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思士兮心内伤,愿为黄皓兮归故乡。”这首凄婉的琵琶曲,是汉朝和亲女儿的哀哀泣诉。
每当秋高马肥的季节,匈奴就挥鞭执戈,南侵西掠,四处扰民,深受其侵害的西域各民族长期处于匈奴的欺凌之下,对匈奴极为不满,却慑于匈奴的淫威,不敢抗争。汉王朝为了收复西域,加强与西域各国的往来,希望通过和亲联姻的方式结成联盟,联合抵御匈奴的侵扰。
从玉门关往西,这条路上不知洒下多少汉家女儿的眼泪、忧虑和憧憬,无法抉择的命运,无力预见的前途,她们只得听天由命。
嫁到西域的女人(毕然手绘)
正值妙龄的女子,背井离乡,迢迢征途,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异域男人,在遥远的地方,会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她呢?
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王昭君……大漠风沙刚刚掩没了她们西去的车辙,而千金公主、金城公主、弘化公主、宁国公主……这些柔美的女子乘坐的香车又沉沉碾过,驶向遥远的突厥、吐蕃、吐谷浑和回纥等异乡。当异地的晨曦和着青草、奶牛、马蹄的气息唤醒汉家女儿的时候,她们内心凄楚不已,故土已经遥遥地留在身后,已成了再也不能到达的彼岸。
远嫁西域的公主很多,细君公主就是其中的一位。她远嫁西域的时候只有十八岁,所嫁的乌孙昆弥猎骄靡已是风烛残年的七十老翁。细君公主最先负担起融合汉朝和西域的重任,所以和亲仪式非常隆重。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册封皇室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为公主,即承认她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将其许配给乌孙王猎骄靡。为了减少公主在旅途中的寂寞,慰藉思乡之情,汉武帝特地命令乐师采古筝、箜篌等多种古乐器的优点,制造了一把能在马上弹奏的直颈琵琶,据说,这是中国第一把琵琶。能诗善文、风姿卓约的细君公主,在举目无亲的乌孙,幸亏有了琵琶作伴。
幽思满怀的妙龄少女怀抱琵琶骑在马上,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作为背景空间,这曾是多少妙笔丹青描绘的边塞美仕女图啊!
美人易逝,不朽的胡杨木凝固了美(毕然手绘)
爱与哀愁,永恒与伤痛(www.xing528.com)
然而和亲并非汉朝独为,匈奴也派出公主和亲,作为乌孙王的左夫人。和亲不过是一种笼络手段,大汉和匈奴彼此虎视眈眈,与乌孙联姻都是一种幌子,联合力量将对方歼灭才是最终目的。细君公主由于水土不服,郁郁寡欢,只在乌孙国生活了五年,就与世长辞了,她成了汉朝与乌孙政治联盟的第一块垫脚石,到死返回故里的梦想也没有实现。应乌孙王的再次要求,太初年间,汉武帝又把楚王刘戊的孙女封为公主远嫁给乌孙王,她就是被誉为乌孙国母的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虽然生在南方养在深闺,却性格开朗,深明大义。十九岁来到乌孙之后很快地适应了草原游牧生活,并学会了骑马打猎,经常头戴孔雀翎羽帽,身着貂狐裘,肩披狼尾,乘坐天马,和乌孙王一起巡视部落。解忧公主对乌孙国的人畜繁衍、政务兴衰都极为关心,因为她深知自己肩上的使命,乌孙的兴亡直接关系到汉朝与乌孙联盟抵抗匈奴的成败。
也许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才能生就如此美丽绝世的女子,她们让我想起了那些嫁到西域的女人
解忧公主在乌孙生活了近六十年,依照当地风俗,先后三嫁乌孙昆莫和他的兄弟、侄儿,对乌孙国及整个西域的风土人情都非常了解。她积极参加政治活动,不仅是汉族人民和乌孙人民亲密团结的友好使者,也是乌孙王处理军务、政务的得力助手。当匈奴大举进犯乌孙,解忧公主飞书朝廷,要求出援,使乌孙转危为安,并有力地打击了匈奴势力。
解忧公主的贴身侍女冯嫽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少女时随公主出塞和亲,并成为乌孙国掌握兵权的右大将夫人。她通晓经史,聪敏多智,曾以解忧公主的身份,持汉节代表汉朝政府,遍行西域各城郭,宣传汉朝富足开明的形象,深得当地人的敬服,并被当地人称为“冯夫人”。出身卑微的冯嫽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女外交家,侍女的身份并未掩盖她自身的才华。冯嫽的出行访问大大加强了西域各国与汉朝的友好关系,为后来汉朝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和西域三十六国正式成为祖国的组成部分,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一座东汉夫妇的合葬墓中,有一块绣有“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字样的锦被,乃汉朝曾与精绝国和亲时的一种专用织物,它覆盖在两具早已冰冷的身体上,还鲜艳如初。安卧在墓穴中的男女主人,应该是一对和亲中的男女主角,看来甚是恩爱。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远嫁突厥的千金公主,虽贵为公主,也摆脱不了被“和亲”的命运。婚姻的痛苦和思国思乡的愁郁互相叠合,剪不断,理还乱,惟有酒才可以安慰和排遣她心中的苦闷。
近千年的历史,代代都有中原丽人远嫁边陲,丝绸之路也可称作“和亲之路”。那是由无数丽人足迹的叠加,走出的一条永恒的古道。不同的女子有着不同的命运,被和亲选中的女子本身就是一种赌注,个人命运联系着国家社稷。有的自怨自艾、郁郁寡欢,像南方美丽的花卉移植到缺乏水分的大漠就枯死了,而有的则努力适应周围的环境,将自己的根系紧紧地扎进沙土之下,获取水源养分,最终根深叶茂地伫立在戈壁大漠。
不能单纯地用幸与不幸来评述这些被命运选中的远嫁异乡的和亲女子,一代又一代的史官文人手持巨橼,在历史的长卷中涂写着她们的名字。一代代青衫名士铺展锦幅,以诗词歌赋吟咏她们的功德。
和亲女子带着个人的幽怨和生存智慧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虽然一切均是过眼云烟,而她们在和亲路上的低诉,仍然激起了历史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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