顺得多。据说王士祯八九岁时已经很聪敏好学了。有一次他祖父带他一起陪叔祖饮酒,这位叔祖喜欢喝酒,尤工于草书,有草圣张旭的风度。祖父对王士祯念了一句:“醉爱羲之迹”,王士祯应声回答:“狂吟白也诗”。祖父非常高兴,当场赏给孙子一幅名人画的扇面。王士祯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那一年还是顺治当皇帝,到康熙当政时王士祯官至国子监祭酒、刑部尚书,出任《明史》纂修官。王士祯以诗出名,论诗推崇盛唐,创导“神韵”,由于他的地位显赫,俨然是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尽管他官做得很大,但平生志趣在读书作文赋诗研究学问上。他也极爱藏书,搜罗极富,他的书屋称为“池北书库”,时人称他藏书“与曝书亭称盛一时”。对此,他自己一点也不讳言,他自称有“嗜书之癖”,曾说过“予游宦三十年,不能以籝金遗子孙,惟嗜书之癖,老而不衰。每闻士大夫家有一秘本,辄借抄其副”。在书摊上遇到好书,往往不惜典衣买回来。他很自负地说:“古称书淫、书癖,未知视予如何?”他在京城里的时候,得到官俸,大多用来购书。有位读书人想去拜谒王士祯,但去了几次也见不到他,就把此事告诉王的老朋友徐乾学。徐告诉这位读书人:“每月十五这一天,你到慈仁寺书摊上去等他,必定能见到他。”后来这个人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王士祯。著名的剧作家、《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为此写过一首诗《燕台杂兴》:“弹铗归来抱膝吟,侯门今似海门深。御车扫径皆多事,只向慈恩寺里寻。”孔尚任在诗的注解里说:“王渔洋龙门高俊,人不易见,于慈仁庙市购书,乃得一瞻颜色。”康熙乙巳(1665年),王士祯从扬州离任时,随身所带惟图书数十箧而已。后来从北京辞官回山东老家时,“柴车载书以行”,当时曾请宫廷名画家禹之鼎绘《载书图》以记其事,传为佳话。据说此图传入翁方纲手中,被视为瑰宝。
假如购书纯为藏书,那便没有什么意思。王士祯聚书之余,更喜欢读书,所以他对宋元版图书喜爱的同时,并不轻视明版和当世刻本。每收到一本,他必定仔细阅读加以点校,并且写上题跋,这些题跋写得非常精彩。由于他见多识广,识鉴精到,所以他的许多题跋被后来的《四库全书总目》所征引。据说由于王士祯地位高又善鉴别版本,当时的一些书贾要抬高书价,必定对外声称此书经过王渔洋鉴赏。
王士祯地位很高,但他为人倒颇旷达随和,尤其喜欢提携别人,相传蒲松龄文名著于当时,但却屡试不中,只得在家乡做塾师。王士祯闻其名,很欣赏他,曾三次登门拜访蒲松龄。无奈蒲松龄为人耿介不肯与达官贵人交往,所以王士祯吃了三次闭门羹。以一位具有“部长级”身分的高官三次拜访一位穷书生,他的气度可见一斑。后来他听说蒲松龄写成《聊斋志异》,“欲以三千金售其稿,代刊之”。但蒲松龄不同意,王士祯托人几次同蒲商量,蒲松龄鉴于王士祯的诚意,就让人把书稿送去请王看,王士祯一夜之间便读完,并略加评语,仍由原人带回,这也可算是高官与布衣之间交往的一段佳话,联系他们的纽带仍然是书。
王士祯的学问和诗名使康熙皇帝对他很看重,据史载,他曾经被召到康熙帝面前试才,虽然考试时表现并不出色,但康熙对他仍然怀有敬意,赐他“带经堂”三字匾额和一副楹联。“带经”是取《汉书·兒宽传》“带经而锄”之意。兒宽是汉武帝时人,曾受业孔安国。因家贫曾经“带经而锄,休息辄诵读”。康熙赐“带经堂”,便是褒奖王士祯读书勤奋的意思。王士祯身历顺、康两朝,可谓“身经二世太平日,眼见四朝全盛事”。他死后还享有殊荣,据说乾隆皇帝与著名诗人沈德潜论诗,谈到王士祯时大加赞赏,赞他“绩学工诗,在本朝诸家中,流派较正,宜示褒,为稽古者劝”,便追谥他为“文简”。当然,由于王士祯的地位以及与皇帝的关系,他的诗多点缀太平之作,成就其实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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