诲人不倦的冯国瑞先生
郑国祥
我认识冯国瑞先生,在四十三年之前。那时,我在国立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念书,先生就是我的老师。
1947年,我读二年级时,学院聘来一位甘肃籍教授,担任我们的诗词习作课老师。他一上堂,就自我介绍,板书“冯国瑞”三字,并说是“天水人”。先生衣着朴素,忠厚慈祥,谈吐缓慢而清晰,斑驳的头发,红润的脸膛,真挚的微笑,浓黑而下垂的寿眉……一位儒雅忠厚的长者。
冯国瑞题词
先生讲课,粗听、初听时,似乎滋味不那么浓,可是,细听、听久了,却越琢磨后味越浓烈。他对诗词基础知识的讲授是与对诗词习作的指导结合进行的。对我们的习作,他一直抓得很紧很细,及时批改,按时发还,从不拖拉,从不马虎,而且差不多每次都是当面批改、指点,耐心解疑。对修改的地方,还要引导同学思考分析,体味欣赏。我是只读过高一而侥幸考入师院的,语文基础薄弱,诗词习作才是学步,困难很多,老实说,是先生的差学生。记得有一次,我写了首《无题》七绝,交了上去,原诗是:
刀光剑影泣残阳,三十年来梦一场。
多少奇情多少泪,半付东流半雁行。
自己当时的思想感情是对国民党的绝望,是痛苦,也是徬徨。先生把第三句中的“奇”字改为了“浩”字。他说:“‘奇’字不好理解,易生歧义。改为‘浩’,第一,‘浩情’就是浩大的感情,不生硬,好理解;第二,改成‘浩’与诗的基调才一致。”接着,他又说:“你的诗写得大气、豪放,就是不深沉、含蓄,这与你的性格有关,也与你的学习有关,多读些名诗词吧!”我咀嚼先生的教诲,真个如饮醇醪,遍体生香。先生对同学的习作,总是给一个个地当面指点,从不厌倦。
冯先生一方面指导我们习作,另方面自己创作更勤,既“言传”,又“身教”。他跟当时名家卢冀野就有相互酬唱的韵事。他曾给我们宣读过他自度的曲子和卢的酬答,可惜,当时未能笔录下来,现在是连一个字也回忆不起来了。(www.xing528.com)
冯国瑞山水画轴
在给我们教授诗词习作的过程中,先生还多次提到过麦积山石窟的历史和现状(当然只能简单而零碎地偶而提及)。言谈之间,总是洋溢着对保存、研究地方文物古迹的关注之情。我正拜读先生的不朽遗著《麦积山石窟志》,对于这一点,书中就有,也用不着我挂一漏万地去追写破碎的记忆了。
1949年是国民党行将全面崩溃,人民革命即将全面胜利的关键之年。当时,甘肃国民党最高统治者故作镇定,实则惊慌失措。他们正在加紧增兵增粮,加税加捐,装着顽抗姿态,作着逃跑准备。“三百万银元建设公债”的匆忙提出和急急发行,就是他们加紧搜刮逃跑费的丑恶行径。当时甘肃人民正处在“水益深,火益热”的凄楚境况之中。例如临洮就有这么一户农家,寒冬腊月,夫妇俩换穿一条单裤,其悲惨情景,连国民党如狼似虎的催粮委员也不得不慨叹而回。3月间,西北师院广大甘肃农村同学怀着极端沉重的心情,返回学院。他们面对残酷的现实,满腔激愤;回忆受难的父兄,忧心如焚。当此之时,几个同学首先发难,提出反对“三百万银元建设公债”的主张,公开征集签名,号召师院甘肃同学起来斗争。师院甘肃同学联合兰州大学等三院校甘肃同学,通过斗争,取得了胜利,这就是甘肃学运史上有名的“三二九”学生运动。在这次尖锐的斗争面前,冯国瑞先生诚恳地表示了他对同学们这一斗争行动的称赞和支持,并且欣然接受邀请,决定参加全院甘肃同学的动员大会。先生敢于直面残酷的现实,无所畏惧,拍案而起,支持同学,这绝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而反动派的残酷,却又使他为同学的安危忧心忡忡,而一再叮咛要大家提高警觉,谨防毒手。
3月29日,师院甘肃同学联络了兰州大学等三院校的甘肃同学(还有部分中学同学)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这一天,是兰州的国民党最高统治者们提心吊胆、六神无主的一天,国民党甘肃省主席郭寄峤躲到拱星墩飞机场去了,省参议长张维躲到了老家临洮。冯先生听到我们的游行安全结束时,他才放下了一颗为同学安危而提悬的心!
3月31日下午,水梓、赵康侯等带着郭寄峤对同学们六条要求的答复,来到学校。在师院礼堂甘肃同学大会上,水梓宣读了郭寄峤的六条答复,冯先生讲了话。他慷慨陈辞,为甘肃人民有力地进行了呼吁。
事实证明,我们的这次斗争是正义的,正义的斗争必定要胜利。这里,先生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1949年冬天,那时先生在省图书馆工作。有一天,我去拜访,他精神健旺,情绪乐观,兴致很好,不但向我坦诚地说了他对共产党的认识和信赖,还提出了他对张维的看法。他认为张维虽然有罪恶,但民愤不大,张是西北的有名学者,人才难得,为了西北的文化事业着想,党对这人似应统战。我将他的意见立即向兰州市委作了汇报。可惜党组织还未来得及造访,张维却突然逝世了。
此后,由于种种原因,我再也没能去拜访先生。听说先生遭到了许多不幸和坎坷,但是,他对祖国、对人民、对西北文化事业的一片赤诚,却至死不渝。
(作者系先生门人,临洮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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