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誉陇上的书画家
——我的祖父裴建准
裴书佗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但祖父慈祥的笑容、伟岸的身影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激励着我，鞭策着我……
祖父裴建准，字孟威，号南谷山人。汉族。祖籍山西，清末迁居渭源县南谷乡，故自署“寄籍渭源南谷乡”。清光绪十年（1884年），祖父出生于裴水家村一个普通农民家里，1969年溘然长逝，享年85岁。
祖父6岁入私塾启蒙，15岁考小试取为佾生（清代孔庙中担任祭祀乐舞的人员），17岁应府县考取为附生（即生员），后考入渭源县立小学。因品学兼优于1906年考入甘肃武备学堂，1909年考入保定陆军速成学校。在保定军校，祖父得读鼓动革命的《苏报》和“反满”的《扬州十日记》等，接触到革命思想和许多进步人士，乃与同学黄临壮、钱定三等秘密加入同盟会，联络同学进行反清活动。
1911年毕业后返甘任陆军第三标“忠武军”教练官，继而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教官，期间张治中将军为祖父的学生。1912年3月起，到40年代初止，祖父前后出入政坛30余年，历任北京陆军训练部监员兼编辑局副主任、参战军教育长、边防军参谋长、甘肃河州镇总兵、河州镇守使、甘凉卫戍司令、甘肃临时省政府委员兼省防司令等职。因屡建战功升为陆军中将并荣获“榆威将军”称号。
祖父为官期间提倡新文化、兴办教育、开发民智、造福当地。他创立“军民学校”，开设现代国文、图画、音乐、体操、国术等课程。曾与地方绅士倡议捐资，导河县府拨款两千元创建了导河县初级中学，即现临夏中学前身。祖父还创办《醒边》周刊，宣传民主思想。倡办“农工贷质所”帮助农民度春荒。当时群众感恩不已，专门为祖父修了牌坊歌功颂德。现新修《临夏回族自治州志·人物志》中也为祖父立了传。
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先后被选为甘肃省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代表，政协甘肃省第一、二、三届驻会委员，兰州市佛教协会副理事长，民革甘肃省委会常委等，积极参加统战活动，热心公益事业。
祖父自幼喜好书画，勤于笔墨耕耘，后来终以书画卓然成家，享名陇上。以书法而言，自幼由塾师指导，以颜真卿《多宝塔》《颜家庙碑》诸碑入手，后又临摹过颜真卿的《争座位》《祭侄稿》等行书帖。在北京任职时，学习了很多清人王澍的字，后来喜欢米芾（南宫），尤其喜爱他的《多景楼》《苕溪诗》等行书帖，曾专心临摹，不计其数。此外，也写甲骨、小篆和隶书。祖父书写行楷或行草，体式仍多依米氏。名人评论他的书法为“笔势流畅，略无滞碍，纵横间颇见娴巧，起落顿挫中显露出端正敦厚”。祖父写字尤以擘窠大字最见长。早年兰州商家行号之匾额多为祖父榜书。他题写的《后五泉》牌匾，“文革”时被寺院的尼姑保存，现仍得以悬挂。1967年7月1日，当时的“革联”组织大游行，组织者让我出面要祖父为他们写横幅。祖父抱病毅然写下了“将革命进行到底”七个全开大字，被他们制成巨幅标语牌，由12个人抬在队伍的最前面，围观者无不为他那遒劲隽美的笔势而赞不绝口。可惜祖父的这一绝笔，未能保存下来。
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去河西考察路经山丹，参观山丹路易·艾黎陵园时，突然眼前一亮，发现祖父为艾黎好友——英国记者乔治·何克逝世时书写的《陶镕万有》匾额至今依然悬挂在纪念亭上方。
祖父绘画不论山水、人物、竹石、花卉、禽兽、草虫，几乎无所不能，尤精于蝴蝶、菊花等。祖父在绘画方面并无专门的师承，早年主要靠自己观察、求索，靠研读画谱和观赏各家名品。在北京多见郞世宁的作品，更得到他的真迹后，非常欣赏郞世宁折中中西、融汇古今的写实风格，从此便宗法郞世宁风格。(www.xing528.com)
祖父对马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喜欢骑马、赏马、相马，直到以后画马。凡古代画马名家有真迹传留民间或有珂罗版印行者，他都尽力搜寻，以便观赏临摹。为了画出自己的特点，家中豢养骏马多匹，茶余饭后祖父常常在马厩前，久久凝视，仔细观察，终于有了自己的画法和特色，曾获“连城”之誉，他的《八骏马》参加了全国第一届美展。祖父画马，好画独马而不大画群马；一般都设色，很少画墨马；好画静马而少画动态的马，这是祖父画马的三大特点。总之祖父画马注重写实，无论马的形体比例，品类毛色及站卧的姿态都十分准确，给人以雄俊标致的美感。祖父的独马，追求“静”的意境，使品者联想起“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诗句。难怪有名家这样评价：“裴孟威画马如画绝代佳人，空谷幽居，独立不群，实有所寄远也。”祖父对独马的反复描绘，其实就是他急流勇退后虽然过着深居简出的恬静生活，却时时不能忘怀于国家民族的心境和流露。
除了画马，祖父还画山水、翎毛，多种走兽，没骨或写意花鸟，特别喜欢画工笔蝴蝶。画蝶主要用没骨画法，兼以工笔。据载，对文学史颇有研究的现任美国夏威夷大学的罗锦堂教授少年时就曾写信投诗向我的祖父乞教画蝶技艺。祖父非常重爱这位小小年纪的问道者，收他为入室弟子，亲传画蝶诀要。后来罗教授在教学科研之外，一直坚持画蝶，在海内外享有盛名。
最近，甘肃收藏家線海滨先生从云南昆明购得民国时期兰州收藏家王子恭先生收藏的祖父的《菊花册页》后，自费以原件刊行，使我又感受到祖父在花卉方面很深的造诣。
祖父素有“儒将”之誉，临戎之暇喜读经史百家及佛教经典，退出政坛后，更是专心书画。他不自我封闭，而是常与名人义士交往，与陇右诗文家互相切磋。来往得最多的是范振绪老先生，他们的交情极深，对祖父的影响也最大。赵西岩、丁希农、曹陇丁等，也与祖父时有过从。四十年代初，张大千先生游履河陇时，也曾是祖父的座上宾。他赠予祖父《观音》、《仕女》等作品都毁于“文革”。
祖父与邓宝珊将军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邓园”名花奇树甚多，一遇少见的昙花一现时，邓将军便邀范振绪老先生、水梓老先生和祖父等人一起赏花茗品，吟诗作画，谈论国事。祖父亦常召诗人周应沛、高一涵等到自家花园内观名花赏红叶，宴饮赋诗。
我的祖父总发从军，起家戎旅；饱经烽火屡建奇功。晚年寄情于丹青，以书画家终了一生。早年，乡党及青年学子求书画者，盈门不绝。祖父不分尊卑，不收分文，一一满足其所求，故留世之作不乏珍品。而“文革”劫难后，家中书画作品却荡然无存。为了使更多的喜爱者了解目睹祖父翔实的生平资料及遗墨真迹，多年来，我四处寻访、收集祖父流传在社会上的书画资料，在各界朋友的热情关怀和支持下，尤其是甘肃省博物馆、甘肃省图书馆提供的几十幅作品，于1999年编辑成册《裴建准书画集》，史学专家、暨南大学教授马明达先生还为书画集撰文万余言，为举办的“裴建准诞辰115周年遗墨展”做了准备。
1999年12月14日，由甘肃省政协主办，省民革、省文史馆、省美协、省书协等部门协办的“裴建准诞辰115周年遗墨展”在市博物馆开展。开幕式由省政协副主席俞正主持，邓宝珊将军之子——省政协副主席邓成城致词。张治中先生的女儿——全国政协常委张素我女士也专门发来贺电。省内外书画名家和省市领导也前来参观祝贺，省内各大媒体进行了宣传报道，外地闻讯赶来的观赏者络绎不绝，不计其数。省政协主席杨振杰赞誉道：“你们为甘肃文化事业作了一件好事。”
望着祖父的照片和遗墨，我思绪万千。祖父对子女的要求很严，教导我们要一生与人为善，多干好事、善事，要处处想到对方的好处，凡事不要争强好胜，祖父这些教诲，使我们子女受益终身。
（作者系裴建准孙女，民进甘肃省委宣传部原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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