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升华:工业遗产的保护与价值转化
工业旅游早已成为现代旅游产业的重要一环。德国鲁尔区、英国布莱纳文、大冶铜矿等中外知名的工业遗产都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工业遗产还通过创意设计、产业置换以及空间再生理念,塑造出全新的遗产价值,从而让历史得以传承,文化从此丰厚,创意借此绽放。
一、工业遗产的概念界定
工业遗产(Industrial heritages)是“具有历史学、社会学、建筑学和技术、审美启智以及科研价值的工业文化遗存。这些遗存包括建筑物、工厂、车间、磨坊、矿山和相关设备,相关加工冶炼场地、仓库、店铺、能源生产和传输及使用场所、交通设施、工业生产相关的社会生产场所,以及工艺流程、数据记录、企业档案等物质和非物质的工业文化遗存。”[1]工业遗产从时间跨度理解,又有广义与狭义的区分。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给工业遗产作出了一个初步的界定:“广义的工业遗产包括工业革命前的手工业、加工业、采矿业等年代相对久远的遗址,如湖北大冶铜矿、丰都炼锌遗址,甚至还包括一些史前时期的大型水利工程和矿冶遗址;狭义的工业遗产是指工业革命后的工业遗存,在中国主要是指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留下的各类工业遗存。”文物专家顾玉才则从内容上进行了界定,他认为,“工业遗产从内容上分为可移动、不可移动和非物质三类。可移动的工业遗产是指机器、设备等;不可移动的是指厂房、仓库、码头等建筑物;非物质的是指记忆、口传和习惯中留下的工艺、技术等内容。”[2]综合国内外的认识与保护经验来看,工业遗产主要指世界工业革命以来的工业发展过程中留下来的工业厂房、遗址、物资设备、生产工艺及由此产生的非物质的工业文化记忆与遗存。在我国更特指鸦片战争以来洋务运动和民族资本主义运动、国外资本主义、民国时期及建国后工业化过程中留下来的具有一定“文脉”价值的那部分工业遗产。
二、工业遗产的国际保护历程
从上世纪60年代起,工业遗产保护在西方兴起。一些西方发达工业化国家较早地开始进行了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再利用。1978年在瑞典成立了有关产业遗产保护的国际性组织,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就产业遗产(主要是工业遗产)保护的专门机构。旨在推动产业遗产的认识、保护与再利用,延续人类产业文明。
1986年,世界遗产名录里第一次有了工业遗产。在现有的812处世界遗产中,已有34处工业遗产。最早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工业遗产是英国铁桥谷工业旧址。1980年,英国铁桥谷工业旧址被辟为工业遗产旅游地,形成了一个占地面积达10平方公里,由7个工业纪念地和博物馆、285个保护性工业建筑整合为一体的旅游地,198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2000年,英国南威尔士的矿业小镇布莱纳文因保留了早期炼铁厂、铁路、排水沟、矿井、采石场以及工人住宅等工业革命的重要实证,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德国埃森矿区1847年运行,1986年停产,后来经过旅游与休闲主题的改造,昔日的运煤火车被改装成游览工具,可参观地下矿井,矿区内部的废弃铁路和旧火车车皮有时也作为当地社区儿童的艺术表演场地,2001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另外德国鲁尔区的“亨利钢铁厂”和“关税同盟”煤炭—焦化厂的工业遗存保护性开发也非常具有典型意义。亨利钢铁厂位于哈廷根,建于1854年,1987年关闭。目前已改造成为一个露天博物馆,其最大特点设计是使儿童可以参与并在其废弃的工业设施中开展各种活动,这样就吸引了众多的旅游者。而焦炭厂基本保留并有一部分改成了餐厅、儿童游泳池,也可举办会议和活动。环境问题解决了,工人就业问题解决了,工业遗产得到了保护和再生,老工业基地重新焕发出青春,并很好地协调了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价值更新的关系。
2003年7月,在俄罗斯北乌拉尔市,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协会通过了旨在保护工业遗产的《北乌拉尔宪章》。自此,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开始有了一个国际性的共同纲领,获得了国际共识并开始了新一轮工业遗产保护的全球性浪潮。
三、国内工业遗产保护的问题
中国城市工业遗产保护起步较晚,城市化的突飞猛进使得大量具有历史价值的工业遗产遭到破坏。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民族工业、国外资本工业,以及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在中国大地上留下了各具特色的工业遗产,它们构成了中国工业遗产的主体,反映了中国工业化历程的建筑特征、时代风格与产业发展脉络。可是在近20年来,中国的工业遗产受到诸多挑战:城市改造的加速,城市工业重心开始向城外拓展,在“退二进三”的城市中心区改造政策主导下,城内的日工业区逐渐被废弃、拆除;一些传统工业陷入困境,不少企业面临“关、停、并、转”的局面;高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中,城市内的旧工业区日渐废置,工业遗产正不断遭遇致命的威胁。大量尚未被界定为文物、未受到重视的工业建筑和旧址,在推土机的轰鸣中,正急速从城市的界面消失。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将之形象地比喻为“烟消尘散后留下的城市记忆空洞。”[3]那些见证了中国产业发展历史的工业遗产在城市化的滚滚车轮中消失殆尽。城市记忆被割断,那些具有典型建筑的、社会的、历史的、技术的、审美启智的“工业文脉”被“城市现代化”所遗弃,割断,毁灭。“城市化与城市现代化推动了城市更新,但却也加速了城市历史遗产的毁灭。”
工业遗产的价值没有得到认识与共识。在城市化浪潮的席卷之下,城市政府、文物部门以及专家、市民们对于工业文化遗产的价值认知没有及时到位,导致人们对于工业文化遗产与城市更新、城市发展的关系没有清晰的理解与共识。市场经济转型时期,人们更多的关注那些显而易见的价值存在体。还很难认识到一些旧厂房、旧设备也是文物。不了解可以通过某种价值的“赋意”使得这些具有空间场所感的工业遗产能够带来新的价值与收益。因此把这些列为文物保护对象,很多人不理解。北京大学俞孔坚教授认为,“因为认识不到位,工业遗产更加‘濒危’。”[4]对于其他类型文化遗产特别是历史景观遗存与文物遗存,各级政府及社会公众基本已达成保护共识,并提出了规范的保护规则。但对工业遗产,至今还没有系统地研究它的价值,并进行系统的评价,更没有标准、法规来保护它,因此工业遗产很容易受到危害。国内对于工业遗产的认知不足与城市化的急速发展,成为工业遗产不断招致破坏与消失的主要原因。
四、工业遗产保护的理论基础
作为城市文脉之一的工业文化遗产因其建筑的、历史的、技术的、社会的、审美的价值功能,在很多方面都对城市价值有重大的贡献。国际上对于历史建筑与文化遗存的保护有了几十年的传统1976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CNESCO)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召开第19次全体大会通过了《关于保护历史的或传统的建筑群及它们在现代生活中的地位的建议》即《内罗毕建议》。《建议》指出:“历史的或传统的建筑群在经历了长久的岁月之后构成了人类文化、宗教和社会的、创造性、丰富性、多样性的最确切的见证”,它们“形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环境的一部分,向人们生动地展示了产生它们的那个过去的时代”,“因此,保护它们并把它们纳入现代社会的生活环境之中是城市规划和国土整治的一个基本因素”。明显地,工业遗产具有“历史的或传统的建筑群”特征,也是“人类文化、社会生活的最确切见证”,并是“人们日常生活环境”的重要部分,工业遗产记录了人们的劳动、创造与技术发展的历程。
《马丘比丘宣言》也写道:“城市的个性和特性取决于城市的体型结构和社会特征,因此不仅要保护和维护好城市的历史遗址和古迹,而且还要继承一般的文化传统,一切有价值的说明社会和民族特色的文物必须保护起来。”其所表明的体现城市个性与特征的城市历史遗址的保护范围的观点便是广义历史建筑观点。很明显,城市工业遗产是具有建筑遗址、文化传统与体现社会与民族特色的文物类型。
《威尼斯宪章》中写道:“历史文物建筑的概念,不仅包含个别的建筑作品,而且包含能够见证某种文明、某种有意义的发展或某种历史事件的城市或乡村环境,这不仅适用于伟大的艺术品,也适用于由于时光流逝而获得文化意义的、在过去比较不重要的作品。”这里更为明确地指出了,在“过去比较不重要的作品”如工业遗产其实也具有某种文明、某种有意义的发展或某种历史事件。如入选第六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九处“工业遗产”:黄崖洞兵工厂旧址、中东铁路建筑群、青岛啤酒厂早期建筑、汉冶萍煤铁厂矿旧址、石龙坝水电站、个旧鸡街火车站、钱塘江大桥、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导弹卫星发射场遗址和南通大生纱厂,无不具有某种重要的历史意义。
1986年由英国费尔顿爵士起草的《保护历史性城市的国际宪章》中指出:“为了最大限度的有效,历史性城市和区域的保护必须是一项关于各个层次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及体形规划的完整的政策的组成部分”。[5]费尔顿爵士还列举了一些与历史性城市或区域有关联的重要因素。工业遗产作为人类工业革命以来进入现代社会所体现出来的对于文明的加速推进、对于历史事件的记录,曾经对于人们公共生活的影响都与历史性城市或区域密切相关。如汉冶萍煤铁厂与萍醴浏及安源煤矿工人大罢工事件便有记录中国近代革命史的意义。其实,工业遗产与其他城市历史地段与遗存一样,是城市历史意象的重要组成要素。人们生活居住在某个城市中,经常涉入其中的公共生活,对那些地点的物质环境形成了意象,了解那里过去和最近持续发生的重要历史活动与社会事务。人们把一切保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于是产生了“地点感”。它是对某一地点中自然环境、建筑环境及社会人文环境等等感觉的总和,而这些感觉正集中体现在文物建筑之中。[6]
五、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旅游开发战略
工业遗产是“具有历史学、社会学、建筑学和技术、审美启智以及科研价值的工业文化遗存”。因此工业遗产具备延续城市工业历史文化、建筑审美、技术科研价值的直接而重要的塑造功能。这些功能完全体现了工业遗产作为旅游资源的禀赋,旅游资源是那些能够“为旅游者提供游览、观赏、知识、乐趣、度假、疗养、娱乐、休闲、探险猎奇、考察研究,以及友好往来的客体与劳务。”[7]是那些可以激发人们走出家门寻求各种“收益”包括吃、住、游、行、娱、购、学、闲、健等等动机的自然物与社会物。这里的游览观赏、增进知识、考察研究、学习探索等旅游动机与行为都为工业遗产的旅游资源化提供了理论与实践依据。
工业遗产作为城市近现代化进程中的特殊遗存,是“阅读城市”[8]的重要物质依托,其建筑和规划设计的水平创造了巨大的审美价值,特别是那些具有开创性的早期工业遗产,确实有着历史的、社会的、建筑的、审美的与技术方面的重要价值。因此,对于那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珍贵工业遗产,应该进行“原生态”保护,即通过对那些有特点的工业遗产及时进行价值认定、保护并加以合理利用,进行工业遗产旅游型开发,将其转变为保护型的旅游资源,这对于维护城市历史风貌、改变“千篇一律”的城市面孔、保持生机勃勃的地方特色,具有特殊意义。同时又能将工业遗产本身的价值功能传递给社会,作为人们认识历史、认识科技发展、文明发展以及建筑审美等“旅游型”需求提供丰富而生动的载体。
城市工业旅游的兴起为工业遗产旅游开发带来了时代机遇。所谓工业旅游,就是以工业企业的建筑环境、设备设施、生产或工艺流程、企业文化与管理等为旅游吸引物,经过设计包装推向旅游市场,来满足游人的求知、求新、求奇等旅游需求,从而实现企业自身的经济、社会、管理等目标的一种专项旅游活动。[9]这也是现代技术文明背景下,人们对于工业生产方式的一种求知心理与探索行为,是人们对于工业大生产结构的好奇从而产生的求知欲望与探索热情。(www.xing528.com)
工业遗产旅游开发成为了世界范围内工业旅游开发的核心开发项目,也给各国城市带来了全方位的城市收益。国内外许多工业遗产保护的成功个案,如英国铁桥谷工业旧址、德国鲁尔工业区、德国埃森矿区、加拿大格兰维勒岛工业区等无不表明一个好的工业遗产保护与利用可以给城市带来诸多增值效益:生态修复、空间休闲化、城市区域活力上升、旅游收入提高、城市美誉度提升等。德国的鲁尔区工业遗产旅游风貌改造,成为世界城市更新与旅游开发的典范。德国的鲁尔区是德国传统的煤铁工业基地,因此形成规模较大的城市群,在心脏地带的埃森,过去的厂房、矿区,被打扮和改成了音乐厅、体育馆、博物馆,随之相配套的餐饮、住宿、交通、娱乐业蓬勃兴起。每年吸引了世界各地近100万人次前来参观、体验与考察。鲁尔区工业遗产的保护型开发利用与旅游发展,成为了世界著名的工业遗产保护标本。
英国的工业遗产旅游开发更是方兴未艾。20世纪80年代英国就开始进行了工业遗产旅游开发计划。1980年,英国铁桥峡谷工业旧址被辟为工业遗产旅游地,形成了一个占地面积达10平方公里,由7个工业纪念地和博物馆、285个保护性工业建筑整合为一体的旅游地。198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是最早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工业遗产。目前每年约有30万人参观游览。[10]苏格兰威士忌文化遗产中心是一个集工业旅游景点与主题博物馆于一身的旅游景点,1988年向游人开放。经营者为涉足威士忌制造业的私人企业公司。中心占地750平方米,投资250万英镑,历时4年建成。1993年接待游人数为13万人次。艾思布里奇峡博物馆是以工业革命诞生地及相应的文化遗产建设而成的一个大型霹天博物馆式旅游景点。1973年一期工程向游人开放。经营管理者为一个注册慈善机构设立的基金会。占地6平方英里,总投资为2600万英镑,1993年接待游人数为30.5万人次。斯尼伯斯顿发现者公园是一个以介绍莱斯特郡工业史为主题的公园,1992年对游人开放,由英国政府、郡政务委员会及业主共同出资600万英镑历时8年建成,占地130英亩,1993年接待游人14.9万人次。南约克郡的埃尔赛卡是一个工业史和工业遗址景点,由巴恩斯利市政会开发兴建,由欧洲联盟、中央和地方政府、英格兰遗产局共同投资600万英镑进行建设,占地6.5英亩,是一个正在开发中的景点。这些工业遗产项目的旅游开发,为英国带来了可观的旅游收益与社会效益,并且英国经验也已成为了世界工业遗产旅游开发的又一个重要标本。
旅游业是城市新的经济增长点。城市工业遗产旅游对旅游业的发展作用重大。第一,城市工业遗产旅游资源是对旅游资源的补充,可以进一步拓展旅游业发展领域,完善旅游产品结构,提升旅游业的竞争力,带动地区旅游经济的发展。第二,城市工业遗产旅游丰富了旅游形式,实现了旅游产品的更新换代,使得旅游业呈现多样化的发展态势。发展工业遗产旅游有助于丰富旅游者的选择范围和旅游体验,满足旅游者的求知欲,促进科学技术知识的普及和国民素质的提高。第三,工业遗产旅游扩展了旅游业的市场空间,为旅游业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内涵。发展工业遗产旅游有利于培养区域新的增长点,形成城市富于竞争力的旅游品牌,并扩大城市的旅游知名度,树立良好的城市形象。
六、工业遗产保护性开发的启示
工业遗产的保护应该和社会经济发展、产业更新、街区复兴、城市经济振兴等结合起来。在保护工业遗产的真实性与完整性的前提下进行再利用,既不能全部拆掉也不必全部封起来不能动。而是有选择性地进行适度的多样性、多层次的开发与再利用。目前最流行的工业遗产的再利用模式是建立工业遗产文化主题的旅游产业链开发。即将各种工业遗产资源改建为专业博物馆、主题文化公园、工业历史陈列馆、文化艺术创意中心和娱乐休闲公园,并通过旅游发展与商业复兴等方面提升工业遗产保护的自我维持机制。
工业遗产作为近代人类产业文明的历史成果,无论从社会的、历史的、建筑的、审美的、技术的层面都对城市、对人类有着重要的记忆与见证的价值。因此,必须通过务实的、可行的、可持续的方式,将工业遗产与城市发展、历史记忆、现代发展等结合起来综合考虑,从国际先进经验来看,适度的、科学合理与多样性的保护型旅游开发利用,可使工业遗产在城市价值更新过程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此文已发表在《中国城市评论》2007年第1辑】
【注释】
[1]引自2006年4月18日,无锡“中国工业遗产保护论坛”发布的《无锡建议》对“工业遗产”做的定义。
[2]“‘工业遗产’保护:一个紧迫而前瞻的战略课题”http://www.ccdy.cn/pubnews/451268/20060425/488293.htm
[3]引自2006年4月18日,无锡“中国工业遗产保护论坛”上单霁翔的发言。
[4]引自2006年4月18日,无锡“中国工业遗产保护论坛”上俞孔坚教授的发言。
[5]Steven Tiesdell,Taner Oc,Tim Heath.Revitalizing Historic Urban Quarters.Architecturalress,1996.P56
[6]张敏.历史地段保护的若干理论问题[J].华中建筑,2000(6)
[7]苏文才,孙文昌.旅游资源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1
[8]工业遗产,阅读城市的名片.人民日报,2006-04-20
[9]陈业玮,戴道平.浅析工业旅游的基本特征[J].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03(2)
[10]英国工业旅游景点开发管理案例研究.http://www.gotoworld.net/resource/91537404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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