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祸为首——信贷紧缩的几点教训
贪婪和恐惧这两只车轮交替驱动股市(本文中“股市”、“资本市场”和“证券市场”为同义词)。券商CLSA出版一份投资参考,刊物的题目就叫《贪婪与恐惧》。贪婪驱动市场的时候,行情普遍看涨,金钱追逐资产,股票、债券以及各种资产买进卖出比较容易。这就是所谓的流通性强涉及投资产品是否能够很快出手变为现钱。股票交易频繁,那么股票市场的流通性就强,反之就弱。流通性也指在债券市场融资的难易程度。
流通性强的反面是信贷紧缩。“信贷紧缩”(credit crunch)指因为信贷风险增加,银行、其他机构或个人不愿向企业贷款。贪婪使得流通性过剩,恐惧则造成信贷紧缩。从本质上说,恐惧是贪婪的衍生产品。贪婪必然带来恐惧,因害怕赔钱而产生恐惧。恐惧又造成信贷紧缩:因恐惧而撤资逃离股市,因恐惧不敢放贷,造成金融市场资金短缺。信贷紧缩的同义词是非流通性,指难以在合理的价位出售资产——这是所有金融危机的一大症状。
因为信贷紧缩,美国的许多首次公开发行不得不延期或放弃。私人股权基金原准备发行120亿美元的公司债务,用于收购汽车制造商Chrysler公司,但市场不好,推迟了债券的发行。金融老大们拼命向各国的中央银行求救,要央行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工商界领袖对经济的信心降至五年最低。
这次信贷紧缩危机再次验证了股市的若干教训,重新提出的问题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金融创新、央行救市以及评级机构等。
一、“创新”祸为首
“看上去华尔街的那些科学疯子们又把实验室给炸飞了。”《时代》杂志上的这句话,是对最新一轮金融产品创新的很好总结。是的,美国券商的创新又以失败而告终。但在此之前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美国那些大券商们不断标榜自己是金融创新的开路先锋,而且还到世界各地巡回宣讲,兜售他们的经验,呼吁全世界人民走金融创新的道路,一同做他们的游戏,买卖他们的创新金融产品。华尔街引领需求,制造需求。
信贷紧缩始于金融产品创新,始于用次级抵押贷款烹制的CDO。次级抵押贷款简称次级债,就是将钱借给那些资信很差的购房人。所谓次级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可调整利息的抵押贷款。“可调整利息的抵押贷款”的英文简称是“ARM”。ARM前二、三年的利息低于固定抵押贷款的利息,但在此之后便随着主要利率的浮动而上下起伏。许多借款人借款时并不知道其中的机关。结果贷款利息上调之后,他们常常措手不及,无力付息,结果导致大量坏债。联筹局的数据显示,目前美国的ARM贷款额高达8500万亿美元,其中的2120万亿贷款的利息2007年将上调,而且2007年又有1700万亿美元要重定利息。ARM借款人的日子现在很是难熬,其中五分之一的人今后两年中会因无力偿债而丢掉住房。但就是这么一个金融创新,格林斯潘当初非说是一个好东西。2004年他就出来当拉拉队,非说ARM是个好东西,可以帮助大多数借款人节省费用。
放贷公司对借款人是来者不拒,无所畏惧,因为借券商之手贷款成了CDO,很快转手卖给其他人。当然,交易所过之处,经手的中介机构都要从中分一杯羹,作为其手续费。为了拉到贷款,创造需求,决策者中不乏江洋大盗,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员中也有鸡鸣狗盗的:伪造文件有之,伪造借款人签字有之,甚至借贷人的婚姻状况也一并伪造。据报道,美国的房贷抵押欺诈中,虚增借贷人收入占到25%。所罗门公司前主席路易斯·兰尼尔瑞哀叹道:“我们并不真正知道那些人的收入,而且……也不知道那幢房子到底值多少钱。所以我们中间有些人感到有点紧张,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次级债还是初级产品,券商加工出售的是有抵押债务(英文,简称CDO)。券商首先将次级债集中打包,然后切块出售。次级债出现坏账时,有些CDO首当其冲,所以这些CDO产品的回报就高——风险与回报成正比嘛。另一些CDO最后才被触发,相对比较安全,于是评级机构挥动魔杖,给了此类产品“优质”的CDOAAA级。优质CDO就成了超现实主义产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现实中就没有AAA级企业,若需投资AAA级产品,就必须购买CDO,只此一家,别无分店——AAA级的CDO生意兴隆,也在情理之中。
CDO成为证券交易之后,又被称作是以房地产抵押作担保的证券。以房地产抵押做担保的证券又可以派生出衍生产品。衍生产品的特性是其价值并不仅仅取决于相关证券的表象。衍生产品就是我死了以后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而且是在子孙出生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市场交易——这是股市以及对冲基金的一大特点,现在与未来对接,跨越时空制造财富。金融创新的新名词还没有完。房产抵押成贷款为证券出售的过程又叫证券资产化。当然,资产证券化不仅适用于房产抵押,而且有更广泛的天地,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只要有价值,只要有人想买或敢买,美国券商就有办法叫它变成证券卖出去。
金融衍生产品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结构性产品——更确切地说,应该叫复杂性结构性产品,一个更加笼统的名词。金融产品别名之多,本身就比较容易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但名称虽多,基本意思都是一样的,有点像一夫多妻制在中国,除大太太之外,其他妻子的称呼很多,有“如夫人”、“姨太太”、“贵妃”、“二太太”、“偏房”、“二奶”,还有“小老婆”等诸多叫法,但意思大同小异。
产品出来之后还得有买家,这时对冲基金又发挥了巨大作用,成为CDO的许多买家。对冲基金的惯用伎俩是以小博大,大量举债买进CDO等金融衍生产品,在股市展开豪赌:利润成倍放大,风险也成倍放大。对次级债、CDO和对冲基金的联合运用,也可以说是一种创新,而券商是这种创新的总设计师。一些券商还亲自操刀,办起了房贷机构。雷曼兄弟控股公司就有自己的次级债放贷分支,而且摊子还不小,至少有1200个雇员(现已全部下岗)。所以说,被称作设计师也好,被称作黑手也好,券商仍然是股市的领导阶级。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2007年7月一个月的时间内,美国就有18万套住宅被强制执行抵押权,即,贷款人无力偿债,作为抵押品的房产归放贷人所有。美国房价普遍下跌。美国的圣地亚哥是座美丽的海滨城市,而且就业机会还不错。但过去一年中,圣地亚哥的房价下跌了7.3%。J.P.摩根预测,到2008年年底,美国的平均房价将下跌7.5%到15%。而据高盛预测,未来几年中美国房价将平均下跌15%到30%。次级债中的坏账终于引发了信贷紧缩。新世纪金融公司专门从事次级房产抵押贷款业务,业务在全美排第二。2007年4月份,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次级债的坏账带出了CDO问题,引发了金融市场的全面恐慌。8月16日,Countryside金融公司遇到了大麻烦,无法从金融市场筹集短期资金,不得不动用信贷限额。IKB德国志工业银行购进大量次级债,并因此而濒临破产。最后是德国政府控股的银行出面,找了几家银行,共拿出50亿欧元救急。
经济大萧条的时候是挤兑银行,而现在则是挤兑基金。8月初,法国的BNPParibs银行不得不暂时阻止投资者从其旗下的基金撤资。BNPParibs的三支投资基金因为投资者挤兑,两周内跌去20%的价值。一两周之内,德意志银行的一家资产管理基金缩水30%,资产从30亿欧元减少到21亿欧元,而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投资者撤资。有的对冲基金损失惨重,数周之内损失了10%到1/3的资产。与此相反,对冲基金和私人股权基金在我们国内仍然是新生事物,甚至被作为金融“创新”而受到追捧。但信贷紧缩之后,美国那边又给这两个金融工具打上了新的问号。《纽约客》上有篇文章,旗帜鲜明地提出,“对冲基金和私人股权基金出现之前,经济运行得很好,没有对冲基金和私人股权基金,经济很可能照样运行得很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房地产泡沫破灭,打击面之大,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与房地产有关的行业的收入也随之减少。就连政府也受到影响,有关税收锐减。一些州政府的收入要减少15%到20%,佛罗里达州预期会减少15亿美元的税收,加州2008年的预算至少短缺50亿美元。2008年芝加哥市的预算是56亿美元,但仍有21700万美元无法落实。此外,房地产泡沫破灭,美国的就业也受到很大冲击。房地产是美国的支柱行业,虽然其相关领域的工作仅占美国就业的6.6%,但却占到2001年至2006年期间美国新增就业岗位的46%。
华尔街有一批量子基金,这次也受到重创。量子基金按计算机模式设计其交易和投资战略。但人算不如天算。此类基金无法预测其本身产生的变数。股市情况不好的时候,这些基金都急于脱身,弄得兵败如山倒,对股市下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股市这个地方,由投资者研发的计算机模式与投资者本人一样,也有“羊群从众”特点,总往一个方向跑,劲往一处使,力往一处发,对冲只能是冲自己。
那么金融创新好在哪里?按照金融老大的理论,金融创新能够优化分配资源。可是次级债是优化分配资源吗?时至今日,恐怕华尔街的老大们自己也不敢如此断言。但华尔街的老大们还有一个说法,就是CDO等衍生产品可以分散、转移并减缓金融风险。CDO等衍生产品是一种新产品,以风险为材料制成的产品——不仅产品有风险,而且其重要原材料就是风险来源。格林斯潘对新生的风险金融产品十分称道,早在2002年便发表言论,公开表示支持,说是此类产品“将风险分散转移给愿意购买者,而且可以假定他们是有能力购买者,由此而成为缓冲器,防止市场上出了问题之后一泻千里”。
但投资高手巴菲特和金融巨枭索罗斯并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看来,风险分散的过程不够透明,对冲基金负债过多,风险产品遍布全球,凡此种种,都会放大风险。从结果看,风险倒是分散转移了,但风险却没有减缓,最后还是必须由央行出面救灾。风险分散来分散去,谁也不清楚最后到底是花落谁家,不知道风险“地雷”到底埋到了谁的脚下。次级债坏账一来,就不知道另一只鞋何时落下。金融创新的特点就是,一切悄悄地进行,许多巨额交易无需披露,券商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做成了许多大买卖。信贷紧缩来势凶猛,原因之一就是风险情况不明。美国风险最大的抵押贷款大约是17000亿美元,损失可能超过1000亿美元。即便损失翻一番,仍然远小于全球的股票、债券、其他证券和银行贷款的总额——大约165万亿美元,其中50万亿美元在美国。但风险并没有安全分散转移到位。所以一时间狼烟四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危险关头,还是得由央行出面救急,由全民买单————政府出资救市,就是全面买单。全民买单也可以,但前提是全民已经从股市的蓬勃运动中获得了空前的好处。可美国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上一轮股市盛宴中,渔利的主要还是华尔街那些金融老大。仅2006年一年,华尔街便从资产担保证券的交易中得到了270亿美元的收入。
美国的不少金融老大曾经嘲笑欧洲的银行,说它们太保守,房贷非要20%的首付。欧洲的银行一向比较谨慎,对美国的金融创新,并不急于追风。抵押证券只有美国的10%。欧洲银行的房贷并没有被打包之后出售给对冲基金,而是留在了自己的账面上。但欧洲的银行还是不能免祸,因为它们购进了包括CDO在内的大量金融衍生产品。
商人总归是商人,资本无道德可言。券商就是斩尽杀绝,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与券商讲诚信,无疑是对牛弹琴。金融老大就是要兴风作浪,这点已为历史一再证明。信用紧缩危机的爆发,再一次验证了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券商不怕危机。即便有券商倒闭,那些在券商中担任高管的所谓金融家们早已中饱私囊了。1998年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老大闯下大祸,但老大本人并没有受到重大损失,退出基金时反而拿到了大笔报酬。从宏观角度看,券商也立于不败之地,它们在金融各个领域采取休耕、轮作的办法,搞乱一个领域后,再到另一个领域去捣乱破坏——储蓄与贷款危机从房地产业开始,之后是并购行业中的垃圾债券,接下来是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危机,再后来是网络公司泡沫,现在又回到了住房领域的次级债,如此循环,周而复始。大概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创新。
现在美国也有人把将次级债变成CDO的过程称为炼丹术,而且有关说法出现在主流媒体《时代》杂志的文章中。对此让我感到非常欣慰。我总以为,炼丹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专利,我们总想长生不老,千秋万代,总想找到灵丹妙药,毕其功于一役。何曾想到,美国也有人炼丹了,而且是在金融领域炼丹。谈到与国际接轨,主要是我们与西方接轨,今天终于也有西方与我们接轨的时候了。真是大快人心事!
CDO还有一个料想不到的受益者,那就是美国的证券监管机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下称“证交会”)。按照美国法律,CDO和对冲基金都不在监管范围之内。所以不管CDO和对冲基金出现什么灾情,那也怪不到证交会头上。证交会也落得清闲,反正证券监管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现在的千钧重担,落在了联储局的肩上:救市要遭人批评——说他们为坏券商帮忙;不救市又遭券商批评,还担心信贷紧缩成燎原之势,最后玉石俱焚——真要这样,联储局主席本伯南克也担待不起。
二、央行注资救急
联储局救市是两手硬:注资和减息。1987年美国股市“黑色星期一”(10月19日,股市指数暴跌21%),联储局就是降息救市。以后每次股灾都是这样。1998年俄罗斯债务危机引发信贷危机。当时在格林斯潘的领导之下,联储局奋起救市,数周内连续三次减息,并向金融市投放大量资金,终于安全渡过难关。券商尝到了甜头,所以再次要求央行出手。
联储局一天拿出350亿美元为银行撑腰打气。欧盟国家的央行也纷纷出钱应付危机。8月9日,欧洲中央银行拿出950亿万欧元帮助金融机构,一天后再拿出61亿欧元救急。日本央行配合联储局和欧洲央行出手,一次向金融市场投放50亿美元。8月20日,英国央行向没有披露身份的一家机构紧急贷款31400万美元。英国央行的政策是这样的:商业银行可以向央行借款,而且金额可以很高,但利息较高,达到6.75%。花旗集团、J.P.摩根、美洲银行和Wachoria以贴现率向联储局分别借得5亿美元。联储局特别关照四家银行,贴现率从6.25%降至5.75%。贷款时间也从原先的一天延长到三天。贴现率是金融机构向联储局借短期贷款的利率,贴现率贷款本来是应急贷款,为的是帮助那些急需帮助的商业银行。美国以前很少有商业银行向联储局借款,因为担心自己的声誉会受到影响,害怕给人问题银行的印象。四大银行表示自己不缺钱,它们借钱是为了带个好头,鼓励大家向联储局借钱,帮助联储局往市场里打钱。
花旗集团和美洲银行分别获准,可以各自拿出250亿美元,为自己的业务单位输血打气,包括为券商业务单位输血打气。联储局这个忙是帮大了,实际上是在为券商的混业买单。
不过央行的注资都是短期贷款,是应急的钱。有种说法,将此类短期贷款比作睡觉的枕头,银行因病痛(信贷紧缩)而今夜无法入睡,所以暂借枕头(短期贷款),以便暂时入睡。但央行很快就收回枕头,希望病人的病情已经好转。央行不可能长期不断拿出钱来。
对于央行撒钱,学者和媒体大多表示反对艾伦·梅尔泽是美国颇有名气的货币经济学家。他指出:“华尔街那些人正在制造出许多声音,因为他们不想赔钱。这点我们能够理解。但是一小撮人自己铸成大错,不能为了救他们而改变政策。”
三、减息,还是不减息?
民意反对用纳税人的钱来救市。福克斯新闻做了一项民意调查,结果发现:70%的被访对象反对政府出钱救助债台高筑的业主,80%的被访对象反对政府出钱帮助银行和抵押贷款人。英国和美国的主流报刊杂志大多反对减息,理由是券商自作自受。当然,央行也有责任,当初未能遏止流通性,就是酿成今天大祸的重要原因之一。圈内不少人现在都承认,流通性太多,时间太长是个大问题。斯坦佛大学的约翰·泰勒教授指出,2005年6月之前美国的利率本应该从2001年的1.7%增加到5.25%,而不是先被压到1%,然后再让其缓慢攀升。
《经济学家》一向对格林斯潘持批评态度,认为他减息太多,增息不够。联储局曾经推行低息政策——尤其是2003年6月至2004年6月利率只有1%,结果加剧了全球的商品价格上涨之风。现在《华尔街日报》也发表社论批判格林斯潘,而且是指名道姓地批判,明确指出,“目前抵押一片糟糕,格林斯潘的联储局就是造成目前恶况的原因之一”。社论又指出:“货币政策过宽,助长了住房资产泡沫”。社论还捎带抨击了现任联储局主席本·伯南克,说他“当初跟在格林斯潘后面跑,所以现在也是难逃其咎”。(www.xing528.com)
利率上也存在着寅吃卯粮的问题。金融寡头希望低息,有时劳苦大众也希望低息——低息刺激经济,可以增加就业。但低息、降息必须慎用,经济增长速度高的时候,更应该慎用。否则经济衰退时,如何继续降息、减息?总不能将利息降到负数。纽约大学经济学家马克·格特勒教授指出,“维护金融稳定的最好办法是维护价格稳定。这是经济大萧条的经验教训”。
格林斯潘在位的时候以打降息牌为主,伯南克以追随格林斯潘为己任,比格林斯潘还要格林斯潘,并因此而得了一个“撒钱直升机”的诨号。伯南克说过,遇到金融危机,首要应急措施就是撒钱,要放开撒钱,如同用直升机从天上撒钱一样,至少要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但时过境迁,伯南克已经把稳定价格当作头等大事来抓,迄今为止仍然将利率维持在5.25%。
但这一立场经常不符合券商的利益。券商要打运动战、歼灭战,需要大踏步后退,大踏步前进,需要价格大起大伏,这样他们才能有机可乘。券商对本·伯南克很有意见。有些券商豢养的经济学家们更是直接跳出来,批评本·伯南克和他的同事们“执意缩小通货膨胀方面的好消息,要么就是提高了通货膨胀好消息的标准”。券商总是这样,利润是他们的,错误是别人的。把好处留给自己,把困难推给政府。券商就是让央行拿出纳税人的钱为他们扑火,为他们收拾残局。
各国央行行长中,英格兰银行行长默文·金也反对过多减息。8月8日他表示:“利率不是用来保护不明智的贷款人的政策工具。贷款人放款决策错误,就应该后果自负。”美国的一家大券商所豢养的经济学家咒骂“英国央行太小气”。也有人说金行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这些人看来,英国银行充其量不过是区区一个国家的银行,而联储局和欧洲央行是世界性央行,必须以大局为重,很多情况下不能见死不救。联储局和欧洲央行出手之后,两家所提供的流通性早已惠及英国,所以金行长和金行长领导之下的英国央行自可按兵不动,坐享其成。
不错,英国央行不能与联储局和欧洲央行同日而语。但券商之所以对英国央行如此耿耿于怀,正好从反面证明,英国央行的政策是有效的。英国央行的口袋捂得紧,英国的通货膨胀率也真降下来了。6月份英国的消费价格通货膨胀指数是2.4%,7月份便降到了1.9%。
同英国央行行长一样,联储局主席一职在美国是一个独立的位置,不受总统或其他人的干预。《华尔街日报》也一再发表社论,为伯南克撑腰打气。社论呼吁伯南克“不能再为华尔街或其他人帮忙,一定要克服为他们帮忙的念头”。伯南克本人虽表示不愿贸然减息,但有一点顶不住压力了。8月21日,伯南克与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克里斯多夫·多德以及保尔森会面。会后多德宣称,伯南克已经表示,为了防止市场动荡,防止经济因此而受损,他准备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工具”。什么意思?这就是说伯南克不排除降息的可能。
这话说得蹊跷。如果伯南克有话要讲,如果他要表示救市的决心,他本可以自己表态。但他自己不说,却由多德代言。伯克南似乎有难言之隐。多德是一个权高位重的人,伯南克得罪不起。作为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多德可以随时召联储局主席到国会汇报工作,而且是在听政会上公开汇报工作。
伯南克也不完全排除减息,但为之设置了两个前提:一是通货膨胀已经趋于稳定;再就是“如果市场出现冰冻,破坏整个金融制度的稳定”。不过也有一种观点,就是早在8月7日,联储局便悄悄降息,将贴现率下调到5.75%,降幅0.5个百分点。由此可见,券商的利益与监管者的本意不尽一致,有时甚至是背道而驰,但券商可以挟持监管者。
2007年9月18日,联储局将联邦基金下调50个基点,美国的利率降到了4.5%。联邦基金利率是银行间隔夜贷款的利率。联邦基金利率下调之后,美洲银行等大银行也纷纷下调其最惠利率。最惠利率是商业银行向其最佳客户所收取的利率。这次降息幅度之大,出乎许多经济学家的预料。伯南克显然是扛不住了,美国券商的势力太大——其他金融机构的势力也不小。利率下调,券商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也有人不以为然。《华尔街日报》的评论说,“联储局长期推行货币宽松政策,为住房泡沫和次级债危机推波助澜。现在又要求联储局以重蹈覆辙的方式解决上述问题”。
廉价向券商发放大量贷款,同时再降低利率,实际上就是双手给他们送钱。进入了21世纪之后,富人也与时俱进,攫取财富很少明火执仗、入室抢劫了。但为了券商而降息,已经有点明火执仗的意思了。
四、行政救市?
布什总统曾经表示,市场问题要靠市场解决,但最后还是扛不住了,说是要救贷款买房的业主。布什的办法大致如下:(1)与国会合作,制定法律,授权联邦住房局帮助次级债借款人;(2)与国会努力,修改税法,给帮助级债借款人更多的优惠;(3)加强执法力度,严厉打击不法放贷人。
三条中的前两条有些意思,第三条纯属马后炮。现在就是为放贷人大声叫好,为他们大开绿灯,也不会有多少人向他们借房贷了——见了棺材还是要掉眼泪的。而且券商和其他金融机构在业务方面搞的是休耕轮作,一二十年内,金融老大不会再在房地产业内兴风作浪。他们重新掀起致富运动时,一定是再出新招,再有运动的时候一定换一个领域。
布什表示不救放贷的金融机构。但是救债务人就等于救债权人,救业主也就等于间接地救金融机构,救了金融机构的老大。中国富人远比美国的富人要张扬,但就本国的大政方针而言,美国富人的影响远在中国富人的之上。券商老大们不仅能够影响政府的政策,而且有些老大直接进政府做大官。比如财长保尔森,进政府前在高盛坐第一把交椅。布什的白宫办公厅主任也是华尔街的人,1994—1998年是高盛高管,负责公司的法律和政府关系。资本市场就是老大做主的地方,老大不做主还叫什么老大?
五、券商自救
风云不测,高盛旗下的全球股权机遇基金缩水15亿美元。8月13日高盛拿出30亿美元自救,其中20亿美元是自有基金(注意,高盛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了,所以其自救的资金是公司众多股东的钱,而不是少数老大的钱),另有10亿美元是高盛从其他投资处筹得的资金。高盛没有任何自救的义务,至少是没有法律义务。高盛的高管们声明,他们不仅没有法律义务,而且也没有道德义务挽救该基金。那么高盛为什么要救此基金呢?高盛自称是要把握投资机会。这种解释似乎有些牵强。一个基金的价值,七八个月之内蒸发了30%;这样的基金,恐怕不是什么好的投资机会,至少暂时不是。同一个问题还可以反过来问,世界之大,投资机会之多,高盛跨国投资如履平地,30亿美元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投资机会?
高盛自救怕是另有隐情。全球股权机遇基金中有高盛的大客户,不到万不得已,高盛不会随便放弃。全球股权机遇基金到底有哪些投资者?高盛的高管个人有没有钱在里面?这个问题外人暂时还无法知道,美国政府也无法知道。对冲基金有很大的隐蔽性。
但对高盛的自救行动,不能不让人佩服。高盛短时间就能拿出20亿美元自救,这是何等的实力?而且还能说服其他投资者拿出10亿美元来,确实很不简单——这些投资者的友情出场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高盛“勇敢”自救的时候,已有金融机构宣告自救失败。贝尔斯特恩公司宣布,旗下两家次级抵押贷款基金只能关闭。而早些时候,贝尔斯特恩公司曾经向其中的一支基金注资16亿美元,但无力回天,只能放弃自救。
六、评级机构
世纪之交美国股灾之后,中介机构普遍受到指责,而会计事务所首当其冲,而且放倒了其中的一条大虫安达信。这回检讨信贷紧缩危机,板子主要是打在评级机构的屁股上。证交会已经开展调查,试图查明评级机构是否故意评高了抵押担保证券的信用等级。
还有人批评评级机构行动太慢,反应太慢,没有及时向投资者报警。有些银行2006年便发出警告,有可能爆发信贷危机。但标准普尔和穆迪这两家评级机构行动迟缓,拖到2007年春天,才开始认真对待以房地产抵押为担保的证券,全面降低其信用评级。评级机构现在再给什么评级,大家都普遍表示怀疑。有些人甚至提出,请智多星巴菲特出山,由他坐镇评级机构穆迪。
评级机构是老问题,安然财务造假,评级机构就没有及时报警。2000年美国许多公司财务造假,评级机构也没有及时披露,不知道是知情不报,还是没有看出破绽。评级机构有勤勉尽职的责任,但其调查所收集的相关数据,都由债券发行人所提供,比较容易失真。收费也是一个问题,评级机构向债券发行人收费,而投资者并不向其支付费用。拿了发行人的钱,再要揭发发行人的问题,做起来比较困难。除提供评级业务之外,评级机构有时向发行人提出咨询服务。评级机构不仅给结构性产品评级,而且还就如何炮制这些产品提供建议,献计献策。这就产生了利害冲突,使人怀疑评级的质量
作为回应,评级机构搬出了宪法,说是评级也是一种言论,而且是表达观点的言论,即便是说错了,也应当受到宪法的保护。言论与事实是两类不同性质的问题。婚介机构把胖姑娘说成身材苗条,并不一定构成误导。胖与不胖是相对而言,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与此相反,胖瘦问题上持不同意见的具体人数,是一个事实问题,不能随意编造,无心弄错也可能产生过失责任。言论与事实问题的不同,给了评级机构很大空间,这也是美国特色。
评级机构还表示,他们评价的是“信贷风险,不是市场价值或流通性”。换句话说,他们只问债务人是否会破产,不问贷款的证券化产品是否会减值。这就是玄机所在,评级机构通过证券化绕过了对风险的评估。评级机构又表示,如果客户有新的需要,评级机构愿意开发新的产品。按照评级机构的逻辑,如果需要开发新的产品,那么对次级债的问题就可以既往不咎了,因为次前评级机构客户的这种需求啊——不知者,不为过。想必是有律师在后面为他们指点,帮助评级机构玩弄文字游戏,借以逃避法律责任。
评级机构的兴旺发达与证交会的政策有关。20世纪70年代,证交会认可三家评级机构的业务为全国得到认可的数据评级。这就给了评级机构身份。证交会允许评级机构出笼,也是为了图省事。有了三大评级机构,证交会就不用一一审议不同的公司债券了。在此之后,证交会对评级机构基本上是放任自流,几乎没有任何监管。美国以擅长外包而闻名于世,不仅企业业务外包,监管责任也外包。评级机构便是一例,这是证交会将其监管责任外包。
评级机构自出生以来,一直比较逍遥,几乎不受任何监管,但这次怕是难以蒙混过关。欧盟委员会将对评级机构开展调查。查理·麦克里维是欧盟内部市场主任。他表示:“如果不是某些机构给证券化的次级抵押债券评了很高的级,市场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美国的监管机构也有动作。2007年6月起,证交会已经推出规定,对评级机构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其中包括:(1)在监管机构登记;(2)提交经过审计的财务报表;(3)说明信贷分析师的资质;以及(4)预防滥用信息的情况。
美国国会也有动作。2006年,美国国会就通过法律,授权证交会调查并处罚评级机构。但该法并不允许证交会规治评级机构评级的程序和方式。证交会前主席莱维特对证交会的现任主席考克斯颇有微词,说他行动太慢,应该更主动、更积极、更早地向国会要求权力,以对评级机构加强监管。
也有人提出,不妨多设立评级机构,通过竞争解决问题。但此举并非万全之策,因为评级机构一多,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债券发行人会挑肥拣瘦,很可能是专找那些收费低而把关不严的那些评级公司。总之,评级机构的问题比较难缠。
七、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从根本上说,美国券商不怕股灾。“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君不见,每次股灾,都是乱了小股民,壮大了券商。华尔街的老大们鲜有失手的时候。他们的资金雄厚,必要时还有政府援手,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美国券商是愈战愈强,愈战愈勇。1987年股市危机如此,1998年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危机如此,世纪之交的网络公司泡沫是如此,就连1929年经济大萧条也是如此——当时华尔街的券商倒闭的不多,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先将自己的股票出手。
信贷紧缩危机再次证明,华尔街老大是股市的精灵,是飞翔的海燕,渴望暴风来得再猛烈一些。我相信,在联储局为首的西方央行的共同努力之下,信贷紧缩危机终将过去。华尔街的老大们又会一如既往地开展金融创新活动,开始新一轮的致富运动。恐惧又将让位于贪婪。任何一个行业,只要政府坚定不移地给予支持,就可以无往而不胜——因为政府可以调动整个社会的资源为该行业保驾护航。可以说,美国的金融行业就是这样一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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