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纯粹的海归，勇于挑战与交流

做一只纯粹的海归

如果开自己的车，大多数人想开一辆原装进口车，至少开一辆国内组装的“奥迪”或“别克”。如果我们的同胞娶了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我们的爱国之情会顿时热涨，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恍惚之中看见义和团打败了八国联军。记得在美国学法律的时候，上海来的一位男同学“俘虏”了一位来自祖国宝岛的容貌气质俱佳的青年女留学生。来自中国内地的同学，特别是来自中国内地的男同学，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深感祖国统一指日可待。我对上海朋友的看法从此发生质的变化，从此服膺海派文化。我们觉得上海同学争气，为我们争气，也为我们争光。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心里有一份自卑。

那些从国外学成归来的海归也是国外产品，他们有国外的学位，有的还有国外的律师资格或是其他什么的“产品合格证。”但我们并不看好或看重海归。如果市场出了问题，我们还会归罪海归。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海归并不是真正的西洋产品，是出口转内销。当初他们出国留洋，很多是因为失意或失恋，而今天转进国内，也是因为在国外失意或失落。当然，有的海归可能会告诉我们，弹指一挥间，他们在海外已经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海归在海外加工，但有一颗中国心，一颗滚烫的中国心——也有“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的缺点，也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所以“留美第一人”容闳一再奔走呼吁，要想西学东渐，应该让幼童留美。成年后赴美镀金有可能得到真传，但大多没有真正的人文精神，而人文精神才是时下最缺的。

海归并非完全没有优势，他们毕竟在国外呆过，有的还在美国呆过。如果美国的法律和实践与我们的情况相佐，海归会强调中国特色。如果要为自己的做法寻找理论根据，海归又会一一历数美国的实践作为其理论基础——所以有人批评他们是挂羊头卖狗肉。

但海归并没有说假话，海归只是说其一，不说其二。比如，海归效仿美国经验，大谈公司治理。但从法律上说，公司治理的要害就是侵权法，而侵权法的要害就是权利与权力之间的平衡与抗衡。而当事人就此进行斗争，就需要法官居间裁判。如果没有诉讼的最后决断，公司治理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今天这个世界，说假话是误导，只说其一不说其二也是误导，甚至是更严重的误导。如果只谈金融，只谈金融产品，不谈法治，不谈诉讼，那是假海归，至少不是诚实的海归。

美国有一个寓言，说的是古代有一群可爱的老鼠，老鼠的家门南面住了一只老猫，挡住了老鼠的出路。老鼠开会，下决心根治老猫的问题。许多老鼠建议，在猫身上系一只铃铛。这样一来，老鼠听不到铃声，就知道老猫出门云游了，老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自由活动。一只叫做智叟的老老鼠听了发笑，说是你们的主意很好，却是没有办法实施。请问诸君，有谁愿意去把铃铛挂到老猫的身上？

如果是一个纯粹的海归，就不能做乱出主意的老鼠，也不能做那只以智叟自居的老老鼠。一个纯粹的海归，应该是敢于给猫挂铃铛的老鼠。鲁迅就是一个这样纯粹的海归，马寅初是一个这样纯粹的海归。徐志摩也是这样一个纯粹的海归，因为他向祖国人民交代过自己的活思想：“我惭愧我来自古文明的乡国……我惭愧——我面对富士山的清越！”我们有勇气做一只这样纯粹的海归吗？啊——没有。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轻言美国，那就不要以海归自居。既然不是纯粹的海归，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群众的尾巴，不要站在群众的前面指手画脚。(www.xing528.com)

有的海归为什么不说真话？因为他们抱着趁机捞一把的态度，所以不说真话。海归应该诚实一点。海归也坐台，坐台就是坐台，不要不好意思。其实我们都坐台，只不过方式不同，程度不同，手段不同而已。海归也要吃饭，也要升官，也要发财。张爱玲说的好：“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分。”有人说律师不坐台。坐——律师怎么就不坐台？但有的海归明明是在坐台，却非要说自己没有坐台，而且还不许别人坐台。这就是误导，而且是重大的误导。

海归也犯“左派”幼稚病。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至今为止，时时有一种乐观，以为压迫、杀戮青年的大概是老人……现在知道不然了，杀戮青年的，似乎大概是青年，而且对于别个的不能再造的生命和青春更无顾惜。”如果活到今天，鲁迅多半会说，他原以为“落后的大概是本土的，现在知道了，落后的似乎大概是海归，而且海归落后更无顾惜”。

就股市而言，股市产品并不一定是多多益善。产品和机构的增加，势必导致交易成本的增加。许多证券产品并不复杂，我们不需要向帝国主义讨教也能制造出来。再者，美国华尔街借助其资本强势，一再引导和误导需求。美国也搞大跃进。比如，除电子邮件之外，新经济的其他创举均已失败。从逻辑上说，过分强调海归的作用，不仅是不必要的自我否定，也是一种推卸责任的说法。对一个从精神到肉体都被阉割了的人，海归却一定要他吃伟哥，还硬要说这是国外的先进经验——这是要七窍流血的啊！如果病人心脏不好，也不要开伟哥，最好是少安毋噪——哪怕沉默也是歌！

海归到底有没有长处？我以为是有的。首先，他们漂流过许多地方，像侠客一样浪迹江湖，而且是国际江湖，路过许多人，经过许多事。海归有此经历，倍加热爱祖国、热爱祖国文化，倍加希望走上领导岗位。但海归要对祖国有超值回报，就不能只谈“马尾巴的功能”。他们应该痛说革命家史，告诉我们大家，美国的律师教育和律师实践就是现代科举的成功范例。他们可以告诉我们，西方的人文关怀我们也有，就是白居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是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海归可以告诉我们，莎士比亚的“英雄只死一次”我们也有，就是孔子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西方所说的宽容我们也有，就是先秦诸子百家的兼容并蓄。

海归还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从根本上说，文明是相通的。不管是白人首席执行官还是亚非拉人民，我们都是两脚直立行走，我们都有一个名字叫“人”。有人说欧洲文明与阿拉伯文明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对。老英雄阿拉法特就娶了位西方女子，而且巴勒斯坦这边形势吃紧的时候，阿拉法特就把妻子和女儿送到巴黎去住。卡扎菲是位反帝老英雄，但他也把儿子送到西方学习，美国去不了就去欧洲，英国去不了就去奥地利。中国古代文明也很辉煌，比西方文明还要辉煌。我们果真励精图治，不学西方文明也能富强，不学英文也能富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但愿我们能够体认中国古代文明的意义，以恢弘的气度和文化大国的心态，自我肯定，放眼未来，艰苦奋斗，奋发图强。

传说中美国最高法院也有一只驮着石碑的乌龟，暗示正义是缓慢向前的。中国也有句古话，叫“不怕慢，就怕站”。只要路线对了头，我们就可以寸寸着进，洋洋万里。海归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只高尚的海归，一只纯粹的海归，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海归，一只有益于人民的海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