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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失败之作到探寻自我的鸿篇巨制

时间:2024-06-2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对此,村上的回答是:这是一部失败之作。从村上春树上面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之所以被认为是一部“失败之作”,并非是题材本身有什么问题。不过,在笔者看来,对这一“失败之作”的研究不但重要,而且恰好可以成为解读《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一把钥匙。

从失败之作到探寻自我的鸿篇巨制

一、从“失败之作”到探寻自我的鸿篇巨制

村上春树长篇小说常与短篇小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例如《挪威的森林》就是在短篇小说《萤》的基础上延伸而成,《奇鸟行状录》的第一章就是短篇小说《拧发条鸟与星期二的女郎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也不例外,它的原型是1980年9月发表在文艺杂志《文学界》上的《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并没有被收入到任何一个短篇小说集中,而且1990年出版的第一次村上春树《全作品集》也没有收录这部小说。与其他小说相比,《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可以说相当特殊。因为其他短篇尽管在内容上与长篇有重合之处,但村上春树依然将其视为独立作品。不但将它们收入《全作品集》,而且还做了相应的修改。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村上春树“放弃”了《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呢?对此,村上的回答是:这是一部失败之作。

关于《小镇与不确切的墙》这一作品,我一直觉得是写了不应该写的、不可以写的东西。(中略)最终是写的时机太早了些。我觉得那是一个最糟糕的例子——该写的题材早于写作这一行为。(1)

从村上春树上面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之所以被认为是一部“失败之作”,并非是题材本身有什么问题。村上春树在接受另外一次采访的时曾讲:“那虽然是一部没能完成好的作品,但我想其中却有些什么。那是非常坦诚的东西,不是因为写小说而写的,而是写了想写的东西。”(2)小说中具有中世纪意味的城镇意象一直在村上心头挥之不去,如何将那里的一切小说化也是村上一直思索的内容。《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之所以被束之高阁,关键在于题材和创作形式之间发生了某种乖离。在村上春树看来,自己在处理《小镇与不确切的墙》的素材时,由于叙事方法欠成熟使小说最终没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被村上春树束之高阁的这部短篇究竟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存在怎样一种内在关系,是笔者关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的原因所在。事实上,由于村上春树自己的“封杀”,小说《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不但没有中文译本,在日本也很少被人关注。(3)中日两国学者在研究村上文学时鲜有涉及两部作品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不过,在笔者看来,对这一“失败之作”的研究不但重要,而且恰好可以成为解读《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一把钥匙。

1.从传统叙事到故事关联性的飞跃

《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基本上是后来《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世界尽头”的部分。不过通过对比就可以发现,相对于后面的长篇小说,《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在创作上采用了较为传统的叙事方法。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世界尽头”的部分是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世界。对于这一点中外研究者基本不存在什么异议。而《小镇与不确切的墙》既然就是“世界尽头”的雏形,那么同样也是自我意识的世界。然而,阅读中我们不难发现在外化这一自我意识世界时,《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使用了较为传统的叙事方法。

“小镇是由高墙围着的”你说。“不是很大的镇子,不过也不小得令人局促不安。”

于是,小镇便有了墙。

你接着讲下去,小镇随之便有了一条河和三座桥,有了钟楼图书馆,还有了废弃的铸造工厂和简陋的公共住宅。在夏天暮色淡淡的光线中,我和你肩并肩就那样一直俯视着小镇。(4)

这是《小镇与不确切的墙》第二章中的一段话。从笔者划线的部分可以看出,小镇并非是一个实体性存在,它是男女主人公的观念产物。小镇随着女主人公的叙述而逐渐展现出自己的面目,城墙、河流、桥梁、钟楼、图书馆、工厂以及公共住宅均为观念的创作物。女主人公讲:“真正的我生活在那座被城墙包围着的小镇里”。(5)小镇无疑就是女主人公自我意识世界,而同时它也是小说中男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世界,因为“只有那里曾是我的场所”(6)

将自我意识世界以一个具体的形象外化出来,是村上春树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一个共同的特点。但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这种自我意识的形象化却是通过以上那样一种传统的叙事方法而完成的。而且从《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其他描写还可以看出,语言在叙事中发挥着异常重要的作用。通过语言外化自我意识世界,进而达到认识自我、表现自我,是日本文学的叙事传统。日本现代文学不但普遍采用这种叙事方式,而且绝大部分作家明显地利用了日语中某些独特的语言特点。在将自我意识世界形象化的过程中,《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一方面否定语言、试图抛弃传统叙事方式中的话语方式(7),但在另一方面又依赖于语言,使用传统的话语方式外化自我意识,这样的结果无疑使《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处在一种矛盾之中。这表明,村上春树一方面想实现日本现代文学中不曾出现的形象化自我,另一方面又在依靠传统叙事中的话语方式。那么,由此必然导致自我的形象化缺乏应有的艺术张力。这恐怕正是《小镇与不确切的墙》被村上自己“封杀”的根本原因。不过,这种矛盾并没有一直延续。在5年后创作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村上春树摒弃了《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传统的话语方式,通过两个故事之间的关联性完成了自我意识的形象化,实现了叙事方法上的飞跃。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从一开始就设定了两条截然不同的线索,以单数章节和双数章节细致入微地刻画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世界尽头”的部分与《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一样,故事发生在中世纪氛围的小镇中。那里的人们没有心、没有欲望、也没有感情。主人公舍弃了代表欲望和感情的影子进入小镇,在图书馆里做了读梦人,每天阅读隐藏在独角兽头骨中的古梦。而在“冷酷仙境”里,故事的背景虽然是现代东京这个大都市,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个未来世界。在那里,主人公接受了一位老博士的特殊任务——进行数据计算。然而这一任务的完成不但使主人公被迫经历一系列的冒险,而且令他不得不接受肉体死亡的结局。林少华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和艺术魅力》一文中这样评价这篇小说:(www.xing528.com)

这的确是一部奇思妙想之作。小说把极为荒诞的构思同极为严肃的主题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寓庄于谐,虚实相生,场面奇特,气势恢宏,发人深省,给人启迪,堪称一幅幅经过变形处理的资本主义世界和人们心态的绝妙缩影。(8)

小说从内容上说的确如林少华所分析的那样充满奇思妙想,两个部分虽然刻画得细致入微,但不能不说充满了荒诞的意味。不过,小说故事的荒诞性以及两个故事的相互糅合,绝不仅仅是为了再现资本主义世界本身。在平行推进的两个故事之间,关联性成为两个不同世界得以共同存在的前提和解读文本的关键。正如美国学者杰·鲁宾所指出的那样:“起先这两个世界只在最琐碎的细枝末节上呼应(比如对回形针的特别强调),不过愈往后两个世界就愈发类似和对称。”(9)的确,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我们总是可以发现两个独立的部分之间所隐藏着的各种关联。其中突出的一点就在于:“冷酷仙境”中作为计算士的主人公其进行模糊作业的通行令正是“世界尽头”:

我进行模糊作业的通行令是“世界尽头”。我根据“世界尽头”这一标题下带有高度私人意味的剧情,将分类运算完毕的数值转换为电脑计算用语。(10)

在“冷酷仙境”的故事里,“世界尽头”这个标题代表了主人公的意识核。虽然主人公自己并不清楚这个意识核究竟有些什么具体内容,但它却像带有情节的故事一样发挥着作用。而由此,小说中的另一条线索——“世界尽头”的部分就是主人公自我意识的具体形象这一点便清晰地被提示了出来。在一个故事的展开过程中蕴含另一个故事的主题及寓意,这不能不说是村上春树在叙事方法上的一个突破。两个故事之间的关联性成为《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将自我意识世界形象化的一种独特手段,也成为村上小说在叙事方法上的一个变革。

2.从作家自我到主人公自我的蜕变

《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都是将自我意识形象化的作品。二者除了在叙事方法上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外,所构筑的自我意识世界还存在着从作家自我到主人公自我的蜕变。

《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的主人公来到小镇是因为要找到真正的“你”——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那么按照这一逻辑进行推理,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故事应该成为这部小说的主线。不过,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并没有构成小说的主线故事,环绕小镇的墙壁与主人公之间的对话反而显得更为突出。特别是在小说的高潮部分——主人公“我”将要逃离小镇重返原来世界的时候,“我”表示要与墙壁做一个了断。此时墙壁与“我”之间的紧张关系被推向了一个顶点。小说着意刻画小镇以及围绕小镇的墙壁固然与自我意识的形象化有关,但小说的重点从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故事转向“我”与墙壁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耐人寻味。

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里,环绕小镇的墙壁是一个完美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果真存在什么完美的东西的话,那就是这个墙壁。”看门人对我说。“谁也不能越过它,谁也不能摧毁它。”(11)

完美的墙壁“超越所有时间而存在的。现在依然存在。而且也将超越所有时间继续存在下去”。(12)墙壁的完美性在这里被置于一种绝对的程度。这种完美性不禁令人联想到《且听风吟》中“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那句著名的开头。如果说《且听风吟》中对于文章完美性的否定代表了一种对语言本身的质疑,那么这里墙壁的完美性则代表了长久以来人们对于艺术本身的一种认识。艺术追求永恒,追求超越时空的完美性,可以说墙壁正是艺术本身的化身。在墙壁与主人公的几次对话中,墙壁的这一隐喻作用得到突出:

如果想跳进去就跳进去好了。墙壁说。但是你们讲述的东西只是语言。你不就是从那样的世界逃出来,到这个小镇来的吗?(13)

《小镇与不确切的墙》在构筑并探寻自我意识世界的同时也使自我与外部世界二元化。在外部世界中语言仅仅作为符号而存在并没有真正的意义,真正的意义存在于墙壁所包围的小镇之中。不过正如小镇的居民要抛弃代表阴暗心灵的影子一样,意义的存在是以牺牲人的欲望和感情为代价的。不能否认,墙壁在成为亘古存在的永恒与完美的同时,也存在着欺瞒性。从这一意义上讲,主人公最后逃离小镇时与墙壁所做的“了断”、以及此前与墙壁的对话便成为个体如何直面艺术传统的问题。村上春树在《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虽然试图将自我意识世界形象化,并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预期效果,但所构筑起来的并不是“我”这一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世界。主人公与墙壁之间的紧张关系其实象征了村上春树本人与既往文学之间的矛盾与纠葛。因此《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所构建起的自我内部世界实质上是一个作家的自我意识世界。

而这种作家的自我意识世界在5年后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发生了质的改变。在小说的“世界尽头”这部分里,村上春树删除了《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主人公与墙壁之间的对话,也没有在小说中突出语言、墙壁与主人公三者之间的关系。尽管墙壁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依然完美而坚固,是无法超越的永恒性存在,但小说中主人公不再与墙壁之间形成一种非常强烈的紧张关系。这一处理大大弱化了墙壁是艺术化身的隐喻作用,“世界尽头”所代表的自我意识世界也由此变得不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家自我。而且,在“世界尽头”这部分里,小说强化了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故事。这部分的高潮除了最后主人公决定与影子分离留在森林中生活的描写外,在图书馆,由于音乐的作用散落在众多头骨中的女孩的心发出光亮的情景也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这样一个形象化了的自我意识世界中,语言、墙壁退居其次,记忆成了一个核心的命题。在“世界尽头”中,村上春树构建的是一个可以找寻失去记忆的自我意识世界。同时这一自我已不再是特定的作家自我,而是小说中登场主人公的自我世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就这样完成了从《小镇与不确切的墙》中作家自我到小说中主人公自我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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