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推理小说误译揭秘：缺乏幽默感成障碍

日本是翻译大国，甚而自明治以来的日本文化被讥为翻译文化，思维方式也几乎是翻译文化的。出版社岩波书店承担了日本近现代教养主义文化，有岩波文化之称。据出版统计，当今翻译书比重最大的是韩国，其次德国，而日本位居第三。所谓在所难免，翻译大国自不免是一个误译大国。乃至有人说，日本应该叫翻译家的天国，误译怪译谜译胡译缺胳膊少腿译横行无忌。

从事著作权买卖半个多世纪的宫田升写过一本书，叫《战后翻译风云录》，更有意思的是副题：“译者是神的时代”。二战后之初，书荒思想荒，翻译着着实实神气过。经济学家都留重人主导翻译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思的著作《不确定的年代》，1978年畅销，不料有个叫别宫贞德的人跳将出来，指摘书中的误译。这别宫一发而不可止，四处挑错，结集了八本《误译谜译残译》。受其影响，又有个律师，不拘于英美法学，还博览阿加莎·克里斯蒂之流的推理小说，把误译记录在案，汇集为《推理小说的误译》。有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译者就不好过神仙日子了。

法官误判、医生误诊、记者误报，都会是事件，但惟其对误译，人们不大放在心上。确实，何谓误译，不大好定义。1945年美、英、中三国发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投降，刚当上内阁总理大臣三个月的铃木贯太郎答记者问，说予以“默杀”，媒体译作“ignore”（无视），进而在一亿玉碎的气氛下再译为“reject”（拒绝）。日本驻苏联大使馆慌忙致电外务省，指出翻译有重大出人，但为时已晚，十来天后美国在广岛投下原子弹。

太宰治的小说《斜阳》有这样的描写，直译：“过了两个来小时，舅父领来了村医。村医一大把年纪，而且套了质地上好的礼裤，穿着白布袜。”因为病人是败落的贵妇，所以老派的村医出诊便这么一本正经地装束。大大有名的日本文学研究家唐纳德·金迻译为英文，抹掉了“质地上好的裤子”和“白布袜”，意译为“有点老派的旧式和服”，抽象之至。可原文接着又来了一句：“快晌午，下村的大夫又来了，这趟没套礼裤，但白布袜还穿着。”这下子“白布袜”怎么也甩不掉了，唐纳德干脆改译为“白手套”，大约相当于我们把“绔”译作“黄马褂”，或许英美人理解无碍了，可日本哪里去了呢？相比之下，译者少多嘴的直译似乎更好些，读者不十分明白，倒可能引起对另一种文化的好奇，起码不会误以为日本文化跟欧美是一回事。“白布袜”这个具体形象在小说中是一个日本文化的符号，放弃了也就放弃了翻译的严肃与艰辛，拈轻取巧，充当异文化之间的渡桥是失职的。(www.xing528.com)

口译也好，笔译也好，最终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母语能力。即便是作家，写得一手好文章，涉笔翻译也可能戴上镣铐跳舞，弄出怪里怪气的文字。表面上溜光水滑，扒开来乌七八糟，徒有其表的翻译就像是不老实的美女。但丑妇再贞淑，恐怕人们也不爱。翻译批评的任务之一是打破定势，推翻偶像，那就更招人嫌。挑剔译文的“硬伤”，大概相当于校对的“校对错”，而翻译批评更有意义的是超越老师给学生批改作业的层次，进而“校是非”，往深里探究我们理解外语的偏颇所在，以及中国人思维的特点。这算是误译的深度罢。《推理小说的误译》便指出，日本人普遍缺少幽默感觉是理解英国人幽默的障碍，致使译者几乎都译不好含有幽默或讽刺的表现。时过二十余年，这本书再版，莫非“只缘妖雾又重来”。

上帝不许人类说一种语言，所以，英语通行世界是违反上帝意志的狂妄。日本历届总理之中公认英语说得最好的是中曾根康弘和宫泽喜一，然而，因英语闹出问题的也正是这二位，看来人类想联手建成通天塔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