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义和团小将十万人,如今摩拳擦掌,挤在北京城内,意欲何为呢,曰:他们来此为的是“闹教”;为的是“扶清灭洋”。
六十年后,十万红卫兵小将也挤在原处,为的是“造反”,为的是“兴无减资”。红卫兵把革命对象大致分成十等。地、富、反、坏、右之下,笔者这类教书匠名列“臭老九”。七、八百年前,蒙古统治阶级也把我们的社会级别,列为乞丐之上,妓女之下——八娼九儒十丐,也是第九等。
义和团把他们镇压的对象,据说分为“十毛”。老毛子、大毛于是遏体黄毛的洋人,杀无赦。二毛子是教民。教民允许退教,不退教亦杀无赦。三毛以下则是用洋货,行洋礼,崇洋、让洋……等而推之。
红卫兵当年要打倒国家主席“赫鲁晓夫”(指刘少奇),揪斗刘邓“走资派”等等。义和团也要杀掉他们的“一龙二虎”。一龙者光绪爷也;二虎者搞洋务的李鸿章、奕劻也。所以迅速窃政的端王,就要自己掌握外交系统,使奕劻老叔靠边站了。据传闻则庄王载勋的阴谋更大,他计划率领众师兄入宫去把一龙干掉。
这还是比较文明的上层。那些设坛长街,十万人摩肩接踵,歹徒再乘间闹事,一呼百应,群众兽性大发,烧杀奸掳,一时俱来,北京城就秩序大乱了。
义和团在北京之烧也,始则逢“洋”必烧。六月十六日拳众在大栅栏焚烧“老德记”西药房。一时火焰冲天失去控制,左右前后,烈火延烧三日不灭,把最繁华的前门大街一带,干余家矩商大铺(一说四千家),焚成废墟。正阳门楼亦被烧毁。京师二十四家铸银炉厂亦全被焚毁。北京市所有钱庄银行因之被迫歇业。通货既不流通,市场交易全停,一夕之间,北京就不是北京了。(见六月十八日《稳定行市事上论》,载《史料续编》页六零四。)
义和团在北京之杀也,是从杀教民开始的,他们集体残杀教民的屠场,便是庄亲王府前的大院。在这空阔的广场之上,他们一杀千人。真是人头滚滚、尸积如丘、血流成渠啊。(见《义和团史料》上册,页五零。)(www.xing528.com)
迨教民为之赶尽杀绝,幸存者则逃入使馆区和西什库大教堂,依附洋人,筑垒自保。教民既绝迹,义和团便捕斩私仇,滥杀无辜。市民被他们以“白莲教”三字狱砍头者,为拳民趁火打劫而烧死戮死者,军团相斗,军军相杀,团团武斗而暴尸街头者,尤不计其数。天热尸腐,臭气冲天,全城鬼哭神嚎。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巴黎儿童曾仿制“断头机”(guillotine)为玩具——真正的“以杀人为儿戏”。庚子夏天的北京城,尤其是庄王府前的广场,天天杀人,虽妇女儿童亦所不免,实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人类屠宰场啊!与北京这个屠宰场相比,巴黎瞠乎后矣。
至于庚子夏天发生于北京的奸和掳,则禁军、甘军也是首恶啊!妇女被奸被杀的无法统计。而商户被抢被劫的,则一九九二年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洛杉矶暴动,相形之下,也是小巫见大巫啊!我们的义民和军人,在洗劫北京商民之后,并摆出兴隆的“跳蚤市场”,把赃物公开拍卖呢!(见《要录》页一九零,引《史料丛编》及《档案史料》上,页二零。)
抢掉商户不算,像吏部尚书孙家鼐和大学士徐桐那样的深院大宅,也不能幸免。徐桐固为义和团保母之一也。他在被抢之时,义和团小将还把这位“老道”《徐的诨名》拖出公审。八十岁的老进士只得跪地哀求,才幸免殴辱。!当年的义和团小将,似乎比后来的红卫兵小将,还要文明一点。红卫兵打人杀人,“老道”的“太上老君”也阻止不了啊!
总之义和团运动发展至此,是完全出轨了;出轨到四人帮自己亦惴惴不安;他们自己的亲友也性命难保。七月初,清军副都统(一“旗”中的第二位高官)神机营翼长庆恒一家十三口,竟为义和团寻仇,全部杀害。庆恒是二品高官,又是满族,且系戴勋、载漪的好友,而一家被杀,两位王爷皆不敢深究。终以凶手为“伪义和团”而销案,可见义和团此时的声势了。若非清军打败仗,“八国联军”入京网“助剿”,任义和团如此发展下去。则老太后四人帮本身是否控制得了,犹在不可定之天也。
义和团和各路清军在北京抢够了,杀够了,再分头攻打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来助兴。他们已把一半北京夷为平地,另一半则有待于“八国联军”之接班,而继续其奸掳焚杀之余孽矣。呜呼哀哉!我们写历史的人,拿着原子笔空着急。眼看历史一幕幕地重演,又从何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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