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奖年年被当作新闻报道,对于文学来说当然是好事,但话题未必是文学,譬如获奖者年龄。年少是话题,年迈也可以当话题。直木奖得主有六人年过六十捧奖在手,而芥川奖奖励新手,似这般年龄只一位叫森敦的:1970年以《月山》折桂,差一个月六十二岁。小说家、评论家小岛信夫称赞此中篇小说超越了夏目漱石的《明暗》和《草枕》。
森敦是奇人,也是怪人,最教人奇怪的是他小小年纪就得到文坛大老菊池宽赏识,师事横光利一,二十二岁在报纸上连载处女作,并且和太宰治、檀一雄等人办同仁杂志,却再未发表作品。莫非真的是认为中国古典、佛教经典及《圣经》里都写着,再绞尽脑汁创作也是多余。森敦虽然不写,但是有想法,鼓动别人写,借以实现自己对文学命题及结构的思考。譬如,指导十多年前就获得芥川奖的小岛信夫写,题目也是他拟的,即长篇小说《拥抱家族》,获得谷崎润一郎奖,他在幕后也心满意足。已拿过推理作家协会奖的三好彻写《圣少年》,他说这不行,应该写少女,三好便回去重写,以《圣少女》获得直木奖。森敦在一家小印刷公司做工,几乎天天有文学爱好者登门求教,小说家后藤明生赞他如白鲸,是深渊的帝王。胜目梓也常在茶馆领教,森敦说:你应该像其他人那样把我的话录音,回去反复听;但胜目梓到底理解不了形而上,转向写官能小说。
森敦安贫乐道,道自己那一套文学理论需要有人听,招揽了一个叫富子的文学女青年,后来更收为养女。森富子写过一本《和森敦对话》,把这位业余的文学教祖写得很生动。相貌有点憨,脏兮兮我行我素,几乎吃不上饭,却一天到晚谈文学。从夫人嘴里得知,森敦也曾起早伏案,置酒一大瓶,边喝边写,总不能满意。“边喝酒边写的文章不行!”接着却还是边喝边写,废纸成堆。夫人劝他何苦再写呢,不如饮酒聊天,散步观景。森敦折笔,放浪三十年。富子激起了森敦动手写的欲望。每天出勤,坐山手线头班电车,以膝盖为案,用公司校样背面写,电车一圈圈环行,便写出《月山》,题材是他二十年前曾住过大半年的注连寺。(www.xing528.com)
寺在山形县山里,冬季大雪封山,顿顿吃萝卜酱汤。和尚慈悲到:前天切块,昨天切丝,今天切成扇子形,不一样的哟。但森敦尝到的是萝卜怎么切也是萝卜。传说注连寺是弘法大师833年开山建立的,因明冶年间独尊神道而衰败,这篇小说竟使之复兴。功德无量,境内建有月山文学碑和森敦文库。2009年《来其林指南》评它两颗星,适值森敦去世二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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