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社会里,女孩子分享着男性的英雄神话。因为,宛若男孩子一样,她们同样也必须发展一种可信赖的自我人格,接受教育。然而,在她们的诸情感中,存在着心理的一个较古老的层,它浮现在情感的表面,其目的是使她们成为成熟的女人,而不是成为拟态的男人。当这一心灵的古老内容出现时,现代的青年女子可能会抑制它,因为它威胁着她的利益,使她无法获得无拘无束的平等友谊,与男子竞争的平等机遇,而这一切已成为她现代的特殊权利。
这种抑制可能会卓有成效,以至于她在一段时期内可以保持一种与她在学校、学院里所建立的男性智力目标的一致性。甚至即使在她结婚之际,她仍然会保留某种自由的幻想,虽然她知道,她显然必须扮演服从婚姻原型的角色,在婚姻原型的绝对命令下,成为一位母亲。因此,正如我们今天常常看到的一样,冲突将会出现,这种冲突最终将迫使她痛苦地(但终将受益匪浅地)重新发现她那被埋没的女性本质。
从一位年轻的已婚的女子身上,我看到了这种现象的一例。这位少妇至今尚未生儿育女,但她最终准备生一个或两个孩子,因为她希望如此。然而,她的性反应却不能令人满意,这使她和丈夫感到忧心忡忡,他们不能解释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毕业于一家著名的女子学院,品学兼优,她与丈夫和其他男人朝夕相处愉快地过着一种智力生活。而大部分时间她在这一方面的生活顺心如意的同时,偶尔也会大发雷霆,与男人交谈时咄咄逼人,这使她与男人们疏远陌生,并使她产生一种对于自身的无法忍受的感觉。
在这段时期内,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仿佛意味深长,于是,为了理解这个梦,她求助于专业分析者的释义。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些宛如她一样的青年女子的队列里。她向队伍前面张望,看到每当一位青年女子走到队伍之首时便被推上断头台斩首。做梦人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骇怕,她依旧站在队伍里,仿佛非常乐意接受同样的命运,她静静地期待着自己的时机到来。
我向她解释说,这个梦意味着她已经准备放弃“用头脑来生活”的习惯;她必须学习解放自己的肉体,发现肉体的自然生理的性反应,圆满地完成肉体在做母亲时期内扮演的生物性角色。梦表现这一意旨,作为施行剧烈变革的需要;她必须牺牲奉献那种“男性的”英雄角色。
正像人可以设想的一样,在一种理性的层次上,这位颇有教养的女人接受这一释义毫不费力,随后她便开始尝试将自己变为一种较温柔敦厚的女人。这样一来,她的爱情生活大有改进,尔后,她成为两个非常逗人喜爱的孩子的母亲。随着她对于自身的日益了解,她开始发现,对于男子(或者女人的男性驯化的心理)来说,生命必定是一种暴风骤雨式的生命,宛如是一种英雄意志的行为;但是对于感受到女性存在价值的女人来说,生命则是通过一个逐渐觉醒的过程得以圆满实现的。
在《美人与野兽》这一童话故事里,我们可以找到表现这种觉醒的一种普遍相同的神话。这一故事的普及本中讲述,美人——四位千金小姐中最年轻的一位——如何由于她的无私、善良,成为父亲的掌上明珠。当她仅仅向父亲要一朵白玫瑰,而不是像其他的姐姐们索要较昂贵的礼物时,她所感受到的只是她内在的虔诚之心。她并不知道她将使父亲的生命以及她与父亲的理想关系遭受威胁:其原因是,父亲从野兽那令人陶醉的花园里偷摘了一朵白玫瑰,野兽对于这一偷窃行为十分生气,它要求美人的父亲三个月后返回花园,接受那可能是死亡的惩罚。(野兽的行为一反常态,它允许美人的父亲带着礼物回家,惩罚缓期执行,尤其是当美人的父亲回家,野兽主动送他满满一箱金子时,更是一反常态。正如美人的父亲所说的一样,野兽仿佛残酷无情,同时却又温柔善良。)
美人坚决要求替父受罚。三个月之后,她来到了野兽施魔法的城堡。野兽给她城堡里一间美丽的房子。除了野兽不时的光顾之外,她在那儿感到舒心无忧,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感。野兽不断地来到美人的房间,三番五次地询问她将来是否与他结婚。美人始终拒绝他的求婚。后来,美人在一面魔镜里看到父亲病入膏肓的景象,她向野兽提出请求,允许她返回家中,安慰父亲,并答应一周之后返回城堡。野兽告诉她说,如果她抛弃了它,它将会死去,不过,她可以回家一周。
在家中,她容光焕发的仪表给父亲带来了欢乐,却招致姐姐们的嫉恨。她们阴谋策划使美人多留一些时间,超出她所许诺的期限。最后,她梦见野兽由于绝望行将死去。这样一来,她认识到自己在家中的逗留已超出一周的期限,她返回城堡,重新使它恢复生命的活力。
美人几乎完全忘记了弥留之际的野兽的丑陋,她精心地照料侍候它。野兽告诉美人说,没有她它无法生活,现在既然她已回到了它的身边,它会幸福愉快地死去。然而,美人意识到,没有了野兽,她就不能生活下去,这样,她便爱上了野兽。她告诉它说她爱它,并许诺只要它不死,她就做它的妻子。
就在此刻,城堡里闪耀起光彩夺目的彩光,音乐骤起,野兽消逝得无踪无迹。在野兽的位置上伫立着一位英俊的王子。他告诉美人说,一位巫婆对他施了魔咒,把他变成了野兽。只有当一位美丽的姑娘只是为了他的善良而爱上他时,魔咒才能最终解除。
在这一故事中,假如我们能澄清象征的意义,我们就会看到,美人是每一少女或少妇,她与自己的父亲有着一种强烈的情感联系,由于这一联系的精神特征,这种情感连接纽带极为牢固。她的善良由她渴望得到一朵白玫瑰的要求象征标示出来,但是,她的潜意识的意向却以一种有意的意义扭曲形式,将其父亲和其自身置于一种本原的力量的掌握之中。这种本原的力量并不仅仅表现为善,而且表现为残酷和善良的合体。事实仿佛是,她希望自己从一种至善至美的、以不切实际的虚幻心态拥抱着她的爱中解放出来。
通过学会爱野兽,她觉醒了,感受到了隐藏在其动物性的(因而是不完美的)却是真正的情欲形式的人欲之爱。这大概象征着一种她对自己真正的性交机能的醒悟,使她能够欣然接纳自己本原欲望中的情欲成分。以往由于对乱伦的恐惧,她不得不抑制这种欲望。离开她的父亲,仿佛意味着,她不得不接受乱伦恐惧,允许自己生活在有乱伦恐惧存在的幻想之中,直到她逐渐认识动物的人,并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对动物人所产生的真实反应时为止。
这样,她就将自己和她男性的自我意象从压抑的诸力量的牢狱里拯救出来。信任自己爱的能力的意识觉醒了,她把自己的爱视为最为绝妙意义上的精神和本能生命力的结合之爱。
我的一位无拘无束的女病人的梦,表现了克服乱伦恐惧的这一需要。在她的母亲逝世之后,由于她的父亲对她过于亲近的依恋,乱伦恐惧便非常真切地出现在她的头脑之中。她的梦表现的是,她被一头暴跳如雷的公牛追击。起初,她试图逃跑躲避,但认识到这样做毫无用处。她跌倒了,公牛追上了她。她知道自己的唯一愿望是,给公牛唱歌。于是她唱了起来,虽然她在唱时声音颤颤巍巍,但公牛却安静下来,开始用舌头舔她的纤手。梦的释义表明,她此刻可以学会以一种更加充满自信的女性方式与男性交往——不仅仅只是以性的方式,而是以她意识人格层次上更为广泛的交往意义的性爱方式与男性打交道。(www.xing528.com)
然而,在那些年龄较大的女人的例子中,野兽的主题可能并不是指发现个体恋父固结的解决办法或是解除性抑制的需要,或者是指具有精神分析头脑的理性主义者会从这一神话里看到的任何东西。其实,这一主题可以是某种形式的女性成人仪式的表征,它在妇女更年期开始之际所具有的意义与它在青年的鼎盛时期所具有的意义可能完全相同;当精神与本能生命力的结合发生危机之际,这一主题可以在任何年龄的人们中间出现。
一位更年期的妇女讲述了下述的这个梦:
我和几位无个性特征的女人待在一起,我仿佛并不认识她们。我们走下楼梯,进入一间古怪的房子,在那儿,我们突然之间迎面碰上一些奇形怪状的“猿人”。他们长着邪恶的面孔,穿着带有灰色、黑色环形图案的皮衣,长着尾巴,他们斜眼看着我们,我们感到心惊胆战。我们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但是,我突然之间感到,唯一能够拯救我们自己的办法不是惊慌、不是逃跑、不是抗争,而是用善良的人性来对待这些生灵,仿佛这样做可以使他们认识到他们较好的一面。这样一来,他们中间的一位猿人走到我的面前,我像对待一位舞伴一样跟他打招呼,并开始和他一起跳起舞来。
尔后,我被赋予了超自然的治愈神力。一个男人已经踏上了死神的门槛。我拿着一根羽毛管,或者大概是一只鸟嘴,透过它我将生命的气息吹进他的鼻孔,他又再次获得了生机。
在做梦人的婚姻生活和养育儿女的岁月之中。她不得不有意漠视自己的创造性天赋,这种天赋曾使她赢得了虽不惊人却名副其实的作家的声誉。在她做梦之际,她一直都在迫使自己重新开始写作,与此同时,她又毫不留情地批判自己,认为自己不是一位较为称职的妻子、朋友和母亲。根据其他可能经历一种类似的转变的妇女情况来看,做梦人的问题是,下降,正如梦所表现的一样,从一太高的意识层位下降进入一间古怪的房间的较低的区域。我们可以猜测,这正是通向集体潜意识的某一意味深长领域的途径,它发出的挑战是要求接纳作为动物的人的男性本源,同那个我们在原始神话英雄周期的开始之际遇到的英勇的、滑稽的鬼精灵形象一样。
对于她来说,与这种猿人交往,并通过唤醒他内心中的善的方式使他人化,意味着她首先必须接纳自己那自然的创造精神的某种不可预知的组元。运用这种精神组元,她可以直接通过种种与其生命相关的约定俗成的联系,学会以一种崭新的方式写作,寻求一种更适于她在生命的第二阶段写作方式。
与创造性男性本源相连的是这种冲动,它表现在梦的第二幕情景之中:她透过一种鸟嘴向一个男子的鼻子里吹进元气,使他重新获得生命。这种吹进元气的程序暗示着一种精神复生的需要,而不是对于性爱温情的本源的需要。这是一个举世皆知的象征:仪式行为为一切新完成的人生目标带来创造性的生命气息。
另一位女人的梦强调了美人与野兽的“本能生命”特征:
透过窗户,某种东西飞了进来,或者是被扔了进来,这东西宛如是一只大昆虫,它长着旋转着螺线形的腿,呈黄黑色。接着,它变成了一只稀奇古怪的动物,身上呈现着黄色黑色的条纹,像是一只老虎,它有着狗熊一般的几乎是人手一样的爪子,长着一个尖尖的狼脸,它可能会四处奔跑,伤害儿童。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看到一个全身穿着白衣服的小女孩正在前往主日学校的途中。我必须请求警察给予帮助。
但是就在这时,我看到那动物已经变成了半是女人、半是动物的生灵。它向我摇尾乞怜,希望得到我的爱。我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种童话的境遇或者置身于梦中,而只有仁慈才能使它发生变化。我试图满怀温情地拥抱它,但我却不能完成这一拥抱。我把它推开了。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应该把它留在身边,逐渐对它感到习惯,直到在未来有一天我能够亲吻它。
在此,我们所遇到的情境与前一个显然不同。这位女人过分迷恋于她自身内部的男性创造性机能,以至于这种迷恋变为一种强迫性的、精神的(也就是说“空中的”)全神贯注。这样一来,她便阻止她的女性的、妻子的机能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宣泄释放。(在谈到与这个梦的联想时她说道:“当我的丈夫回到家中时,我的创造性的一面便转入地下,接着我就变成了过分有条理的家庭主妇。”)她的这个梦择取了这一出人意料的时机,将她那业已变质的精神转化成为她必须接纳,并在内心里培育的女性;这样,她就能够使她的创造性的智力情趣与诸本能达到和谐一致,进而使她能够充满人情味地与他人相处。
在这一切之中蕴涵着一种新的、对于生命本质意义上的双重本源的接纳。这一本源既是残酷的、又是善美的,抑或,我们可以用她的例子来说,既是残忍冷酷、富于冒险精神的,同时又是谦恭的、富于创造性的、驯服的本源。只要不在高度意识化的心理层位上,这些对立的组元显而易见永远不能达到和谐统一,自然它们必将会对于那位身穿主日学校服装的天真无邪的女孩产生危害。
人可以用来解释这一妇女的梦的释义是,她需要战胜某种过于天真纯洁的自我意象的力量,诚心诚意地甘愿拥抱她的完整极向的诸情感——宛如美人放弃对于父亲的天真信赖一样,因为她的父亲在不唤醒野兽慈善般的愤怒的条件下,是无法给予她他那情感上的纯洁的白玫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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