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据。
上面引的几句诗是“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的最后四句。“扬子”即是西汉著名文学家扬雄。这几句借扬雄仕宦不得意,穷居著书而终于名垂后世的故事来抒发自己的感慨。扬雄确实是后代文人不断歌颂的对象。
扬雄,字子云,成都人。少而好学,博览群书,口吃,不善高谈阔论,喜欢默默沉思。《汉书·扬雄传》称赞他:“清静亡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廉隅以徼名当世。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晏如也,自有大度,非圣哲之书不好也;非其意,虽富贵,不事也。”几乎所有的好的评语都用上了。关于扬雄年轻时如何刻苦用功读书的事已不可考,但从一句话可以看出他是非常刻苦的,当时有位文人桓谭要向他学赋,扬雄回答说:“能读千赋则善赋。”可以说后来唐代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简直是化用了他的意思。
扬雄在家乡读书,但不喜欢读经书,所谓“不为章句训诂通”。章句训诂都是人们读儒家经典的基本功,本是为了有助读书的,但有些人一辈子功夫花在章句上,却不去钻研真正的学问,所谓“白发死章句”,而扬雄认为这种学问是没有什么用的,相反他比较看重诗赋。例如他非常爱读屈原的《离骚》,每读这篇文章时,往往要为屈原的悲惨结局而流泪,同时对屈原表示同情和不平。但是他认为君子能否遇上明君是命中注定之事,不必投水自尽,于是他作了一篇《反离骚》,并将此文投入江中以祭奠屈原。
西汉文人大多善于写赋,扬雄自然也不例外,在前辈文人中,司马相如的赋是最出名的,扬雄对他很敬佩,所以在平时写赋时,便刻意模仿司马相如的笔意,写得很像司马相如之赋。四十岁那一年他作了篇《成都城四隅铭》,有位同乡人叫扬庄的将这篇赋朗诵给汉成帝听,汉成帝认为这篇赋写得像司马相如,于是将扬雄召入宫廷。他的任务是侍从皇帝祭祀游猎,做一名御用文人。这种待遇,是当时一些文人非常羡慕而得不到的,但是扬雄却把这看成是向皇帝讽谏的机会。相传有一次他随汉成帝游甘泉宫,甘泉宫瑰丽宏大,极为奢侈,汉成帝命令扬雄作《甘泉赋》。扬雄受命后,寝食不安,他要满足皇帝的虚荣心,又要作适度的讽谏,苦苦思索,因为用神过度而睡着了,梦见自己肠子也流了出来,醒后大病了一场。后来赋写成功了,在赋中扬雄对汉成帝委婉地提出了批评,例如当时贵妃赵昭仪得宠,常侍从成帝到甘泉宫,所以他在赋中有“屏玉女,却宓妃”,讽谕成帝不要贪恋女色,同时对宫殿的奢侈豪华也给予讽谏。汉成帝读了赋以后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觉得扬雄很能干,所谓“天子异焉”,但实际却没有什么效果。
汉成帝元延二年(前11年),汉成帝率群臣游历殷周的故都,望着古代留下的宫殿,成帝追慕夏、商、周三代开国君主的雄风,发出了感叹。扬雄认为进谏的机会又来了,他对汉成帝说:“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网。”于是在游历回来以后,他写了一篇《河东赋》进行讽谏,但仍然没有什么效果。第二年,汉成帝派人到南山捕捉熊、虎、豹、野猪等猛兽,然后送到“长杨射熊馆”,并让胡人赤手空拳与这些猛兽进行搏斗,以此取乐。那情景正像古罗马角斗场中奴隶们互相角斗一样,甚至比古罗马角斗场中的角斗更为残酷。扬雄又写了《长杨赋》进行讽谏,但仍然没有什么效果。在一个封建王朝中,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个人的行为是不受法律约束的,杀人都不在乎,何况声色犬马之好,所以,别人的讽谏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除非他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扬雄终于明白了靠自己写写赋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到了晚年,人们发现扬雄不再作赋了,尽管他的文笔依然是那么的出色。有人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辞赋的本来作用是用来讽谏皇上,但实际上讽谏的作用没有起到,反而起了某种相反的作用。例如描写宫殿,用了许多出色的形容词,极尽铺张之能事,原意是要使皇上明白奢侈豪华不好,结果反而成了炫耀宫室的美丽。再如描写帝王畋猎,用意是要劝止皇上少搞这种劳民伤财的活动;结果写成赋以后,变成歌颂帝王打猎时场面的雄壮。他认为这些赋都是些“雕虫小技”,是童子所为的东西,有大志者不应该去写。(www.xing528.com)
除了刻苦读书、作赋以外,扬雄还勤于写其他东西。相传在汉哀帝时,扬雄仿《周易》作过《太玄》篇,还模拟汉武帝时东方朔的《答客难》作《解嘲》,这两篇内容都表达自己虽然地位卑下,却不愿意趋炎附势去做官,表达了一位读书人高尚的志气。但是由于《太玄》这一书,内容艰深,有的人读了不能理解,于是有人讥讽他,所以后来扬雄又作了《解难》。
最值得一提的是:扬雄曾写过《法言》和《方言》二书。汉代经学发达,诸子学说也各有传人在传播。他认为诸子学说中有很多东西是读书人设的巧辩异辞,其目的是搅乱时政,非毁圣人之教,也就是歪曲了孔子的学说,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搅乱了人们的思想,于是他仿照《论语》写下了《法言》一书。他还非常注意记录各地的方言。据晋代葛洪《西京杂记》第三卷记载:扬雄经常携带石墨和木简,采访和记录各地的方言,写成了《方言》一书。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中国古代读书人往往瞧不起这类事,认为扬雄这样做是“好事”(多管闲事),但葛洪对扬雄的做法很赞同,表示这样做有助于研究方言的历史和各地风俗习惯。他还读了古代字书《仓颉篇》,写成了《训纂篇》。
王莽篡政时,扬雄遇到了一件事:当时另一位大学者刘歆的儿子刘棻得罪王莽被流放,而刘棻曾跟从扬雄学习过古文奇字,因此扬雄受到了牵连。而此时扬雄正担任天禄阁校书之职,当执法人员去捉拿刘棻时,他害怕不能幸免,从阁上自投,几乎摔死。后来王莽说:扬雄与刘棻的事无关,于是便赦免了他。经过这一次刺激,扬雄便托病辞官,后来又被召为大夫,但他对仕途早已失望,晚年时家里很贫穷,却又喜欢喝酒,有钱有势的人也不上他的家门,他仅依靠教一些学生得到一点酒和菜肴。有位巨鹿人叫侯芭的跟他住在一起,向他学习《法言》《太玄》等。他的好朋友刘歆有一次到他家,看到扬雄家徒四壁,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写作,就劝他:“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苦!如今的学者有功名有利禄,却没有什么实际才干,他们连《易》也读不通,哪里还会读你的《太玄》,你的这些书,将来恐怕只能用来覆盖酱瓶罢了。”扬雄听了以后,微笑着不作答。他依然过着清贫的日子,直到七十一岁那一年过世。他没有孩子,是他的学生侯芭给他造了一个坟墓,并为他守丧三年。
扬雄死了以后,有两位大官王邑、严尤问桓谭:“你曾称赞扬雄的书,难道它们能传之后世吗?”桓谭回答说:“必定能传下去,只不过你们和我见不到罢了,一般人都贱近而贵远,看到扬雄禄位不高貌不惊人就轻视他的书。过去老子轻视儒家的仁义,菲薄礼学,但后世人崇尚的还不是五经?扬雄的书如果遇到明君,得到贤人赏识,必定会超过诸子。”后来的历史证明了桓谭是有眼光的。虽然扬雄写的那些赋对后世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写的《法言》《方言》《太玄》等还是流传下来了,特别是扬雄的为人一直为后世所称道。扬雄关于如何读书的一些话,如“一卷之书,必立之师”、“观书者,譬诸观山及水”等还被明代吴应箕编入了《读书止观录》,成为中国人传统读书法之一。
悠悠两千年过去了,扬雄当年读书作文的故居还在,一处被称为“扬雄读书台”,在四川省郫县。还有一处是在成都,他的居邸原名“草玄堂”,后改建为亭,因为唐代刘禹锡《陋室铭》有名句云:“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所以又称“西蜀子云亭”。据说在原亭的旁边还有一个“石底方池”,是扬雄洗涤笔砚的地方,称为“洗墨池”。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有《扬雄草玄台》诗:吾悲子云居,寂寞人已去。娟娟西江月,犹照草玄处。
我以为,其实岑参并不真的了解扬雄,否则为什么要悲呢?中国读书人中有几人被称为“子”呢?一个人“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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