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还活着
革命,这个渐渐被人们淡忘的字眼,如果不身临其境便很难理解它的全部含义。1948年冬,整个山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阎锡山的统治仅剩太原一座孤城。解放区的土地改革运动轰轰烈烈,他很想知道家乡的土改情况,他的老娘还在人世吗?
临近年关,力群从汾阳回到灵石,在仁义区委会碰到堂弟郝力章。说到土改时,郝力章告他:“家里的房产已经破烂得不值几个钱,原封未动,就是分出一部分田地,逼要浮财时老人家受了些皮肉之苦,不过总算挺过来了。”力群有些不敢相信,又问:
“俺娘还活着?真的没死了?”
力群在晋北崞代土改中也是挎过匣子枪的领导干部,他深知对于地主老财的暴力程度是衡量群众有没有发动起来的标准。灵石河东是革命老区,南河一带是土地改革的试点,好在运动后期上级领导制止了部分地方的过火行为。郝家掌村没有死人,力群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在肚里。(www.xing528.com)
力群在仁义区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上街买了一捆草纸回郝家掌,听娘说“土改中受到村干部照顾”,言外之意是沾了他和妹妹们参加革命的光,没有被赶尽杀绝。这次能和母亲重逢,他感到非常高兴,整整十三年没有在家过年,决定留下来陪伴老人家,让她高兴高兴。年初晚上,母亲忙着准备献爷爷的香表蜡烛,无意间摸到他带回来的一捆草纸,便随口问道:“买那么多草纸干什么?”他答:“揩屁股。”这个有钱不肯乱花一文的地主婆真来了气,板起面孔训他:“老爷们一辈子都是拿土疙瘩擦屁眼,你这个烂了心肝的鬼东西,现在还花上钱揩屁股!”力群哈哈大笑,把脸凑到他娘跟前说:“听说你被日本人逮到仁义碉堡上连土疙瘩也没有,莫非是用手指头?”儿子没正经的话让她开心,冷清的窑洞里传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把握自己。力群这次回来,觉察到村里有人看他时疑惑的眼神,但他没有在意,一头扎进为乡亲们画像的忙碌中。郝家掌村家家户户都有郝力群为老人们画的肖像,在他保存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画像底稿中,有枣条村一位养了十个儿子、三个女儿的老妪,唯独没有母亲。力群给母亲也画过一张,轻描淡写,面无表情,老花镜出溜在鼻子尖上,目光从镜框上直直地伸出来,死盯着远处的旱烟袋锅子。画好后笑嘻嘻地对母亲说:“你看这像不像只狼?”她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尽是鬼画符。”
说娘像狼这句话,力群没有作过解释,他只是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母亲遭受了在抗日战争初期歹徒用刀刺逼财的灾难,后期敌人劫持她和村民于碉堡中作人质,要求我方交出被俘日军;经受了解放战争中阎匪军向老区抢粮的惊怕;承受了父亲在战争初期的自杀。”试想,在土改中就因为娘拿不出硬东西而招致无情的毒打,背部炭锹火炷的烙伤还未痊愈,而此时的儿女们都是革命干部……不可调和的矛盾集于一身,一个只知道郝家掌小天小地的乡野村妇能有多大见识?郝力群走南闯北,作为1941年就入党的老共产党员,如果不用只有生身父母才能接受的方式说话,他又能怎么说?死鬼作乐自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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