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风雨楼兰迁徙路
对于多年生活在长安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楼兰王质子尉屠耆,接任国君后就改国名为“鄯善”。在征战虐杀中长大的尉屠耆,深知如果要改变过去父辈们忍辱偷生、夹在匈奴和汉朝之间的尴尬境地,唯有坚奉一主,择地迁都,离开楼兰这个是非之地。
汉昭帝展开张骞出使西域时所绘制的地图,发现楼兰国附近有一条弯曲而悠长的河流,标明:善河。旁边有座小城,却无名字。汉昭帝沉思片刻,口谕:就叫鄯善国。第一个善字加耳为国姓,朕意彼国人要听命于大汉;第二个善既为彼地有河曰善河,也为化外之人从此弃恶从善之意。更名“鄯善”,本意为向善,其真正的含意显然是在于使楼兰国从此背匈奴向汉朝,改恶从善。
为了不再受匈奴的侵扰,尉屠耆在临行前上书汉昭帝,希望汉军能在楼兰国附近的伊循城驻兵屯田积谷。汉昭帝应允,即派一名司马,带兵40人随尉屠耆一起回西域,并下旨将楼兰国都从罗布泊北岸的楼兰故都迁到扦泥城,也就是如今的且尔乞都克遗址群,汉朝在扦泥城以东的伊循城设立了伊循都尉。
一切已成定局。国都定了,迁徙也定了。迁徙的命令,像一枚炸弹在古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对于楼兰人来说,罗布泊就是楼兰人的神,是先祖,是世世代代的祖先共同建造的家园。离开楼兰,简直就是一场劫难。
可是对于长期处于战火蹂躏的楼兰人而言,能找到安全不被侵扰的乐土又何其不易?在这非常的时期,只有在汉朝的保护下,才可能保住性命,不被欺辱,才可以休养生息,壮大力量。他们在骨子里认定了迁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们还是要回到楼兰的,楼兰是他们永远的家园,谁也夺不走。于是长期处于战乱的楼兰人,开始了搬迁的准备。
举国上下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忙碌,楼兰王为国家大计、百姓安危反复思虑、几夜未眠,王公大臣为新都的筹建忙得马不停蹄。百姓们祭祀祖先、洒酒焚纸,信奉河神的会叩香祈祝,以求大吉。收拾细软、打包财物,与自己熟悉的环境告别。曾经种下的一棵小树苗,已经枝繁叶茂了,再培上一把新土,修剪一下枝叶,让它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刚刚盖好的庭院,房泥未干就要放弃,老人们长吁短叹,老泪纵横,不知道死后可否身归故里?
在楼兰人的方言中,“鄯善”是“新的水”的意思。距离伊循城不远的且尔乞都克城旁也有一个湖,但是怎么都没法和苇子连天的罗布泊相比,在楼兰人眼里任何地方都比不上楼兰城。一些人坚信他们一定会回来,根本不愿意把珍贵的财物带到他们陌生的、没有感情的新国都鄯善去,于是很多人避开当权者的耳目,到楼兰城外、罗布泊湖畔,寻找适合的藏宝地。
在长期战乱下生活的楼兰人其实并不富裕,所需要藏匿的财宝也非常有限,然而他们仍要把这些宝贝留在楼兰。晶莹剔透的和田玉,是顶着月色在冰凉的河水中翻捡挑选出来的惊喜,一些小块的玉戴着身上避邪保平安,而一些造型精美、令人惊叹的大件宝物,是一定要留在楼兰的土地上的。
一些人把自己用一群羊加几头牛的价格换回来的豪华壁毯,反复思虑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这壁毯是汉家女子巧手织就的,上面还绣有“韩秀织”的字样,是主人自豪而炫耀的宝贝。做工精美讲究的草篓织袋,华美的锦衣绢服,精工细琢镶有美丽花纹的拖鞋,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兽角和工艺品,统统地被热爱它们的主人埋在了地下,留在了他们永远热爱着的家园。
这些容器是楼兰先民曾经的生活必需品
他们掩埋得很仔细,总想着有一天还会回来。然而,从这些宝物入土之后,弹指一挥间一千多年的光阴过去了。直到20世纪初,才被西方探险家发现,那些楼兰古人的遗物带着巨大的伤口重现于世,即刻震惊了世界。
楼兰人没有想到这一离开即是永久的诀别,他们再也没有踏上过这片朝思暮想的土地。迁徙之后,仍有着更为严酷的迁徙在等着他们,直至溃不成群,直至灭亡。而这种灭亡不只是国破山河在的心痛,而是一种神形俱散的可怕的消失。
公元前77年,世代居住在楼兰的民众,哭喊连天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河流一样蜿蜒的队伍,将楼兰永远地留在了身后。3天之后,楼兰就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荒城。人去城空,连罗布泊特有的“淘湖风”也知道了,风起劲地刮着,不分白天黑夜。整个空城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尘,不少民宅坍塌毁坏,变成了残垣断壁,街道流沙壅塞,整个城市满目疮痍。一些偷偷回到楼兰的人们看到此种破败萧条的场景,黯然伤神,对于再回楼兰之梦闭口不提。
楼兰迁都,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从王宫到民宅,筑城造房,尽快地安定下来是当务之急。他们砍来红柳,扎墙抹泥,结顶敷草,编柳为墙,结苇为庐,门扇都是草编的,连妇女孩子都加入建造家园的行列中了。(www.xing528.com)
楼兰迁移到鄯善之后,汉朝在西域设置了西域都护府,并在各地驻兵屯田,西域各国均臣服于汉朝。迁移到新都的楼兰人,在新王尉屠耆和王后昌邑公主的带领下,兴修水利,通渠转谷,过着艰苦创业的生活。
王后昌邑公主是一名和亲女使,跟随尉屠耆从长安西行至楼兰国继位,又随着新王迁徙搬家建都。她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出嫁前,汉帝问她要什么陪嫁,她恳请皇帝挑选几个精通地理、娴熟水利的能工巧匠作为陪嫁。
昌邑公主到了扦泥城,亲自率领能工巧匠勘察地形,带领屯田吏士和百姓划线凿河修渠,这条河就是现在的库鲁克河。“库鲁克”是维吾尔语“干河”的意思。由于有了水源的合理灌溉,开垦出了大量荒地,还有他们本身轻车熟路的渔业,人们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日子。让人欣慰的是,自从迁都鄯善,鄯善人再也没有受到过匈奴的侵扰。
通渠转谷,鄯善因之受益,并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太平和美好。而楼兰古城则被作为汉军的军事驻扎地,直到公元前60年的一场战争改变了楼兰的命运。西域都护郑吉在丝绸之路中道与匈奴展开了一场殊死决战,汉朝胜利了,并收服了西域诸国。汉军可以安营驻扎的地方很多,没有必要占住早已灌满黄沙的楼兰城。于是,楼兰城被彻底遗弃了。
公元8年,汉王朝发生了王莽之乱,王莽篡位后即对西域诸国态度极其轻视,于是西域诸国又纷纷背叛汉朝倒向日益崛起的匈奴。西域都护府形同虚设,得不到汉朝任何旨意和支援,也控制不了西域局面。只有鄯善国坚定地站在汉朝的阵地,他们认为只有向汉才可以过上好日子。
光武帝即位之后,对西域并不热心经营。匈奴仍然控制着西域,鄯善国的日子变得比较艰难。公元38年,鄯善王派使者入朝上贡,请求汉朝向西域派兵,恢复西域都护,武帝未作表态。两年后,莎车王也向汉朝派去了使者恳请重设西域都护。然而,光武帝轻率地将西域都护的印授赐予莎车王又追回,引起了莎车王的彻底背叛。
莎车王将对汉王朝的怒火全部倾泄于鄯善国身上,起兵征伐,烧杀抢掠,鄯善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联络龟兹等国派使者前往汉朝,请求派兵援助,以解危局。光武帝态度暧昧,至始至终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鄯善与入侵的莎车决战,鄯善战败了。鄯善再次向汉朝求援,光武帝依然置之不理,走投无路的鄯善国只好投靠了匈奴。
汉朝对于西域的联系中断了。匈奴完全控制了丝绸之路,并隔绝了汉朝与西域的交通。直到公元73年,班超出使西域。班超在鄯善,以36人的精锐部队杀了驻扎在鄯善附近的匈奴部队二百多人,使得鄯善国再次归汉。班超在西域待到70岁才得以回乡,而班超走后,匈奴再度重返天山,杀害了汉朝派驻西域的长史索班,铁蹄直逼鄯善国,鄯善再一次陷入了战火蹂躏之中。
班超的儿子班勇力主收服西域,并于班超逝世10年后来到了西域继承父业,任西域长史之职。他在柳中城屯田,大刀阔斧地开始了收复西域的举措,第一个就是解救鄯善。公元127年,经过五年的收复战争,班勇终于又将西域重新统一于汉朝。
魏晋时期的和尚法显在去西方取经的路上,自然也经过了鄯善,鄯善在他眼里是个贫穷国家,虽然地处西域,人们却身着汉服。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国竟有4000多人的僧侣。
鄯善国一直存在到公元5世纪末。北魏平定凉州,凉州的沮渠无讳逃到了敦煌,其弟沮渠安周为了夺取新地盘,率兵穿越沙漠攻打鄯善,鄯善国抵挡不住。公元442年,鄯善王比龙携4000余民众,迎着热风,向塔克拉玛干沙漠最深的一片绿洲且末逃去。鄯善再一次为了躲避战乱,选择了逃亡迁徙。
又过了几十年,北方一支强悍民族高车部落攻破鄯善城池,鄯善流亡且末的新政权被一举捣毁,鄯善国至此国破民散,最终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沙漠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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