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冯仲翔先生的几副对联缘
张举鹏
抗日战争后期,我正上高中,好胡凑些打油诗,自鸣得意。1944年假期,我上兰州看望我三舅天枢公。三舅早知此事,就说:要学诗,得请高人指点。他领我去下沟拜见了冯仲翔先生(我三舅读甘谷中学时,冯先生正在该校任教),这就是我第一次拜识冯先生。当时他俩谈话中,不知怎么,忽然谈到冯先生在甘谷为大像山大佛殿作的楹联(系替当时县令所作)。联曰:
矫健凿洪濛,我为朱圉探禹迹;
大千窥净土,人将法相比邠州。
横批:气接昆仑
冯先生接着说:“当时我见闻不广,去北平求学,来去都要路过邠县的大佛镇,有大佛巍然,就拿来和甘谷大佛作比,如果早看了莫高窟、乐山县,再来作比就好了。”我忽然觉得他并不是想象中的以学骄人、目空一切的人,而是一位博学多识、不断精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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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西北师院后,因为种种原因,学的并不是国文专业,但因为学诗,晚饭后去冯家,已成为经常的事了。或与几位同学同往,或一人访问,先生都是十分客气,让冯寰女士(先生长女,当时住国语专修科)拿烟倒水,一一问好。有一次我三舅给我缝了一身新制服,冯先生见了就连声称好。我说明了原委,并在不经意中说出了“随分穿衣吃饭”六字,先生接着说:“虚心为学做人。”我回去以后忽然想起这两句话合在一起,不是一副绝妙对联吗?次日,即请先生为我写好,他还在后边用小字附记了事情原委,并写了不少勉励之言,我一直悬之于床头,当座右铭来对待。
学校附近有村名曰戴家庄,一农民戴某与我在初中有同学之谊。有一次学校将放寒假,戴某提出要我先将春联给他写好,要新制的,贴近农民的,不要嚼文咬字。这个庄的地形是:北枕九州台,南濒黄河,一年旱涝不愁。我即拟了上联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苦于无下联。一次我去冯家,请冯先生设法解围。先生说,何不以“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对之?我欣然如释重负。写好后戴某异常高兴地说:“这才是我们庄稼人的对联,农家谚语,大白话,大实话,一看就懂。”他还请我到十里店街上小饮了一次。
后来,冯先生给我讲了个小故事。前几年,兰州某洗染行经理在上西园购地若干亩,新修了别墅,厚币托人请王烜(兰州人,前清进士)撰写楹联,上下联都限在八字以内,想木刻悬挂壮门面。王氏平素不齿其人,却推不掉,就随便想了“染黄则黄,染苍则苍”(语出《墨子》)八字为下联,久未得对。一日,王在街头碰上冯先生,便请到附近酒楼,要他解围。酒足饭饱之后,先生说:“我早想出来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何如?你说洗染,我说农事,则这个经理两者都有了。”不卑不亢,恰合身份,王氏大喜过望,说:“我早知非你莫属了。”即商量将下联两个“则”字改为“而”字,以协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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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先生两用“瓜豆”之事,被王氏知道了。他说:仲翔两次用农家俗语,恰到好处,可称他为“瓜豆先生”。以后我与冯先生谈及此事,先生朗声大笑说:“狡猾,此老也!”从此,我对先生的睿智和学问有了更深的认识,并越发敬佩。
他常说,制联最要注意者有四:切时、切地、切事、切人,可以说是制联四要素;泛泛而谈,不切要害,乃无聊应酬之作,联家之大忌。他的这些话,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写对联要写出特色来。这几年,我一制对联,就想到这些话,总想在制联过程中努力体现,但是学无功底,能力有限,总是无法体现或者体现得很不如意。缅想先生声音笑貌,恍如昨日,空恍山斗之思耳。
(作者系先生门人,天水市诗词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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