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吾先生的奇书《厚黑学》中，总结了旧社会做官的“六字真言”，首当其冲就是“空”字，即说话办事都要空空洞洞，三分真七分假，越是不着边际、不可捉摸，屁股下面的交椅便越能坐得稳当。初读，觉得这话玄妙难解，待联系古今事例一体味，便知老先生所言不差了。
封建社会上下级是人身依附关系，下级因为说了上级不愿听的话而丢官、掉脑袋的，不计其数。汉朝的萧何，是刘邦打天下时的左膀右臂，大功臣。他当了宰相以后，一向谦恭谨慎，对皇上俯首帖耳。然而有一天他忽然心血来潮，竟然认为皇帝上林苑里的荒地太多了，建议分给老百姓一点做农田。这几句话一下子惹得刘邦龙颜大怒，马上下令把萧何关押起来。后来虽然放了，但萧何早已吓得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赤着双脚进宫向刘邦谢罪。有鉴于此，历朝历代的官僚都把少讲话、讲空话作为保官秘诀。唐代那位以“口有蜜、腹有剑”闻名的奸相李林甫，就曾这样向他的僚属传授“经验”：“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以仪仗中的马喻人，还略见含蓄，那位当了83天“洪宪皇帝”的袁世凯，仅用“但做官，少说话”六个字表达心曲，就直率得多了。
人长着一张嘴，其主要功能一是吃饭以维持生命，二就是说话来表达见解。倘若当了官便不再有真情实感的流露，那可真是莫大的悲哀了。为什么封建官僚们不约而同地总结出这样的“官场经”？那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保官位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乌纱帽在，哪怕天天说假话、空话都没关系。
历史的车轮滚到20世纪90年代，那套产生于旧时代的“官场经”，已被共产党人扫荡得所剩不多了。令人遗憾的也正在这里，所剩不多，也就是在一些人的头脑里还保存着这些东西，并用以支配行动。一次和在某机关工作的朋友闲聊，谈及当今某些腐败现象时，他顺口就列举了他所在机关里的一桩事实。我问，现在各级都有纪律检查部门，这事怎么没人去揭发举报？朋友苦笑：“现在有的人越学越乖巧了，都学得是非面前少开口了！”我说：“你不是也开口了吗？”朋友笑了：“这里私下说说，要是正式场合，我也不会说的。”我听后不禁茫然。他们在“正式场合”都讲些什么，我无缘聆听，大约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或与文件、报纸、上级指示口径差不多的套话吧？这是不是“官场经”在新形势下的“灵活”运用？(www.xing528.com)
当然，如今信奉并实行“官场经”的人是极少数，但是，能因为极少数就任其存在吗？当然不能。愿各级领导多一些对革命事业负责的正气，多一些讲真理不讲面子的原则性，这样一来，靠“官场经”混日子的人就会逐渐绝迹了。
1991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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