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文化”在中国的源远流长,怕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那或厚或薄的一本接一本的《酒文化辞典》、《中国酒经》、《酒话》等,旁征博引,详察细考,叙述中国人与酒的不解之缘,以及因酒而引出的文坛佳话、艺苑珍闻、武林故事、官场轶事……真让人开眼界、长知识,不能不叹服“酒文化”在中华大地深入人心。可是,近些年来兴起的“文化酒”热潮,却又不能不让人打个问号了。
名字颇雅的“文化酒”,是指以传统文化名人的名字或府邸命名的酒类。最著名的,当属山东曲阜的“孔府家酒”,面市后连连获奖,可谓一炮打响。于是,市场上雨后春笋般地接连出现了“孟府家酒”、“诸葛亮家酒”、“郑板桥家酒”、“曹雪芹家酒”,招贴遍布,广告不断,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家酒热”,依国人习惯的思维方式和经营手法,过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就会有屈原、庄子、李白、苏东坡、蒲松龄等各位的“家酒”问世了。
对于杯中物,我虽然也有些量,但没瘾。真正引起我兴趣的,倒是想来个寻根究底,看看这些“家酒”的真实底蕴。顾名思义,“家酒”就是由本家族的酿酒坊酿制,主要供族人饮用的酒。“孔府家酒”就属此类。孔丘先生生前恓恓惶惶,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不可能家有酒坊。但是,他死后则显赫之至,如广告中所言,拥有一处酿酒坊专酿“家酒”,也就不奇怪了。至于今日包装精良、进入市场的“孔府家酒”与昔日的“家酒”是否配方相同,色香味有无区别,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孔府毕竟自酿过“家酒”,今天拿出来发扬光大,顺理成章。悠久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加上良好的产品质量、适中的价格,人们喜爱它就很自然了。
其余几种“家酒”,今人生疑的地方就多了。亚圣孟府是否曾自己酿过酒,手头材料不多,暂且不论。但诸葛亮家中没有酿酒坊,是史籍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三国志·诸葛亮传》上说,诸葛亮临终前上表刘禅,通报了自己的家底,称在成都有桑树800株,薄田15顷,还特别申明“不治别生,以长尺寸”,即没有另外经营产业,用来增补收入。郑板桥呢,虽然当过12年县官,但他没有用贪污受贿之法去弄“十万雪花银”,而是只带两袖清风回老家扬州卖画为生。二女儿出嫁时,他实在拿不出钱来为女儿做妆奁,只好画几幅画送给女儿,题诗云:“官罢囊空两袖寒,聊凭卖画佐朝餐。最惭吴隐奁钱薄,赠尔春风几笔兰。”曹雪芹呢,先祖确曾显赫,可几经宦海风波,到他这一辈已彻底破败。他移居北京西郊时,“瓦灶绳床”,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日子,生活极为困顿。敦诚有一首《佩刀质酒歌》,前有小引“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可见当时之艰难。不用多说便可知道,这三位家里并没有自酿自用的“家酒”作坊,是再清楚不过的了。(www.xing528.com)
如此看来,所谓文人们的“家酒”,多半是今人强加于人的假托。当然,以文化人的名字为酒命名而不用官僚的名字,也可以理解成是对文化和知识的尊重,可这“文化酒”也太少一点文化味儿了。
对酒的名字这么较真,未免有点书呆子气。我要说的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赚钱的奇招尽管想,办法尽管用,但千万注意不要“起哄”、“一窝蜂”,跟在人家后面跑。那样做,弄得不好出乖露丑,是要倒牌子的。
1994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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