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从来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一环,几乎没有之一。从“食色性也”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到《舌尖上的中国》,一条跨越时与空的经脉将中国人和中国人的历史牢牢穿在一起。
好的美食文字,给人一种别样的阅读体验,大抵是因为将通感的手法发挥到了极致。美食本身,就讲究“色、香、味、意、形、养”;好的文字,又为其增添了厚度,使之焕发出“乡愁”、“亲情”、“文化”等独特的色彩。
譬如朱自清的文章,无论是全篇背诵过的《荷塘月色》,还是片段背诵过的《背影》,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然而在北国的冬夜,寒月冷风之中,偶尔 会突然看到一番奇异景象: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一位父亲和他的子女,每人对着一碟酱油,围在烟雾蒸腾的铜火锅前,锅内半沉半浮的,是乳白色的豆腐块……
每次眼前浮现这场幻觉,就会涌出一种大快朵颐的冲动。待到真的端起火锅,夹起一块洁白的豆腐,沾起一丝乌黑的酱油,送进嘴中,却会萌生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头脑所勾勒出的味道,比那豆腐与酱油的组合更富有层次感。
这种层次感的来源,就是以好的文字,去点缀、去引诱、去激发食物本身的美味。而这样好的文字,最原始的初衷,与最终端的结果,却是一定与美食没有太大干系的。
和菜头在豆瓣阅读上的新“书”——《饭醉记录》,就是这样一种文字的合集。
不过十五篇文章,49页的总量,特别是每一篇文章都出自和菜头的博客“槽边往事”,而这些文字在集结成册、电子出版之后,却依旧在“槽边”静待,只需要食指轻轻一动,便呈现在读者面前——这简直让1.99元的标价,显得既可笑、又可悲、又可嘲。
然而,无论是你有意购下这两块人民币的电子拷贝,还是决心动用食指、回到这些文章的出处,一一阅读博客的原文和评论,你都将不虚此行——这恐怕是这些年来,除蔡澜、沈宏非、陈晓卿等寥寥几人之外,你能读到的最好的美食文字。
和菜头并非名厨,也绝不是所谓的美食家。从他文字中透露的信息得知:他是云南人,在帝都生活,嗜辣,重口味——大抵仅此而已。不过用他夙敌罗永浩的话说,“这都不重要”。
和菜头的十五篇《饭醉记录》,多饭而少醉;多饕而少餐;多淋漓而少扭捏;多情节而少描写。每篇必从饮食出发,至饮食结束,中间往往要兜一个大圈子。但正是这兜的圈子,让人掩卷之后,仍留余香,绕口鼻三日而不绝。
《虎皮青椒》与《燃烧吧,舌头》,竟然让我这个从不吃青椒的人,看得口舌生津。虽然一想到青椒的汁液与口感,我依然寒蝉不止,但和菜头笔下的青 椒,已然不是蔬菜这么简单。当一片青椒成为了虎皮青椒,它就成为了聚光灯下的主角。它“在流光中用自己生命的汁液在歌唱,它在塑料盘子里歌唱,在铁皮盘子 里歌唱,在豁了边的白瓷盘子里歌唱”。它仿佛是千千万漂泊在中国与世界各地的人类啊,虽然是配角的常客,却备着主角的心。一旦有朝一日,或时来运转,或命 运使然,让它担纲龙头的角色,它必然会在热油的煎熬与佐料的陪衬中,焕然一新、焕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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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生日面,昭通酱》《屎汁臭豆腐》《幸福火腿炒饭》,以及《非写食:又到一年菌子熟》等几篇文字,则更是以食写人、以品写情的佳作。正如和菜 头于文章标题中所言,文字“非写食”,但“必写实”。无论是在他乡炮制的一碗家乡酱,还是于不起眼处偶遇的一盘幸福炒饭,亦或是在恶臭中涌出的一阵极臭, 句句写食,却非写食。和菜头的真才情、真笔意,仿佛长在树根厚土间的菌子,要放低了视角,俯下了身子,平静了心境,才能在一抬头的不经意间,瞥见白而长的 茎,与顶端不起眼的小伞。
但这都比不上《一碗猪肝醡》。这一碗猪肝醡(zha),一样是从舌尖儿起,沿味蕾承,却在文章半腰,急转直下。
猪肝醡是云南鹤庆特有的菜品,也是留学英国的鹤庆姑娘青小土所挂念的家乡味道。2010年末,她与和菜头在饭否上曾就猪肝醡大发感慨。不久,青小土心脏病突发,猝死在距离家乡8000公里之遥的英国格拉斯哥。4个月后,和菜头闻讯,在网路上苦苦搜寻未果,只知道:“她没有电脑,大概有一台 iPad。家里有一头棕色的马,名字叫小棕,所以她家应该在鹤庆的村子里。她很想去新疆旅行,但是一直没能实现。最后,她近视,用隐形眼镜”。
最后的最后,经过一番审慎的推论,和菜头说,看来,“青小土同学回家了”。
时隔一年又4个月,我试图揣测,当和菜头写下或讲出这句话时,那一刻,他的语气和表情,几分是悲思?几分是宽慰?几分是歉疚?
一碗猪肝醡,一颗游子心。也许这颗年轻的游子心,在梗塞或麻痹前的一瞬间,念想的不是祖国的统一和富强,不是民众的启蒙与开化,甚至不是家人的平安与团圆,而是那一碗重油、重盐、味道浓烈的家乡风味,那一碗猪肝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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