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的攻击性的程度与人际关系的亲切程度有一个反比定律——
在人际交往中,真正攻击性的幽默相对来说是比较少的,纯调笑性的往往居多,但即使纯调笑性的,往往也带着假定的虚幻的攻击性。日常生活中的开玩笑,取绰号,都属此列。攻击性如果对于陌生人,则不管多么虚幻,也都是不礼貌,可能引起不良后果,但是如果是在非常亲近的亲属或朋友之间恰恰又是交流情感的一种常用方法。攻击性更强烈的幽默,可以称之戏谑性幽默,这种幽默的亲切感也更强些,越是亲近,越可攻击,越是疏远,越要彬彬有礼。
这也许可以称之为反比定律。
可以设想,你来到一个亲戚朋友家,如果你与他们非常友好,经常往来,不但家长与你熟悉,而且他的家属与你也非常熟悉,这时你就有了条件与他们一家动用调笑性,甚至戏谑性幽默,比如说这家的女主人很胖,常为衣服越来越紧所苦。你一到,她便忙碌起来,倒茶、拿水果,这时你可以非常认真地制止她:“别动!千万别动!”她自然感到奇怪,然后你慢吞吞地解释:“你再动,衣服上的钮子都要飞了。”于是主妇自然会一笑表示理解你的诙谐。
但是如果你与这个家庭之间还没有亲切到一定程度,这样使用戏谑性幽默不但不会有助于创造亲切气氛,反而可能产生心理隔膜,甚至种下冲突的种子。
戏谑性调笑在功能上有一个特点:就是纯粹用来放松情感的,于实际问题的解决并不起任何作用,因而如果真的面临迫切需要解决问题时,戏谑以后,仍然要辅之以实际可行的办法。比如说,深夜有人敲医生的大门,来人请医生赶快出诊,医生很不愿意从被窝里出来,随口说:“他得了什么病?”来人说:“他吞下了一只大老鼠,现在痛不欲生。”医生这时不得不起来了,但仍然说:“那好办,去叫他再吞一只猫就是了。”
这样说了,如果医生又躺下去了,不想救病人于水火之中,就不是医生本人的幽默,而是对医生的讽刺了。如果医生把来人逗笑以后,看到他神经放松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咱们一起去找一头胃口好的猫吧!”幽默的戏谑性就立即被来者领会了。
由此可见,戏谑性幽默,并不是不可以用在陌生人之中,只要用行动证明,这仅仅是戏谑而已,以防引起对方的误解就成。
幽默有许多奇妙的优点,但是有一个不可克服的缺点,那就是他只能缓解心理上的紧张,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甚至不能解决智力上的难题。这种局限在戏谑性幽默中尤其显著。如果戏谑性用在陌生人中间,不辅以切实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很可能会导致误会。比如,碰到这样的场景:
旅客:“到火车站要多少钱?”
出租汽车司机:“先生,七十元。”
旅客:“我的行李该付多少钱?”
司机:“免费。”
旅客:“好吧,请你把我的行李载到火车站,我自己走路去好了。”
这种戏谑的意义,只有在你立即明白无误地把七十元付给他之时,才显示出来。否则可能引起通常偏重实用价值而缺乏幽默感的司机的困惑或恼火。
自然,在十分亲近的人中间,有时并不需要这样的辅助性的东西,原因是戏谑性幽默通常都是虚幻的,不可实现的,不言而喻纯粹是调笑性的,这样的戏谑建立在互相深刻的洞察的基础之上,强烈体验这样的相互洞察,会变成一种心灵的享受。
马克思与诗人海涅有深厚的友谊。马克思受到当局的迫害不得不离开巴黎。临行前,他给海涅写了一封信。这样说:
“亲爱的朋友,离开您最使我痛苦,我真想把您打到我的行李中去。”(www.xing528.com)
这里的戏谑性不是由于陌生人间的实际可行的方法的附加显示出来,而是由于其不可行性而显示出来。
有时这种戏谑性幽默会达到非常高雅的抒情诗的境界。
美国哲学家桑塔亚那选定春节的某一天结束他在哈佛大学的教授生涯。这天,在哈佛大学礼堂讲最后一课的时候,一只美丽的知更鸟停在窗台上,不停地欢叫着,这时正好他的演讲也结束了。桑塔亚那出神地打量那只小鸟,许久,才转向观众,这样宣告他的演讲结束:
“对不起,诸位,失陪了,我与春天有个约会。”
这样的抒情性幽默,出自一个行将退休的教授之口,格外使人感到他的乐观精神和纯洁心灵。
戏谑性幽默一般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噱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用之于互相揶揄,有时多多少少带一点轻微的攻击性。对于幽默中的攻击性,一定要有非常准确的分寸感,过度和不足都会导致失败。为此,幽默家必须有过人精致的感觉能力和理解能力。
一位非常有钱的贵妇人,邀请意大利著名提琴家帕格尼尼第二天到她家去喝茶,帕格尼尼同意了。告别时,她特别补充说:“亲爱的艺术家,我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明天来时带上您的琴。”
“这是为什么啊?”帕格尼尼惊讶地说,“太太,您知道,我的提琴是不会喝茶的!”帕格尼尼明明是看出,贵妇人用请茶的借口,请他演奏,但他非常含蓄地表现了他的洞察,含蓄到迟钝的贵妇人不一定能以马上弄清楚这位小提琴大师究竟是想拒绝还是在开玩笑。
这是在分寸感上处理得十分成功的。再往前走一步就变成了拒绝,再往后退一步,就可能因为太含混,太微妙,对方会无所感觉。
这种分寸感的妙处就在于似感与非感之间。
一般的戏谑性幽默最容易犯的毛病是过分。传说德国诗人海涅收到一个大邮包,里面塞着一大堆软纸,中间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有一封信。这是一个朋友给海涅写的,只有一句话:“我很健康,也很快活。”
不久这个朋友也收到一个邮包,是一个又重又大的木箱,请了搬运工人才搬了回去。打开箱子一看,除了一块大石头,一张便条外,并无别的什么东西。便条是海涅写的:
“亲爱的朋友,读到你的来信知您很健康,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下来。”
这本是很有风趣的以谬还谬的幽默,但是,海涅在分寸上稍稍过分了一点。对方的戏谑在于软纸衬得太多,并无严重后果,而海涅还人家一块石头,大到请了搬运工人才运到家里。
这样的后果就嫌严重了一些,有点不像是戏谑,而是恶作剧了。
正因为这样,这个故事看起来不像是真人真事,而是好事者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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