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孤独的时候
出镜:小安
两种交响曲
宁琴扭开家门,刘共和的鞋子就摆在门前,卧室里传来音乐的声音,又是那首经典的乡村音乐:《蓝眼睛在雨中哭泣》。
宁琴这一天有点气急败坏,股市大跌,手里的两万块基金直奔负值,去接童童下学的时候,老师说她拿10块钱买了一个同学的小本子,做了一笔不值得的生意。宁琴对童童毫无办法,她早发现这个女儿有点特别,她没有价值概念,有一次她拿两块钱买了同学包书皮的一个绿色包装纸,绿色包装纸上布满了小伞,看起来有一点浪漫,文具市场这样的东西有的是,且几毛钱能买一大张,虽然警告过童童,却没什么收效。童童是个小缺心眼,宁琴暗暗地想。
但童童喜欢浪漫的东西,这一点是随了刘共和。
已经不止一次,宁琴在下班的时候发现刘共和在听音乐,就是这首《蓝眼睛在雨中哭泣》。如果这时候走进卧室,房间里准是烟雾缭绕,刘共和手里夹着一支烟,眼睛望向窗外,这种神情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宁琴一打开门,刘共和就赶紧关上音响,表情也随之一变,赔着笑跟宁琴解释:“回来早了,没事干。”宁琴这时会恶狠狠地瞪刘共和一眼,然后换上衣裳奔向厨房,故意把做饭的声音弄得很大。
这样,一间房子就有了两种声音,刘共和的音乐和宁琴锅碗瓢盆的交响曲,这两种声音就像打仗一样,互相追逐着,镇压着,谁也战胜不了谁。但还得有个结果,就像今天,宁琴被《蓝眼睛在雨中哭泣》弄烦了,摔了菜刀冲到卧室里关掉音响,再把刘共和的烟缸扔到垃圾筒里,气呼呼地说:“听听听,就知道听。童童花10块钱买了个5毛钱的本子,你说怎么办吧?”
刘共和一听就急了,大叫着童童,还挽了挽袖子,宁琴暗笑,刘共和这个父亲还没学会打人哪,却做样子给她看。不过这一闹,刘共和也就不听音乐了,到客厅里看《新闻联播》,这一次,宁琴做饭的声音小了一点点。
为什么他不能听音乐
在这个家里,刘共和还是很有自由的,看电视,上网,周末去钓鱼,宁琴什么也不管,也不指派他做家务,别人都说宁琴是个好妻子。但就有一点,宁琴不喜欢刘共和听音乐,特别是这首《蓝眼睛在雨中哭泣》。
起先,宁琴也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她只是心慌,每当这首音乐响起,配上刘共和那怅然若失的表情,宁琴就心慌,说话也没好气了,后来刘共和听这首曲子就躲着她,不敢让她知道。但刘共和改不了,他还是要听,还是那副表情。
渐渐,宁琴发现了秘密的所在,她为什么不喜欢刘共和听音乐,她就是拿不准自己,在刘共和听音乐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作为妻子的她应该做些什么。
在他们夫妻之间有很多生活的默契,比如对待童童时,他总是扮好人而她总是扮坏人,她批评童童,他会给童童使眼色把童童拉到自己的房间里讲道理。再比如看电视,他看《新闻联播》时她会不发一语,她看肥皂剧他就在旁边不停地骂:“拍的真烂。”还有很多的时光,她都懂得该如何与刘共和相处,就算是吵架,他们都是在一种气氛下干同一件事——彼此指责。
宁琴喜欢也习惯这样,因为夫妻间在一种气氛下,无论是喜还是怒,都让人感到心离得不远,没有什么隔阂,闹别扭也是想解决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但宁琴不喜欢刘共和听音乐,因为在这个时候,刘共和的表情是她陌生的,他陷入在自己的沉思中,而宁琴的存在一点意义都没有,那是刘共和自己的世界,谁也进入不了。刘共和那苍凉的表情在宁琴看来甚至有点坚硬,生生地把她关在心门以外。
在这个时候,宁琴最委屈,她想: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能夫妻间解决?男人非要有自己的世界?刘共和在听音乐的时候到底想着什么?想着谁?会是自己吗?不,不会。他一定在想那些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比如初恋。刘共和喜欢这首歌,就是因为这是他的初恋女友最喜欢的歌。这是刘共和在缅怀啊!
就是这样一段时光,宁琴进入不了,她一进入不了就很烦躁:这个家到底还是不是我的?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手脚没处放,做家务,教育孩子这些她都干过,但干了一半就气馁了,也委屈了:凭什么刘共和就可以听音乐,而自己就得当老妈子?
正是这段《蓝眼睛在雨中哭泣》,让宁琴觉得丈夫与自己不贴心。(www.xing528.com)
隔着门缝的音乐声
刘共和也不是每天都听音乐,宁琴为他计算过,平均每两个月吧,刘共和会想起这首歌来,并专门挑宁琴不在家的时候拿出来听。所以,当两个月后宁琴又一次听到卧室的音乐声,就知道刘共和又犯病了。
但是这一天,宁琴累极了,说到底是郁闷极了。跟了半个月的一个项目突然落于旁人手,那个旁人是公司里著名的“白丁”,“白丁”业绩不行,人家拼的也不是业绩,人家有人家的拼法,还经常到老板那里告宁琴的状,说上司管理不公,只偏袒宁琴一个,她才不管宁琴做一个项目要熬几个通宵哪!老板偏偏是老好人,就把宁琴马上攻关的项目交与“白丁”,算了“白丁”业绩,如果是往常宁琴回家一定会抱怨,但不知怎么回事,宁琴突然就觉得没有抱怨的必要了,现实就是如此,她要做的就是生生咽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无力使宁琴也没有立即进到卧室,关掉音响,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身体歪到了沙发上。《蓝眼睛在雨中哭泣》这首歌从卧室里飘荡出来,她竖起耳朵细细地听,果然是一首好歌啊!听着听着,宁琴就有了想哭的冲动,那旋律打在她心里,既平静又使人感动,抚慰着她心里的郁结,使其悄悄化开,逐渐地释放。
她终于弄明白刘共和为什么要听这首歌。生活对他们来说充满压力,每个人都得寻找一条释放的渠道,刘共和的心里也有很多说不清也不好说的东西,也有很多委屈很多难以立刻解决的痛楚,他需要这首歌给他以安慰。
听一首忧伤的歌,想一些过去的事,让忧伤漫过世俗,都是为了积攒些力量,整装待发。
那一天,两夫妻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互不打扰地度过了这一段音乐时光,后来刘共和突然就关了音响,跳出了房间,把宁琴吓了一跳。宁琴去看表,晚上6点,是自己平常下班的时间。
她苦笑,嘲讽刘共和:“你还挺准时。”
一种音乐,一个人和两个人听的不同
宁琴到底没有把公司的事告诉任何人,她没有埋怨地接受了安排,老板夸她:最近的脾气真是变好了。很快,她又被委以重任,开始了另一个项目的研发。
在唯一一次妻子没有关掉音响之后,刘共和听音乐的次数突然少了起来,他倒愿意有事没事对着宁琴发发牢骚。两个人的位置就好像对调了一样,宁琴想:这男人可真是瞬息万变啊!
不过,她开始偶尔买几张唱碟回来,不是交响乐就是欧美乡村音乐。晚上等童童睡了便与刘共和一起听,刘共和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也爱上音乐了?”宁琴笑:“还不是受你熏陶。”刘共和就难为情起来。
刘共和没有想到,买了那么多张碟以后,宁琴还是最爱放那首《蓝眼睛在雨中哭泣》。在深深的夜晚,两个人躺在床上听那首忧伤的歌,听得都红了眼圈。宁琴问刘共和:“你那么爱听这首歌,听出来新的意思吗?”刘共和答没有,宁琴就讥笑他其实是个乐盲。刘共和不服:“我怎么会是乐盲,我听过的曲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哪!”
宁琴就不屑地冲刘共和说:“这首曲子一个人听时有点伤感,会慢慢地进入一个人的世界,没有别的人,没有更烦心的事,让这首忧伤的歌慢慢掩盖困难和创伤,但两个人听,那些伤感听着听着就温暖起来,不只是在音乐里释放郁闷,还能听出一点生活的勇气和力量。比如我跟你一起听的时候。”
刘共和亲昵地搂着宁琴的肩膀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宁琴微笑:“我曾跟你一起听过。”
“在哪里,什么时候?”
“你忘了那天我早回来,我们隔着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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