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图书馆打的牌子是图书馆,却是一家出版社,老板是汪孟邹、汪原放叔侄。汪孟邹竟有这样一句名言:“与其出版一些烂污书,宁可集资开妓院。”(吉少甫《亚东图书馆的盛衰》)不要以为汪孟邹办书店伤了心,要转业开妓院,这是一句气话,也是代表有良心的老书局说的一句伤心话。
“亚东”出书是有品牌的。比如标点本旧小说,鲁迅就说过:“我以为许多事是做的人必须有一门特长的,这才做得好。譬如,标点只能让汪原放,做序只能推胡适之,出版只能由亚东图书馆”(《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又比如“五四”思想家的诸家《文存》—《独秀文存》、《胡适文存》、《孟和文存》、《吴虞文录》等,今天还在重版嘛。
不过“亚东”当时也遇到过盗版的苦恼。辛辛苦苦搞标点,请知名学者作序,考证版本,用最新的装帧设计来出版,“四大名著”以及《儒林外史》、《镜花缘》、《儿女英雄传》、《老残游记》、《三侠五义》……除了汪原放、汪协如来标点,又动用了俞平伯,没想到市场上一见好,盗印翻版上下其手,既不付版税,又不付稿费和其他开支,加上毁灭性竞争的“一折八扣本”(打一折,再扣去八折),“亚东”还吃得消吗?(www.xing528.com)
另一个麻烦更加无奈,“亚东”的书先后遭到北洋军阀、国民党政府的查禁。“书店是不能不陆续印行新书和杂志的,所以还是永远有陆续被扣留、查禁。甚而至于封门的危险”(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亚东”出的陈独秀、瞿秋白、蒋光赤等人的书自在查禁之列,还有牢中的郑超麟、王凡西等“托派”的书。“亚东”常以顾全感情接受受难朋友的书稿,这些生活困苦的朋友“时常要来借一点钱,可是到后来,会拿一本稿子来还账,所以收稿,有时不免要带一点感情的作用”(汪原放《亚东图书馆简史》),直到1953年2月封门歇业。
“亚东出版认真,不肯苟且,一半由于个性使然,一半也是许多朋友,如章行严、陈仲甫、胡适之诸先生督促之力”(汪原放《回忆亚东图书馆》)。“个性”,是有名的“徽州骆驼”精神;“朋友”,是它有幸灌溉思想大师的恩泽。汪孟邹办上海“亚东”、芜湖的科学图书社,得陈、胡有力支持,“亚东”也是陈独秀任安徽都督柏文蔚秘书长时一手促成的。按常情,都督府里是自家人,安排个职务是易如反掌,“我到安庆去,都督府里许多朋友都劝我出来做事,有的要我去拿一个税局,有的要我去做行政方面的事”,可是陈独秀都“大不以为然,一定要我回芜湖做生意。他和文蔚商量,要帮我的忙,凑点股子,再到上海开书店”(汪原放《亚东图书馆简史》)。为什么?“自西洋文明输入吾国,最初促吾人之觉悟者为学术,相形见绌,举国所知矣;其次为政治,年来政象所证明,已有不恪守缺抱残之势。继今以往,国人所怀疑莫决者,当为伦理问题。此而不能觉悟,则前之所谓觉悟者,非彻底之觉悟,盖犹在倘恍迷离之境。吾敢断言曰: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陈独秀《吾人最后之觉悟》)。如何“最后之觉悟”?当然离不了开书局,办报刊,向国民传播新思想。1913年“亚东”成立,本来还“缩在弄堂里,不上马路”,是陈独秀极力主张“上马路”,又推荐其经理北大出版部的书籍,及至“五四”前夜,“亚东”的作用已非同小可了,汪孟邹给胡适的信中就提到:“近来《新潮》、《新青年》、《新教育》、《每周评论》销路均渐兴旺,可见社会心理已转移向上,亦可喜之事也,各种混账杂乱小说销路已不如往年多矣。”(《胡适来往书信选》)孙中山千愁百结中喜见新文化运动涌起,由衷感奋“此种新文化运动,在我国今日,诚思想界空前之大变动。推起原始,不过由于出版界之一二觉悟者从事提倡,遂至舆论放大异彩,学潮弥漫全国,人皆激发天良,誓死为爱国之运动”。于是令朱执信将“商务”居然拒为代印的《孙文学说》及将创刊的《建设》与“亚东”接洽出版,“亚东”欣然从命。“亚东”的前身科学图书社刊行了陈独秀主编的《安徽俗话报》,“亚东”还接刊章士钊反袁的月刊《甲寅》,出版了中国第一本新诗《尝试集》,使它成为新文化运动的“弄潮儿”,与“泰东”分享了新文学出版的半壁江山,只是后来一再被不法书商盗版所坑,又为国民党“审查制度”逼为“孤哀子”,“亚东”也就花红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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