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登场的时刻
欧洲人追求物质财富增多的行为比其他大洲的人更早,也更坚定。在近代史上,他们为自身的发展进行了三次有力的推动,分别是领土上、人口上和经济上的。领土方面的推动将他们的统治区域——至少是影响范围,扩大到了世界上最偏远的角落;人口方面的推动引起了链式反应,使世界人口从1800年的9亿预计增加到2050年的90亿,在250年之内增长9倍;经济方面的推动借助于工业化和资本主义的发展,使经济活动的规模到今天已经令人难以想象。
相应地,当时也产生了与这三次推动相符合的观点和行为方式。人们认为只有在物质财富世界中的生活才算得上生活,没有物质财富,生活就是“悲惨的”、“粗糙的”、“毫无意义的”。人们把某个人在经济方面取得的成就解释成被上帝选中了,于是这个人的灵魂在未来就可以得到救赎。当时欧洲人努力追求的是进步以及使大众获得教育机会,但也在尽力将人们变成利益的附属,尤其是经济利益的附属。整个世界是一个原材料的供应和销售市场,那时欧洲人将这种观点视为自然秩序的一部分。
在这种物质和思想条件下,欧洲人对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增多的渴望得到了满足,但是这种渴望在20世纪时与爱国主义的热潮发生了重叠。实际上,每个时代的特征是由国家而不是经济决定的,所以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都没有人想要为经济利益而自我牺牲,但“为祖国而死”或者以其他方式对祖国进行援助,则是“幸福而光荣的”。国家发出号召,人们响应号召,这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将自己与“亲爱的祖国”联系在一起,尽可能地与祖国融为一体,这对很多人来说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德国人的这种看法,和法国人、英国人或其他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人都一样。仅仅在20世纪上半叶,欧洲人就以祖国的名义发动了两次对自身的致命攻击,我们今天对此几乎无法理解。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为这种自我攻击画上了句号。不仅深受纳粹影响的德意志帝国灭亡了,受纳粹思想影响的整个欧洲也没落了。东欧成为苏联的辖地;在西欧,英国在认识到大不列颠帝国的衰败后为自己定位了新的角色,法国和意大利经历着一个又一个政府危机,西班牙和葡萄牙还因独裁的恐怖暂时没有缓过来,唯独德国不用面对这些问题,它只要听话就行。
在“二战”结束前,充斥整个欧洲的民族主义并没有完全消失,今天它也仍然存在,但和民族主义时期之前的宗教时期以及之后的战争时期一样,民族主义、宗教和战争都不能再决定人们的世界观和生活观了。正因为如此,“一战”之后失败的事情如今成功了——联合的欧洲形成了。那些以前狂热坚持国家自治的民族主义国家形成了更大的跨国集体,即现在的欧盟。
可什么样的新准则可以或应该替代很长时间以来影响着——无论好坏——人们的民族主义呢?这个问题在所有欧洲国家,以不同的尖锐程度被提了出来。在东欧,苏联以有限的“社会主义救世说”泛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社会主义思想和国际社会主义(或者说超国家社会主义)的团结可以填补民族主义的空白。然而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西欧,尽管西欧将“自由和民主”视为“社会主义”的对等物,但这些只在一定条件下被西方用于意识形态上的拔高。
由此,经济登场的时刻到来了。它终于从宗教、战争和民族主义的历史阴影中走了出来,成了新的准则,也是西方国家对之前的种种失败给出的回答。从这时起,经济对人们及其世界观和生活观产生了影响,由此得到的结果是:人们无条件地专注于经济增长、物质财富的增多和社会福利的享受。随着民族主义的失败,物质利益成了最新的意义赋予者。经济就像之前的宗教或民族主义那样,成了不可抗拒的天命。(www.xing528.com)
而且经济这一新准则特别适用于在民族主义时期比其他国家遭受了更多失败的德国。德国人不仅摒弃了民族主义,还彻底反对民族主义。“二战”后,美国一跃成为世界强国,苏联忙着吞并东欧各国的战利品,英国缅怀昔日的大不列颠帝国,法国期望着能再一次成为世界强国,而德国人被打败了,在世界各国眼里既渺小又丑陋,他们无事可做,只能清理自己战后的废墟。
因此,德国人在“二战”后愤懑地重建自己的国家,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德国人和其他民族国家的人一样,期望能有一些引以为豪的事情,而这种自豪的来源和生活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经济的成功。这样他们便可以向世界表明,他们依然存在,他们没有完全消亡。或许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直到现在,德国人对“德国马克”这个词还有某种情感上的联系(1)。
这种非经济的因素,这种观念和意志上的因素,在欧洲战后的第一个十年中,对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增多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对德国。物质财富增多不仅用于满足物质需求,也是对被战争摧毁的民族的一种补偿,所以德国宪法所规定的“社会联邦国家”悄悄转变成了“联邦社会福利国家”,只通过与经济相关的计划就将西欧联合了起来,例如欧洲煤炭钢铁共同体、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欧洲经济共同体以及欧洲经济货币共同体,尽管有些欧洲人对此仍表示反对。
如果今天大多数的德国人声称,没有增长德国就不能继续生存,没有增长一切努力都等于零,但同时又说他们自己并没有追求经济增长,或者即使所拥有的比现在少些也是满意的,那么这种前后矛盾就是一种迟来的回应,是对时代准则变更有着深刻体会的回应。如今德国的年轻人也像年长一代那样问自己:“如果没有增长,经济也没有繁荣,那我们还拥有什么?”尽管我们不一定需要更多的物质财富,但制造着它们,看着我们的国家能够跟上世界强国的步伐,并成为第一出口大国,这就给了我们精神支持和自我肯定,而这也正是德国和欧洲需要的。
【注释】
(1)1998年,调查显示80%的德国人将德国马克与富裕联系在一起,77%的人将之与成功和稳定联系在一起,68%的人将之与家乡、58%的人与自豪联系在一起,2008年仍有34%的德国人希望能重新使用德国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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