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夫
一
牟月秋（1894—1973），名桂馨，月秋是他的字，后以字行，甘肃临洮洮阳镇人。教育家，书法家，社会活动家，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曾任临洮中学校长，兰州一中副校长。是兰州市第一至第五届人大代表，第五届、第六届人民委员会委员，兰州市政协常委、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甘肃省政协第二届、第三届委员，民盟甘肃省委常委。
1917年七月恩师从甘肃省立师范甲种讲习科（正教员讲习科）毕业后即开始了他的教育生涯。他先后在小学、中学任教50多年，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实乃资深教育家。1917年恩师去母校临洮八松（今属康乐）树风小学任教。该校为平生以办学为职志的胥灵峰先生首创，校风纯正，教育有方，培养出了不少有识之才，诗人学者。1938年顾颉刚先生在甘肃考察教育时，曾去该校参观考察，并书联称赞胥灵峰先生：“先生自合称五柳，嘉绩长留在八松。”恩师在校八年，足见其称职努力，积微成著，也为长期从教奠定了基础。
1925年，恩师随教育考察团赴京津等地考察职业教育。不久发生军阀混战，考察团自行解散，无法返兰。恩师以其早年有成的书法功底，靠卖字辗转到东北，并进沈阳南满政法学院进修，后到大连。他在大连街头卖字时，遇到了进步人士、时任大连中华青年中学校长的傅立鱼先生。交谈后，傅先生赏识其才华、书法，请他到学校去，后在该校任教务主任，兼教国文、历史。当时的大连是日本的租界地。
1929年陕甘大旱，生民颠踬，恩师得知这一消息后，即同其他教师组织剧团上街义演，以至从大连演到了锦州，募集到两万三千多银元。日本当局不让白银外流，钱无法寄出。几经周折，后在傅立鱼先生等人帮助下，多次和日方当局交涉，才准许将钱寄回家乡救灾（后来得知，省上当时用这笔钱以“以工代赈”方式修了六盘山公路）。由此可见恩师的拳拳之心，赤子之情。“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华的野心毕露，在大连更进一步实施法西斯统治。恩师于是离开大连，历尽艰辛，回到甘肃。路经平凉，经友人介绍，见了当地驻军新编十三师师长陈圭璋，陈请恩师当师部秘书长。恩师为了抗日救国，欣然投笔从戎，答应回家后即赴任。1932年十二月下旬，恩师赶到平凉，时陈在兰州已被杀害，军队哗散，恩师也逃回兰州。
1933年，恩师回兰后，到兰州中学任教，除讲国文、历史、书法等课外，曾兼任训导主任、教务主任。1942年恩师被委派任临洮中学校长，并受命将该校办成了完全中学。在此期间，恩师和史鼎新、任谦等过从密切，经史的介绍，先后认识了牙含章、葛曼、杨蓉成等地下党人。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恩师受牙含章指示：了解各中学教师的思想状况及表现，为新中国成立后接管学校做准备；和地方开明人士一道宣传革命形势，稳定民心，劝说临洮自卫队起义。1950年，恩师被调任兰州中学副校长，他主管后勤财务，理财时坚持量入为出，精打细算，杜绝浪费，使有限的资金，发挥最有效的作用。
二
恩师从小酷爱书法，每天鸡鸣即起，练写碗口大的字五百个，习之既久，功力自见。在省立师范学校上学时，春节为所住的会馆书写了对联，刘尔炘先生看到后，很赞赏，并当面给予鼓励。恩师的书法，真、草、隶、篆无体不备，无体不工，尤精甲骨、钟鼎。兰州碑林刻有恩师早年书写的一副古泉文联： “人美是西子，文奇如东阳”（以前释“步东阳”，实误）从中可以看出恩师的笔力、创作心意。恩师早年曾临习过辽宁王希哲所集《古泉文集联》（笔者曾见过两本，一为1932年为友人抚临，一为自己常用，后者如铜铸石刻，精美无比，装裱也很典雅得体，可惜在“文革”中丢失，无从寻觅)，所书钟鼎、甲骨，往往透出泉文的意蕴，或取长势，或取扁势，无不得心应手，妙趣天成。上世纪五十年代，恩师曾为兰州中苏友好协会和中苏友好阅览室题写了匾额，刻在青砖墙上，五十厘米以上的行草，既沉稳又恣肆，酣畅淋漓，极富章草笔意。(www.xing528.com)
1933年，恩师在北京定制了一方青铜墨盒，自书甲骨文铭：“四方多难家不计；一艺能专国之光。”并有蝇头小楷题记：“安阳甲骨出土垂三十年，共有关于古代文化及社会情况者非鲜。予嗜之久矣，惟未至实地发掘，复少参考，而又迫于生活之不安定，以故屡习屡辍。壬申秋，再入故都，流滞半载。虽幽居斗室，日夕钻研，习之既久，趣味愈浓。爰集数字，以镌此器。”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恩师研习甲骨文的轨迹。前几年，《兰州晨报》曾刊过一篇谈甲骨文的文章说：当年写甲骨文的罗振玉、丁辅之诸先生后，福建有潘主兰，兰州有牟月秋可称得上甲骨文书法的突出代表，也有人称誉为“陇上甲骨一绝”。
恩师是一位“人以书名”的书法家。在大连时，书法声誉日高，中日人士求书者络绎不绝，有时一天得写三十多张宣纸，且多为甲骨、钟鼎和汉隶，由于过分劳累，落下了提笔手颤的痼疾。从那时起，先生的书名就远播东瀛。1964年，文化部艺术局组织赴日书法展，恩师写了一幅行草，1965年2月在东京展出。
近二十年来，日本友人来兰访问，往往问及恩师。物换星移，人去物稀，能以真情相告者，日少一日。旅居台湾的学者常梅荫先生上世纪末来大陆探亲，特意打问恩师及其家人，意欲出资编辑、出版恩师的书法作品集，因书作不多，相关资料又少，无法编印，常先生只好抱憾地返回。
1958年，恩师曾一度封笔，求书者频繁登门，老师却始终未写。1962年，学校有几位青年教师一起练习书法，恩师曾到现场观看，一位青年教师有意胡画，恩师笑着说，你笔拿得不对，行笔时笔提不起来，怎么写字呢?该教师忙把笔恭恭敬敬地送到恩师手中，请求示范指导。兴许是墨缘，于是恩师就写了几副对联。从这一天开始，恩师又写了几年。看恩师写字，不仅是极好的艺术享受，也能领略运笔的技巧。如看他写甲骨和钟鼎，可以领略“藏头”“护尾”“横平竖勒”“紧快战行之法”等。恩师作草书，特别是大字，往往凌空取势，万毫齐下，行笔时如斧劈物，无论徐疾，皆全力为之，“横木曲铁”于字中可见。恩师曾说，写字并不难，只是一点儿窍道，掌握了窍道，就得心应手了，这可以说是老师作书的心得之谈。恩师的书法作品现今在书画市场和网上都能见到。恩师的书法，到底好在哪里，仁智所见，自有不同。作为后学，提出一私之见，敬请学者专家批评指正。这就是：中锋运笔，筋劲内涵；提顿跌宕，横竖弥坚；意在笔先，下笔有渊；点画狼藉，笔断意连；使转纵横，气贯神全；计白当黑，虚实相间。
恩师酷爱书法，可以说到了忘情的程度。他用卖字的收入，搜求石刻拓片，全国所有的摩崖石刻几乎全收集到了，装了几大箱。他打算整理后捐赠给文史馆或博物馆的，可惜的是他还未着手整理，就在“文革”初期被全部抄没，连下落也不知道。恩师也被冠以“臭权威”遭到批斗。
恩师离开我们近35年了，仅以拙文以为纪念，愿他的书名长留人间。
（作者系兰州一中图书馆原馆长）
牟月秋 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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