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奖：遗憾无奖村上春树与太宰治脸

作为小说家，大概村上春树是当今日本在世界上知名度最高、销售量最大的，这样的小说家接着的话题就该是诺贝尔文学奖，好多年来每逢天凉好个秋，这事也真的折腾日本人。不过，奖项之于村上，还有一个老话题，那就是芥川奖竟然不曾奖给他。

提起日本作家，中国读者已如数家珍了，渡边淳一、村上春树、东野圭吾，等等，可是在日本，自从1935年创设两个文学奖，芥川奖和直木奖，在读者心里逐渐垒起纯文学与大众文学之隔，虽然人心不古，两者的界限越来越暧昧，但说到作家，除非畅销榜上排排坐，如今也不会把这几位相提并论。芥川奖的对象是纯文学作品，获奖作及其得主几乎能构成日本现代文学史，却也颇多遗憾，其一是不曾奖给两个人，远的是太宰治，近的是村上春树。还有一个叫岛田雅彦的，六次入围而未果，年年要预备一通获奖感言，够他尴尬的。怒不可遏，挑头搞了个“瞠目反·文学奖”，可惜只闹哄一把就收场了。同是天涯落选人，却未必同病相怜，他攻击“村上春树是无聊的幻想小说”。2010年岛田竟然被请去当芥川奖评委，可见文学成就很可观；也有人说，他这熬成婆的媳妇会不会弄出个七次落选的。

村上《听听风的歌》1979年入围芥川奖，说好的说它是涂抹了日本情趣的美国式小说，说不好的则说作者读外国的翻译小说读过头，有一股黄油味儿。日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江健三郎不指名地评说：巧妙地模仿今天的美国小说，但无关乎独自创造，这种尝试于作者于读者都无益。芥川奖有登龙门之称，刚刚出道的村上当然也在意，二十年过后，他写了一个短篇小说《蜂蜜派》，公然嘲讽芥川奖评选：这些家伙都是猪脑子，什么叫欠缺小说性展望，那不等于说今天的烧牛肉欠缺牛肉性展望吗？

这两年畅销的《1Q84》也写到芥川奖。小松是资深编辑，对努力当作家的补习学校教师天吾说：

“我考虑罢，再大点儿的。”

“大点儿的？”

“对，不谈新人奖之类小的了，反正就是要瞄准更大的。”

天吾没作声。不清楚小松意图所在，但其中能感到有某种东西令人很紧张。

“芥川奖嘛。”小松隔了一会儿说。(www.xing528.com)

“芥川奖。”天吾重复了一遍，仿佛把对方的话用小木棍大大地写在湿沙子上。

“芥川奖。连你那么不谙世故的人都知道罢。报纸上大登特登，电视也报道。”

……

“如果得了芥川奖，往后怎么样？”天吾又振作起来，问道。

“得了芥川奖就会有好评。世上大多数人几乎不懂什么小说的价值，但都怕被潮流落下，所以有书得了奖，成为话题，就买来看。作者还是个女高中生，那就更来劲儿……”

村上文学是逍遥派文学，他的人物在学生运动年代不参加运动，谈情做爱。提及小说的价值，或许与前些年福田和也出版的《作家的价值》有关，这位评论家给活着的50位纯文学作家和50位大众文学作家的主要作品打分，村上的《发条鸟年代记》得了最高分，被赞为夏目漱石以来最重要的作家。口口声声芥川奖，但那个十七岁少女的小说获得新人奖，大畅其销，小松的态度为之一变：这样的话，芥川奖什么的得不得都没关系。就是说，获奖是一种宣传手段，目的在卖书。书的价值靠阅读来实现，而阅读的前提是书的流通。现在的说法是酒香也怕巷子深，书就更怕了，况且墨香越来越淡薄。据舆论调查，为什么买《1Q84》，多数人是因为媒体一窝蜂拿它说事。文学奖是文坛的门槛，获奖作品会成为文学史的路标。奖项大都由出版社设立，用它来掌握对文学的发言权。奖可以给文学作品增加附加值，副作用也大，甚而使人们注意的不是作品内容。被当作社会话题，未必是文学或出版的胜利，更像是大众传媒的发达。常说写作是孤独的，阅读是孤独的，但人都怕孤独，畅销书就解决孤独问题，使写与读变成集体狂欢，当然，狂欢过后是一片狼藉。

我们说80后、90后，似不无庸俗进化论的味道，着眼于年龄，于是看他们做什么，或者怀疑，或者惊奇，把他们僵化在一个模式中。日本人爱分类分派，近代文学史上派别纷呈，对我国文学也颇有影响。1970年代以后，作家几乎人自为战，不再拉帮结伙。似乎这也是同仁杂志衰亡所致，同仁杂志本来是小团体主义的。创设芥川奖和直木奖的菊池宽说，为艺术而写是纯文学，为娱人而写是大众文学。在商品社会，纯文学缺少商品性，仿佛无限地接近自然科学。写纯文学不是为饭碗而动笔，而是有非写不可的欲望。所谓纯文学，是为数不多的追求文学性、艺术性的作家和为数不多的能理解文学性的读者之间惺惺相惜而成立的文学。大众文学作家把读者当上帝，而纯文学作家自己就是上帝，本来就没想让你读懂，为文学而献身，吃不上饭也属于正常。大众文学是为了大量消费而大量生产的文学，从生产和消费的形态来说是商品文学，在通俗性上与纯文学对立。文学大众化，必然带来文学低级化，需要纯文学予以矫正、提高。

2010年角川书店向大众文学家山田风太郎致敬，设立山田风太郎奖，第一回奖给了贵志祐介的《恶的教典》。这是一部推理小说，位居2010年推理小说排行榜前列。还有一部榜上居前的《掏摸》获得大江健三郎奖，作者中村文则已得过芥川奖（2005年），似乎显示着纯文学与大众文学的融合。其实，村上春树的《1Q84》也满含推理因素、动漫因素。大江健三郎奖是讲谈社2006年纪念建社一百年、大江出道五十年设立的。奖品不是钱，而是把获奖作翻译成英语或法语、德语，推向世界。由大江唱独角戏，一个人选评。据说从年度出版的一百二十本“用文学语言”写作的作品中筛选，大江不发表评语，而是和获奖者举行一场对谈。人满为患，来听的基本是他的粉丝。说是对谈，实际上只是大江在那里夸夸其谈，获奖者聆听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