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家园还是绝域?——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沙漠总是带给人两种极致的断想:安宁与死亡,平静与暴力,疯狂与节制,喜欢与惧怕。当我第一次见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时候,自然也不例外。对于这座沙漠的报道、揭秘、探险很多,真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之感。
金色起伏的沙丘,如同随风飘扬的金色丝绸。数不尽的沙丘像卧在沙海中的鱼脊,优美的弧线令人惊叹。沙漠中一定沉睡着无数魅惑的女妖,她们半侧半卧,身体如丝般柔滑,即使不见面孔,也令人遐思无限。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静谧得令人心疑,那凝固的波浪总是给人以错觉,在这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中,掬一把细碎而有质感的沙砾,耳边竟会响起海浪拍岸的声音。这沙子一定储存了远古的记忆,作为物质的沙砾可否会有思想和记忆?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那一刻,我就这样贸然地断定了。
海是沙漠过去的影子,沙漠是海现在的凝固。走进沙漠,起初会有重心微沉的感觉,尤其是脱掉鞋袜赤脚走在沙地上,竟然会滋生回归的无限喜悦。人类起源于海洋,对于海充满了条件反射的依恋。如果说游泳是一种返祖现象,是人类本能的回归与释放,那么看到沙漠,从遥远到现实、从过去到现在,在一瞬间竟然会产生出一种悲喜交织的复杂情感。
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可以体会什么是辽阔和无垠的概念。337600平方公里的土地,全是沙子的天下。佛说:一沙一世界。这些看来静止温顺的沙子,聚集起来就是一座座高塔,铺展开来就是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原来世界上最强悍的力量其实都是一些貌似平静、柔和的东西,它的爆发力总让人防不胜防。比如沙尘暴,那遮天蔽日的疯狂令所到之处樯橹灰飞烟灭。
这些沙子在不经意间常变换了位置,所以塔克拉玛干是世界最大的流动沙漠。因为这种流动,所以斯文·赫定在罗布泊4次勘探考察,发现了这个神奇的现象之后,提出漂移的湖——“罗布泊漂移说”而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轰动。
这位来自瑞典的西方探险家斯文·赫定带着征服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狂想,在1895年4月贸然闯进了这片流动的沙海。其代价是两个随丛丧生,七头骆驼及全部装备物资都被沙漠吞噬掉,他本人在经过20天、300公里行程后,才艰难得以逃生。这段让他想来生畏的经历,使得 “死亡之海”的称谓,成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闻名于世的别名。
玄奘法师是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西行求法取经的,他称这里为“大流沙”。曾被称为“海”或者“泽”的罗布泊,在玄奘的时代,已变成了恐怖迷离的荒漠。“从此东行入大流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聚遗骸以记之。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惛迷。因以成病。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恍然不知所至。由此屡有丧亡。盖鬼魅之所致也。”
玄奘记录了一个被黄沙掩埋的曷劳落迦国的传说:一位装束怪异、相貌丑陋的云游僧人到此国礼佛,国王听到当地居民的禀报时居然下令让大家对僧人扬沙驱逐,僧人满身尘沙。一位心地仁厚的人于心不忍,私下向他提供了食物。僧人离开之前对此人说:因为城中居民的恶行,七日后将有沙雨把城市掩埋。僧人随即消失。七天后,沙雨果然从天而降,城市变成了巨大的沙包,曷劳落迦国消失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中许许多多的古城就像曷劳落迦一样,在玄奘之前或之后的时间里被尘沙掩埋,消失在历史中。
在瓦什峡附近的沙地,无论是装备精良的越野车还是动力十足的沙漠车,被稀泥一般的沙丘一旦缠住,就落得无计可施。那些巨大的轮胎发出骇人的轰鸣声拼命地蹂躏着那些白白的沙子,而那不服输的沙子如同撒旦,不屈不挠地玩弄着所有经过它的影迹。
想征服这片沙漠的古往今来大有人在,结果除了葬身沙海就是死里逃生而心有余悸。近有余纯顺遇难,彭加木失踪,更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对于“死亡之海”这个别名,当地人却非常不满,维吾尔语“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埋有宝藏的地方”。他们坚信,那里肯定埋藏着他们祖先留下的,数不尽的珍宝和无穷尽的财富。所以在维吾尔民间传说中才会有许多版本关于“红箱子”的故事,这带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异域气质的传说,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维吾尔人,发现楼兰古城的奥尔德克就是这样一个探险者。(www.xing528.com)
“塔克拉玛干”实际上有三种解释:一是进去了就出不来;第二种含义是过去的家园、老家和从前在这里居住过的意思;第三种解释就是埋藏珍宝的地方。那么,在这浩瀚无边的沙漠中,究竟还有多少人走进去?究竟还有多少人能从那曾经美好的家园带回宝藏?究竟这片沙海里埋藏的宝藏是什么?
一个隆起的沙丘一掠而过,我的脑子里飞快地冒出“地乳”这个词。如果你知道这沙丘纵横、寸草不生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石油和水资源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地乳”一词用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简直是最贴切不过了。
玄奘法师(毕然手绘)
干涸与生命,威胁与希望,是如此尖锐地凸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
古代那些身体力行的伟大旅行者对于浩瀚无际、连飞鸟都不敢飞越的大沙漠,大概没有发生过取近道横穿沙漠的奢望和梦想,所以宁愿绕大弯子也不拿生命去和大漠较劲。就在上个世纪末,通往南疆于田的路,就得绕个大圈子才能抵达。古人不敢做的梦,其实在距今不远的现代也仅仅是个梦想,而一条沙漠公路则把南北绿洲连接起来,实现了横穿沙漠腹地的大胆设想。
这条沙漠公路犹如一条黑色丝带镶嵌在沙漠之中,全线长五百余公里,北起轮台,南接民丰,其中无植被的荒漠路段达四百余公里,施工技术难度相当大。然而,中国人在这片巨大的沙漠中创造了奇迹。
路两旁的灌木林带绵延了数十公里,将黑色的路、黄色的沙漠隔开的是彩色的灌木带。虽然已到暮秋时节,可是红柳仍是一片艳艳的红光,中间绿色灌木带是叶落凋零的沙拐枣,外面长着鲜活宜人的梭梭,层次分明。沙漠公路的黑色路面,因有了这两道彩色灌木带的相伴相拥,变得更为壮阔生动。
一路上左侧的沙丘中不断出现蓝色尖顶的欧式小屋,每四公里有一座。这是沙漠公路的水井房,全线共108个,每个分段都有人看管,主要任务是负责给灌木林带定期浇水,维护水井坊井泵正常运转。
看水井房的四川人老邓说有些人对沙漠无知得很,以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干得冒烟、寸草不生,其实这是很大的误解,整个塔里木盆地下面,有一个海一样大的大水库。科学家作过调查,塔克拉玛干沙漠下面的地下水,蕴水量相当于八条长江一年的流量呢!
在沙漠公路上行进,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叹服之情油然而生。如果说沙漠公路是一个奇迹,这沙漠腹地壮阔绵延数百公里的植物带,更应是一个奇迹。人类可以在沙漠腹地大规模栽植林木,它的成功经验和推广价值不能不让世人珍视!
不到沙漠不知沙漠之美之壮阔。而让我一直念想的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含义,究竟是家园还是绝域?那让当地人一直魂牵梦萦的家园是掩埋在黄沙里的古楼兰吗?一个词在不同年代,由于语境与对话者的差异而呈现出丰富的含义,而塔克拉玛干也许就是这样,壮美、暴虐、安详、博大、生动、静美、平淡、传奇……当然,所有这些形容词似乎都不能概括塔克拉玛干沙漠丰富而错综复杂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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