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文化圈的思想与宗教：研究重点及用语考究

以上，由法国道教研究的特色说起，并与之相关，对现在道教研究的问题作了几点探讨。看来，这些问题，最终都归结为研究者所使用术语的解释。这里，我想到了分析哲学家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敏锐的洞察:“现今宗教和哲学的问题、学说，都归因于误解地使用所使用的语言。”

其实，“道教”这个词也是适合维特根斯坦上述洞察的例子。道家、道教二词的问题点，上节已论，但还可以与“道教存在于古代日本”的观点联系起来谈。这一观点是错误的，我已在上列《道教思想的研究和问题点》(秋月观瑛编《道教研究推介》，平河出版社，1986年)及他文中有论。阅读后来出版的王勇教授著《圣德太子时空超越》(大修馆书店，1994年)和前引《选集·道教与日本》中收录的前辈学者的论文，也会明白。

然而，为什么有些学者会发表“道教存在于古代日本”这一错误观点呢?我认为其原因在于，在考虑这个问题时，没有严格地使用“道教”这一用语，即用语不正确。

在说“关于道教”时，实际上“道教教团、道教教理、道教礼仪”等等各种各样的意义都同时包含在“道教”一词之中。因此，如果不把这些意义收纳到道教这一个词语中，而更进一步深入进行个别地分析，就不能简单地说“道教也传入了日本”等。如果不说“道教存在于古代日本”，而是如更具体、正确地说“道教教团存在于古代日本”，重新正确地谈论“道教”一词，那就很清楚，答案本来就是错误的。道教作为教团未传入古代日本，就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既然作为教团的道教未传入日本，那么宣扬教理和修炼的道士也不存在。即使假定类似的人的存在，归根到底也与作为教团的道教的存在这件事联系不上。

下一个问题也与“道教”这一术语有关，也是现在关系重大的问题，所以放在最后来谈。

在儒教和佛教的领域，有漫长的研究历史和堆积如山的已出论文。因而，只有倾其一生的学习、研究，才能撰写出超越现有研究成果的论文。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近年来，在选择道教作为研究对象的理由不明确的情况下，把道教作为研究对象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在使用“道教”一词论述古代日本和中国关系的论文中，偶尔有这种感觉。(www.xing528.com)

在正确地使用“道教”一词而指称道教教团时，古代日本和道教(教团)之间没有直接关系，这是显而易见的(详见如王勇著《圣德太子时空超越》)。这样，在使用道教一词论述中国与古代日本关系之前，如果不首先讲清中日两国关系为什么是必然如此的话，虽说是论文，也只能看作是为了赚取业绩而已。

阅读这种论文可看到，尽管写作“中国民间信仰”即可，毋宁说这倒更为正确，但笔者使用了“道教”一词，就像是在进行新领域的研究，但因为如上所述的原因，它相反会以徒劳无益的努力而告终。这里又使我想起维特根斯坦的建议。

上面，如通过几个例子所讨论的，对道教研究者来说，分析还远远不足、必须慎重处理的悬案还有很多。为什么有许多悬案呢?我认为，其原因与其说是资料不足或研究不够，不如说归根到底在于对基本用语的明确解释。除本文所举之外，例子还有很多。

日本的道教研究者，在关于道教的知识上不及中国人。另一方面，在处理知识(资料)的研究方法(着眼点和分析法等)上，西欧人有时也胜过日本人。那么，日本研究者在何处追求独特性和存在意义呢?

与中国人竞争道教知识的多寡，对日本人是没有意义的，即使知识广博，如果错误地解释这些知识，也会逊于西欧人(本书其他章节举出了相关例子)。我认为，日本人能客观地吸收中国人的长处(知识)和西欧人的长处(方法)，而处在综合二者的位置上。综合，最终能产生日本人独特的发现和成果。

其第一步，是用语的概念规定。听起来像是在说大话，但这里整理所论述的各种问题后感觉到的是，日本研究者应当注意，不要在面对重大问题时就立刻埋头其中，并且得出性急的结论。而首先要细究用语，或对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进行更加慎重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