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亮:水墨绘本里的中国故事
本报记者 金莹
十多年来,绘本作家熊亮一直用充满东方意蕴的水墨画风创作。无论是在绘本尚未被普及、无人关注的清冷年代,还是在如今绘本创作大受关注的童书热销年代,他的笔触始终不曾变过。自幼学习传统水墨的他,在中西方经典文本的支撑下,展开个人创作。他始终在思考如何将东方艺术和西方的结构、表达方式相融合,如何将东方元素的内在精神还原到日常生活的逻辑中。
熊亮的绘本创作,既是东方的又是当代的。在《小石狮》中,铜烟枪、青花碗、燕子风筝、红色灯笼,将传统艺术元素运用自如;《灶王爷》描绘了传统家庭生活;《长坂坡》《武松打虎》借用了京剧中的两出经典剧目;中国“二十四节气”被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他的绘本《二十四节气》则将大地想象成了一个人,用泥土的温度去感知所有寒来暑往和日晒雨淋……
近日,在由上海宝山区图书馆、魔法童书会、果麦文化共同主办的2017首场“亲子魔法大师班”活动上,这位2014年度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的获得者和孩子们一起,在充满东方意蕴的绘本故事中共同探索关于传统和生活的秘密。
“用自己的文化去理解自己的生活,才会有更生活化、更真切的体会。”
记者:你现在出版的作品大多以传统文化元素的表达为主,为何如此注重中国传统艺术样式的绘本表达?作为一种具有个人艺术特色的作品,你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向今天的孩子们讲述古老的传统?
熊亮:中国传统文化中有非常真实的内容,是能够对现在的世界产生意义的。而中国童话的奥妙就是“万物有情”:小石狮、兔儿爷、树神、灶神、京剧猫……一切事物变得热闹又和气,这就是我想要给孩子的童话世界。我会用最搞笑的故事把一些最传统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这样孩子们就能通过故事来了解传统的美感。比如,我做《梅雨怪》和《金刚师》时,哪个故事搞笑,我就觉得它是可以用来做传统的载体。
绘本是一个发现自我、寻找自我的过程。它关系到社会的文化重塑。所以我现在做的书或者课程,都很注重中国的艺术形式,希望大家对此有所了解,以后的孩子也能以此为起点进行自己的创造。
西方艺术已经非常当代化,但中国艺术当代化的程度很低,一说到传统艺术,人们想到的都是它过去的形态,所以,大家对传统艺术形式相对陌生,觉得它比较疏远。其实,艺术应该形成一种外在的客观环境。在这个环境里,人们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欣赏。
用自己的文化去理解自己的生活,才会有更生活化、更真切的体会。中国的美感和西方的美感是不一样的。它不是那么艳丽,不是一眼看上去很漂亮的那种颜色,但会越看越有味道。它同时需要孩子有很好的体验感,对笔的体验,对墨色的敏感。这样的美感都是中国式的美感。如果我们把这种美感保持好的话,今后我们的孩子会以此为起点,有新的创造,而不会只能简单地从西方汲取养分。
我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创作者愿意虚心学习经验,理解自己的文化和其它文化,多做中国原创作品。孩子们的艺术形式和对事物的了解,不一定非得是传统的,也可能是生活化的,但这些艺术形式应该从小就根植在孩子心中。不然,我们的孩子可能会永远处于一种异质的状态。
记者:《小石狮》是你的第一个绘本。它讲述的母题其实可以和西方文化中的“发现自我”等主题联系在一起,但它呈现的方式又是相当东方化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这部绘本既是东方的,又是世界的。在进行相关创作时,你如何考虑绘本中中国元素的体现?
熊亮:所有的绘本都是启蒙学。绘本和孩子的思维一样,充满了惊喜和喜悦。这种惊喜和喜悦一般是从发现世界中获得的。在绘本中,发现故事,就是发现世界。你一发现世界,就是在认识自己。(www.xing528.com)
在“发现自我”这一主题上,中国和西方文化的不同之处在于,西方会把个人主体确立出来,强调我怎么样,我和世界的区分,我的选择的自由。中国传统文化则不然。“我”同样可以被提炼,被感受,但它不会分离个人和外界,而是把自我嵌入到世界中去发现。《小石狮》的故事就体现了这种传统的东方思维方式。而这种思维方式能够帮助孩子形成一种整体观念,给孩子带来幸福感。
“中国原创绘本,不能苦口婆心地做,要怎么好玩怎么做。”
记者:在今天的活动现场,你邀请小朋友扮演绘本作品中的角色,和他们一起演绎绘本故事,现场气氛十分活泼。这让我想起你曾提出的“纸上戏剧”的概念。
熊亮:这个概念的提出其实已经很久了。2008年,我就开始建立“小石头剧场”,有一点乡村和田野剧场的感觉。那是汶川地震时,我和红泥巴的几个朋友在竹林里建造了一个临时小学,把树林里的杂草和藤蔓都砍了,铺上石子,再在上面搭上帐篷,给小朋友上课。我的上课方式一直是比较闹的,就像今天这样,孩子们就在我周围跑来跑去。
我的《金刚师》和《梅雨怪》,就是在当时的混乱而有活力的现场得到的灵感。《金刚师》讲了一堂课的问答,《梅雨怪》以终年大雨不停的山区为背景,哪会有一个地方不停地下雨,哪会有人有那么强烈的体会?那个时候,树林里就是天天下雨,我们的帐篷里积满了水,只有故事能让我们一起安静地坐下来,大家就泡在水里讲故事。所以,这些故事,都和真正的田野学有关,特别野,特别有生命力。
记者:与西方的绘本作品相比,中国的原创绘本还在起步和发展之中。对于任何一件事情来说,起步之初有蓬勃发展的势头,也难免会遇到挑战。在当下的绘本创作中,你觉得创作者最应该注意什么?
熊亮:做中国原创绘本,不能苦口婆心地做,要怎么好玩怎么做。不管是商业还是娱乐文化,要做很多花样出来。做绘本自然还要懂一些儿童心理学、图文结构等各方面知识。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两个字:专业。
我在美国、英国、日本等绘本市场发达的国家做过考察,他们的低幼绘本,颜色饱和度降得非常低,节奏比较慢,因为孩子的一些器官发育还不完整,过于艳丽的色彩和过于夸张的造型,会对他们产生影响。而这些细节都体现了对职业和专业的尊重。
而一个绘本故事,可能不用讲什么道理,就是好笑。但这个好笑也是不一样的,要给孩子一个自己发现的过程。所以我们在绘本中设置场景,让他逐渐进入,保持他发现世界的能力,并且让他觉得好笑。
即使在做低幼绘本时,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过于简单。很小的孩子,也应该可以感受到一种被打开的理解。真正的幽默是微妙的,是孩子对语言、对图像和文字背后关系的豁然开朗的理解。而孩子的幽默感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大人的幽默感通常有一个经验参照,你讲述一个与经验不同的故事,幽默便由此产生。但孩子们是没有经验参照的,他们只是一种秩序的建立,在故事中建立,在故事中改变,在故事中看似破坏又得到重建,这样才能让孩子理解变化,并让他们觉得有趣。要懂得并画出孩子的那种幽默感,还是蛮有挑战性的。
记者:你下一步的创作和出版计划是什么?
熊亮:我现在还在做一些有关儒家方面的绘本,我想把儒家的知识讲得很好玩。将这些内容做成绘本,并非把它简单化和低幼化,而是介绍这方面知识的基本结构和框架,还原它的本来面貌。现在,我们在了解传统文化时,会觉得很多东西听起来很绕,其实是因为这些知识在传播和传承过程中被附加了很多社会性的东西。我所要做的,就是要还原这些传统知识原来的样子。
此外,我在青海、西藏、四川等地做自然调查已经有四五年了。在“京剧猫”系列的绘本之后,我就带着一些愿意做绘本、对自然感兴趣的艺术家去做自然考察。通过在那些地方的考察,我找到了传统真正活在我们中间的证明和联系。今年我就会推出这一套六本的自然绘本,它涉及到和所有的人文关系、动物和人兽冲突、环保等等。真正调查的时间可能不长,但我想讲一个有趣的故事,能让人们找到情感共鸣,有幽默感,所以还在反复打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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