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真纪子摘下顶戴花翎的原因-详解

在中国几乎无人不知田中真纪子是打开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原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的女儿。田中真纪子还被称为“小泉纯一郎内阁的生身之母”，这是因为如果当初没有田中真纪子的奔走游说，小泉在竞选自民党总裁时是不可能战胜当时的竞争对手——第82、83届首相，当时自民党内最大的派阀领袖桥本龙太郎的。

小泉上了台以后也吃水不忘挖井人，给了这位1993年才首次当选，刚刚当选三次的田中妈妈一个一般是资深重镇议员才能弄到的外务大臣宝座。当然田中真纪子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刚刚当选后的1994年就在村山富市内阁里当上了科技厅长官。但这次入阁的分量不一样，外相是内阁中除了首相最重要的了，实际上不少外相最后都混上了首相。所以当时有不少人在猜测说是不是小泉一定要报恩，想把田中妈妈弄成第一任女首相？

田中真纪子2001年4月26日就任外相，到2002年1月29日，才刚过九个月，小泉纯一郎就不顾他上任时“一任首相，一任阁僚”的诺言，撤换了外务大臣田中真纪子，使得小泉内阁的支持率跌到历史最低点的30％。

这次更迭外务大臣的内幕众说纷纭，当时闹得一片混乱，然而却没有人说明到底出了什么事。田中真纪子和外务省官僚之间的争执，和自民党议员铃木宗男的争执，和小泉纯一郎的争执，到底是因何而起？到底在争执些什么？怎么到最后弄成了反腐败？而且不管是铃木宗男还是田中真纪子都扯上了腐败？确实很让人不解。

笔者最近从资深民主党众议员土肥隆一先生处得知了田中真纪子被摘掉顶戴花翎的真实原因。土肥隆一是在1990年首次当选众议员，到现在已经接连6期当选，是民主党伦理委员会委员长，影子内阁的国土交通大臣。田中真纪子事件发生的2002年，土肥隆一先生正好担任众议院外务委员会委员长，是当事人之一。

据土肥先生说，田中真纪子下台的真正原因和外务省改革、反腐败什么的没什么关系。其实当时真正在争执的是有关北方领土问题。

“当时是大吵架，自民党和民主党吵，自民党和自民党吵，民主党和民主党吵，自民党和外务省吵，民主党和外务省吵，外务省和外务省吵……反正是个人就在吵。”土肥先生回忆说。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苏联用武力占领了日本的择捉、国后、齿舞、色丹，这就是在日苏之间一直没有解决的北方领土问题。1955年开始日苏两国开始谈判日苏建交和签订日苏和平条约，谈判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四个岛。苏联一开始坚决不肯归还，但在被释放出来的甲级战犯而后又重返外相位子的重光葵的坚持下，最后不得不在1956年10月签订的日苏共同声明中答应在日苏和平条约签订以后归还四个岛屿中面积最小的色丹、齿舞两岛。这就是在两国关系中时不时会被扯出来的所谓“两岛归还方法”的由来。

当时重光葵是准备接受这个方案的。刚刚打败了仗，丢掉的又何止这四个岛所属的千岛群岛呢，萨哈林不也丢掉了吗？能够收回来两个也不错了。但是重光葵无法说服当时刚刚结成的自民党内部的大量反对意见：神圣的领土岂能拱手让人？

就在这个时候美国人也插了一脚进来。8月重光葵访问美国时，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和重光葵会谈时，在表示支持日本收回北方四岛（俄称南千岛群岛）的立场以后又加上了一句，反对日本和苏联在这个问题上妥协成两岛方案，并且威胁说如果日本不主张全部收回北方四岛（俄称南千岛群岛），美国将不考虑向日本归还冲绳。就这样，这件事就一直搁了下来，到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六十几年，可是日俄之间还是没有和平条约，主要就是这个北方领土问题在作怪。

苏联人当时在日本人的坚持之下签了日苏联合声明，但并没有将之付诸行动的打算。和中国不同的是，原本苏联人和日本人没什么往来，能够从日本人这儿得到的东西从西德人那儿也能得到，加上苏联人自己就有一个独立完备的工业体系，做的东西虽然粗大笨重一些，但也能混下去，没什么有求于日本的。这样一来，北方领土问题就一直搁了下来。

北极熊吃下去的东西一般是不会吐出来的，日本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叫管叫，其实没有抱什么指望。但北极熊也会有困难的时候，这时就是日本人的可乘之机了。苏联解体以后，这件事由俄罗斯继承了下来，桥本龙太郎当首相的20世纪末是俄国人最困难的时候，日本人抓住那个时机又开始了北方领土的交涉。当时的外务省和自民党准备了一个“花钱买领土”的方针，就是撇开所有围绕着北方领土问题的恩恩怨怨从零开始，以向俄罗斯提供大规模经济援助的方式来换取俄罗斯答应归还这四个岛。

当时日俄之间开通了一种免签证上岛访问的通道，这个通道并不是说任何人都可以上岛，而是经双方商定了的特定人物可以上岛。这个地方是战略要地，当年南云忠一指挥的日本空母机动部队就是从择捉岛的单冠湾出发去夏威夷奇袭珍珠港的。被苏联人接收以后又成为了苏联太平洋舰队的重要基地，平常是日本渔船靠近了点都要开枪的，这次居然肯接受日本人上岛，俄国人也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土肥议员上过色丹岛。据他描述说岛上的柏油路就只有50米，战前日本人留下来的房子现在还就那样在用着，岛上就像个大垃圾场似的什么垃圾都有，甚至还有废弃的坦克装甲车。吃的东西也只有黑面包和洋葱汤，到处破破烂烂惨不忍睹。情况就是这样，天照大神好像在向日本“微笑”了。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在那个极端困难之时，俄罗斯也没有答应四个岛全卖，还是坚持1956年的日苏共同声明，只讨论齿舞和色丹这两个岛。

交涉主要是在桥本龙太郎内阁时进行的，后来经过了小渊惠三、森喜朗这两个短命内阁就传到了小泉纯一郎手里了。

众议院有个北海道选出来的议员叫铃木宗男，这人是一个两岛论的积极支持者。至于外务省官员们，从最早的重光葵开始就十分现实，能拿回来多少就是多少，实在拿不回来也只能算了，现在拿回两个岛来的现实性出现了，如何可以错过？虽然这两个岛是四岛中最小的两个岛，面积加起来还抵不上剩下的任何一个岛，有总比没有强，起码有了这两个岛屿以后可以解决北海道渔民打鱼的不少问题。

但是，新上台的外务大臣田中真纪子坚决反对这个方案。田中的意见是，神圣的领土不容分割，怎么能承认这种丢掉一半被霸占领土的“卖国方案”。

在一般情况下和绝大多数场合，日本的政府官僚掌握着政策决定的主动权，他们运转着国家机器。但这只是一般情况下的潜规则而已，并不是法律。从法律上来说，官僚说了不算，说话算数的应该是政治家的大臣，因为不管怎么样，最后签名画押的是国务大臣。

当时的日本外务省面对的外务大臣田中真纪子就不肯签名画押。在多次商议争论没有结果之后，外务省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不炒了这个大臣的鱿鱼就谈不成北方领土问题——唯一的出路就是换大臣。(www.xing528.com)

除了这个北方领土问题之外，田中真纪子对外务省的官僚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刚刚上任就和外务省发生了冲突。田中当时是处在人气的顶峰，走马上任时，全外务省的人都出来欢迎，弄得前任外务大臣河野洋平很惊讶地说：“我当了两年外务大臣还不知道外务省原来有这么多人。”可是这位田中却大喊一声：“秘书官，明天带着我一间一间屋子去看，这些人到底在干些什么，外务省要这么多人干吗？”接下来的就任训话时，又开口就是“外务省是伏魔殿”，摆明了要和外务省官僚们一决雌雄。

大臣是由内阁选出来的总理大臣任命的，不管官僚们如何怨恨大臣也没有更换大臣的能力，再说田中外相还号称是小泉内阁的生身之母，所以指望首相换马也不现实。但是外务省官僚们也能想出赶田中下台的方法：逼田中外相自己辞职，至于辞职的理由则由官僚们帮她去找。

别看田中真纪子人气绝顶，但要找她的岔子却很方便。田中真纪子的父亲田中角荣以长袖善舞，敛钱有术，玩弄“金权政治”而饮誉全球，给田中真纪子留下了一座金钱和权势的宝库，所以进入政界为时尚短，没有在有实权的位置上待过的田中真纪子根本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世事的艰难，于是才有了刚刚上任时的信口开河。

除了坚持“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信念之外，自封是改革派的田中真纪子对外务省官僚本身就很不满意。外务省有一笔机密费，用在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不好明说的比如收买、行贿、渗透这些要做“俯卧撑”的地方。但据说这笔钱长期以来被掌管的人侵吞了不少。从理论上来说所谓机密费被人侵吞点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是正常的，这也属于给掌管费用人的一点封口钱，省得他把钱的用途说出去，也就是所说的“花钱买安全”的思路。

但这笔钱被人贪污了不少。2001年3月被捕，2002年3月12日被东京地方裁判所判处有期徒刑7年半的原外务省“要人外国访问支援室室长”松尾克俊的罪名是贪污了六亿五千万日元的外务机密费。

田中认为这不是某个人的偶发性犯罪，而是外务省的体制问题，这就是田中真纪子要进行外务省改革的目的。可是田中没有想到，外务省的官僚也在想“改革”她。

出身巨富豪门的田中真纪子特别喜欢做出一副其实她并不熟悉的“家庭主妇”形象，这样就时不时地要闹笑话。2001年5月，田中真纪子出席在北京举行的亚欧会议，这是她作为外相首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可是外务省却向媒体透露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外务省原来帮她在开会会场的中国大饭店预订了总统套间，可临时田中真纪子说2万元一晚的总统套间太贵，要改到她喜欢的贵宾楼饭店，说贵宾楼便宜，只要7000元。其实退房费、两边两套通信设备的安装费和来往的车辆交通费加起来几乎达到了一晚5万元人民币。“这就是田中大臣的改革”，外务省官僚没打算给田中真纪子留什么面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田中真纪子对《朝日新闻》的记者说过这么一句话：“外务省的人分三种：家人，佣人和敌人。”

田中真纪子的“天敌”铃木宗男抓住了这句话，在国会质问田中真纪子，是不是把外务省当作她们家族的公司？当然田中真纪子断然否认，说这是彻头彻尾的捏造。但是报道这句话的《朝日新闻》和外务省的内部人员立即出来证明这句话绝非捏造。这下田中真纪子阵脚大乱，企图通过外交委员长土肥隆一来限制铃木宗男议员的质问。但不管是民主党的土肥隆一还是外务省都不是田中真纪子的盟友，这种企图马上就被透露给了传媒，这种违反三权分立原则的行为一下子使得舆论大哗：她怎么忘了她现在是外务大臣？怎么能想法子去封议员的嘴呢？

在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田中真纪子慌不择言，又滑出来一句：“没想那么多，只是和土肥先生比较熟，顺便打了个招呼。”这一下又是“公私混同”的指责杀到，同时土肥委员长也倒了霉：自民党指责土肥不能坚持中立公正，而民主党内则对土肥的“交通外党”，和自民党议员“比较熟”的行为极为不满。

土肥很无奈地说：“无论我怎么想保持中立公正的立场，大家都是为了争执在有意找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人不满意，太有意思了。”

这种争论无法公布于众，因为关系太大，将执政党和政府内部尚且无法统一的见解扯出来除了引起一场大混乱以外什么也解决不了。传媒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把这个由外务省官僚策划的赶田中真纪子下台的作战给炒作成了一次反腐败行动。既然是反腐败，传媒就发扬嗅觉灵敏的特长，找出了田中真纪子对立面的铃木宗男在对苏对俄进行用金钱买领土交涉时的不少疑点，最后成了一场查处铃木宗男议员贪污的运动，差点转移了斗争大方向。

但是终于还是找出了田中真纪子的把柄：贪污了秘书的工资。这是怎么回事呢？议员秘书分私设和公设两种。私设秘书是议员自己雇的，与别人没有关系。公设秘书的工资是国家付的，一个议员可以配三名公设秘书。这时一位公设秘书出来说明他的工资来自田中家族经营的企业，这就是指控田中真纪子在贪污挪用国税了，这是骗税的违法行为。

同时，田中真纪子戒指丢失，逼着秘书赔偿的丑闻也抖搂了出来。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不失时机地在田中真纪子的政治棺材上钉上了最后一根钉子：“田中大臣就是一个更年期综合征患者。”

闹到了这步田地，本来就对外交问题没什么兴趣的小泉纯一郎也只好玉石俱焚，挥泪斩马谡了。最后，2002年1月田中真纪子和野上义二事务次官被同时更迭；6月，铃木宗男议员因受贿罪被捕，2004年被东京地方裁判所判处有期徒刑两年。这是一个三败俱伤的结局。不管怎样，外务省官僚所不喜欢的外务大臣田中真纪子终于被撤换了。

但是外务省也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人敢接或者愿意接北方领土这个烫手红薯了。同时在日本吵吵闹闹的两年里，俄罗斯经济也渡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不但如此，在普京的领导下，一个“强大的俄罗斯”又像凤凰再生一样复苏了，部分归还北方领土这件事又有意无意地被俄罗斯人再次忘记了。

土肥隆一议员说：“从现在的世界和俄罗斯的局势来看，在看得见的将来，俄罗斯向日本归还北方领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以说日本已经永远失去了北方领土。”

土肥接着说：“对于政治家最重要的是在关键的时候作出正确的政治判断，不是从抽象的教条出发，而是从真正的国家利益出发，从这个观点来说，田中真纪子是一个不合格的政治家。”

（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