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大批上市的季节里，站在堆积如小山般的瓜摊前，听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挑拣着那令人垂涎的大西瓜，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想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句俗语来。
这句话究竟源于何时何处，大概已经很难稽考了。如果演义一番的话，可能在很早以前，有一位做小本生意的卖瓜王婆，与众不同的营销特点，就是直率地夸赞自己卖的瓜。这样经营效果如何不得而知，总之是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自卖自夸”的多含贬义的话柄儿。本来嘛，在国人看来，为人应当崇尚谦谦君子之风。大言不惭地夸自己的瓜如何好，岂不是有自吹自擂之嫌吗？
待人处世应该谦而又谦，似乎是人们公认的一条准则。可是，凡事都应该有个“度”。倘一味地谦虚下去，直弄成自我贬抑，也有违实事求是的原则，未免显得做作矫情。《尹文子·大道上》有这样一则故事：“齐有黄公者，好谦卑。有二女，皆国色。以其美也，常谦词毁之，以为丑恶。丑之名远布，年过而一国无聘者。”你看看，把两个漂亮女儿“谦虚”成丑八怪，直到成了“大龄青年”，还连一个上门求婚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害了女儿吗？
令人遗憾的是，“黄公”式的人物却代不乏人，直到如今还有不少继承者。据说，某科研单位一位颇有造诣的专家出席国际学术会议，当东道主问及研究课题及成就时，我们的同胞十分谦逊地表示：“谈不上有什么成就，我是来向各国同行虚心求教的”对方听罢，便只安排他作书面发言。待他的论文印发后，才知道此公确有非同一般的学术水平，造诣很深，有些研究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时才临时决定请中国专家登台演讲。直到会议结束，老外也没搞明白中国人为什么爱贬低自己，为什么明明很有才干，却硬要把自己贬得一钱不值才舒服？(www.xing528.com)
细想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瓜”好也罢，“瓜”差也罢，都要一块儿吃“大锅饭”，都要说成差，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谦虚。倘以此作为处理问题的公式，未免陷入形而上学的泥沼太深了。自己的瓜确实好，夸上一番，不过是讲了真话；自己明明有某个方面的本事，公开说出，只是坦陈实际而已。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你一旦这样做，却又要招来种种非议，其原因，就在于世俗眼光作怪。在那些被陈腐观念束缚着头脑的人们看来，直言自己的才干、能力和水平，与狂妄、骄傲、吹牛无异。更有些心理不怎么健康的人，还专门拿这一手当攻击别人的“杀手锏”，他们自己没能耐，却嫉妒别人，当你稍有些自我表白，他手里的帽子便一顶顶地接连飞来，直吓得你不敢再开口。如果开口便是自贬式“谦虚”，大家都彼此彼此，他那阴暗心理似乎才能得到一点平衡。
改革开放的时代，是人们尽情展示自己才华、人人争相建功立业的时代。在此大潮中，那种莫名其妙的自我贬低之举，怕“树大招风”不敢露才的心理，都有必要来一番观念更新了。须知，多一些才能的自我展示，多一些人尽其才的竞争，无论对个人进步还是事业发展，都有说不尽的好处。
1992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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