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寻求责任与拯救——进入新千年的创作
论述一位健在作家的现阶段创作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作为村上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新千年之后的创作也同样不容忽视。2000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神的孩子全跳舞》中有一篇名为《蜂蜜饼》的小说。小说最后这样写道:
要写和以往不同的小说,淳平心想。天光破晓,一片光明,在那光明中紧紧地拥抱心爱的人们——就写这样的小说,写任何人都在梦中苦苦期待的小说。但此刻必须先在这里守护两个女性。不管对方是谁,都不允许他把她们投入莫名其妙的箱子——哪怕天空劈头塌落,大地应声炸裂……(65)
这本出版于世纪之交的短篇小说集每一篇都描写了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发生的故事。而在小说集的最后,作家淳平的出现也许正是村上春树自己的投影。淳平在面对不可触摸的危险之时,下定决心要保护所爱的人,去“写任何人都在梦中苦苦期待的小说”。这实际上也可以说是村上在新时期所下的一个决心——在宏大叙事缺失的时代重拾文学的力量,使精神迷茫的人们摆脱痛苦。2000年出版的这部短篇小说集,预示着村上春树希望在新千年中更多地肩负起一些责任。
从2001年至今的几年时间里,长篇小说《海边的卡夫卡》恐怕是引起话题最多的一部作品了。这部小说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村上春树与日本文学的“和解”。以往村上春树接受采访时曾多次表示自己从来不看日本文学,但在《海边的卡夫卡》中,不论日本古代文学作品,如《源氏物语》、《雨月物语》等;还是现代小说,如夏目漱石的《三四郎》、《矿工》等都有所涉及。事实上,1991年至1995年,村上春树在旅居美国期间曾集中阅读了日本的文学作品。这一系统性阅读不但使村上重新认识了日本文学,而且他表示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语言体验”(66)。《海边的卡夫卡》中这种与日本文学的“和解”,也许正象征了村上作为一名用日语进行创作的日本作家的自觉。
除了与日本文学的“和解”,《海边的卡夫卡》还表现出了村上的责任意识。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大岛既是甲村图书馆的管理员,同时也充当起少年卡夫卡引导者的角色。在小说中大岛与少年卡夫卡多次就文学、音乐、哲学以及其他问题展开对话,引导小说的主人公——15岁的少年思考人生、思考外部世界。在2003年接受共同通信社的采访时,村上讲:
对我来讲,这些引用非常重要。为什么呢?还是因为主人公是一个15岁的少年,他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这很重要。我自己就是一个从各方面吸收知识而成长起来的人,特别是在那个年龄,这些知识吸收得很快。(67)(www.xing528.com)
小说中大岛与卡夫卡少年的各种讨论,以及对文学作品的种种引用让人读来不免有些说教的气息。但不能否认,村上春树更希望通过这部长篇小说尽到一个作家的责任,使那些与主人公处于同一年龄的青少年有所收获。
除责任感外,拯救也是村上春树进入新千年后创作的一个着眼点。其实村上文学自处女作《且听风吟》开始就有“自我诊治”、“自我救赎”的意识。而随着创作的深入,写作已不再是村上个人的自我拯救,拯救他人同样成为村上文学一个重要目的。长篇小说《海边的卡夫卡》自不待言,从其他2001年以后出版的作品,如《天黑以后》、《东京奇谈集》(2005)以及几个与读者往来的随笔集(68)中,都能看出村上春树由“介入”他者而引导出的拯救意识。不过,由于与心理学家河合隼雄的互动,村上春树的拯救在很多时候表现为一种治愈个体心灵创伤的特点。对此,日本学者小森阳一非常严厉地指出:村上春树的这种治愈式创作没有让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彻底反省。《海边的卡夫卡》的出现就是村上为迎合大众的普遍心理需求而做的一次“具有危险性的文学转向”(69)。对长篇小说《海边的卡夫卡》的解读以及对小森阳一相关评论的分析,本书将另辟章节进行探讨。不过,应该承认的是,在日本这一特殊的语境下,拯救的目的以及拯救的方法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且非常关键的问题。
2008年3月,村上春树再次接受日本共同通信社的专访。他明确提出自己作为战后大量出生的这代人,应该做好“善后工作”,承担起反思日本战后精神史的任务。而对于创作,村上则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活在各自的故事中。人就是这样获得拯救。我想写的就是那样的故事。故事虽不明朗,但可以通过在某种昏暗中发现共鸣以获得拯救。(70)
也许对村上春树来说,拯救是一种明确的责任,而拯救的方法依然在摸索之中。但无论如何,作为作家的村上春树都将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以小说创作为后现代语境中的文学寻找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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