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说的第三位艺术家是桑德罗·菲利佩皮(Sandro Filipepi),又叫波提切利。他的人物造型也有精美的轮廓,但从一开始他就让人物与画面的其他部分相呼应,使之更为生动。
在他的早期作品《犹滴》中,波提切利描写的是故事的外形,但揭示的是女英雄的内心世界。画中两个妇女急匆匆地下山,女仆几乎是小跑着跟踪主人的急步,疾风把她们的衣服向后吹,也把画面上的半棵树和橄榄枝吹得弯曲,橄榄枝象征犹滴在杀了荷罗孚尼之后给人民带来的和平。她仍处在刚完成这项残忍业绩后的麻木震颤中,但已开始体会到事情在执行时是多么痛苦。她温柔的脸孔因青春和健壮而结实敦厚,现在却显现出突然的成熟。她的两眼悲怆而多皱,好像在说微笑已永远从她心中离去。女仆的心肠却比较硬,脸也更坚毅,她找着那宝贵的战利品,但可能正在为她的女主人担忧。山下平原上,以色列人冲出城门向敌军发动突袭,他们知道敌人这时已群龙无首。
这幅小型画和他的姊妹作《发现荷罗孚尼之死》是这个以前的银匠用精致细巧的技艺创作的,画中衣装头饰富丽多彩,表现得极其协调平衡。细节上彼此配合,共同显示事件引起的冲击,从而构成和谐的画面,犹如许多音符在和鸣。比如说,犹滴前额的椭圆形线条在项链和衣领处又出现;女仆在风中飘动的头巾和围脖,又和荷罗孚尼头上飘下来的包巾相呼应。波提切利组织画面的高超技巧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后来也一直是他的艺术的主要特征之一。
60. 桑德罗·波提切利作《犹滴和荷罗孚尼之头》,约1470年,木板画,31×24厘米,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61. 桑德罗·波提切利作《春》,约1478年,木板画,203×314厘米,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在他的后期作品如《春》、《米涅瓦和半人半马怪》以及《维纳斯的诞生》中,波提切利表现了某种在当时颇为流行的半宗教、半幻想的希腊神话世界。在“华丽者”洛伦佐的宫廷里,文化、教养和含蓄的风度是和学者的道德哲学思考交织在一起的,受到洛伦佐亲自关顾。所有这些都在波提切利的绘画中体现出来。
波提切利自己就是美第奇圈子里的人,15世纪70年代洛伦佐把他介绍给波里蒂安,这是一位人文主义者,也是诗人,在美第奇家举行节庆赛会的时候到场应酬,吟诗作赋,临场助兴。洛伦佐时期那种苦乐相糅的奇妙气息,正是在这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中,在波里蒂安优美动人的诗韵和波提切利鲜艳明丽的色彩中才得到充分体现的,而尤以波提切利的最伟大作品《春》表现得最为突出。
在维纳斯的花园里,春是永恒的,天空无一丝云彩,橘树环绕着美丽的女神。维纳斯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头四周有山桃树枝绿荫缭绕,她正在督导春的进程。右面,西风神仄费洛斯,那个在阳春三月送来最初的和风温暖大地的风神,走上来缠住花神克罗里斯,克罗里斯未及妆扮,像冬天的大地般赤裸着身体,惊叫着想逃却逃不开,她张开的嘴中只能冒出花朵。接着,春天把她变成浓妆盛裹的花神佛罗拉,她再现为一个凯旋而华丽的形象。女神维纳斯又把我们的注意力拉向她的儿子丘比特,他正弯弓搭箭,准备向美惠三女神中一位瞄准射击。美惠女神是维纳斯的伴从,她们载歌载舞,但为时不长,丘比特的箭将穿透她们的心。维纳斯领地上的武装守护神,信使之神墨丘利,正挡住一些笨拙的云朵,它们可能飘过来搔扰春的宁静。
美惠三女神可能为构思提供线索,最近在“华丽者”洛伦佐的堂弟皮耶尔弗朗切斯科的住宅中发现一张清单,说这幅画原先是为小主人的卧室作的,房间在1478年5月为安排他的婚事时重新改装过。从风格上看,波提切利的作品正出于相同年代,因此很可能就是为此而受命创作的。
62. 《美惠三女神》,庞贝城壁画,那不勒斯国家美术馆藏。(www.xing528.com)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女神们裹在透明薄纱中的撩人肉体——丘比特的箭所瞄准的童贞处女们——就是一幅结婚画所能有的最合适主题了。爱情女神维纳斯主持幸福的结合,保证相爱的人们有永久的青春。
这种诗情画意当然配得上波里蒂安的笔或波提切利的画,但主意是谁出的?会不会是“华丽者”洛伦佐自己的主张?他曾为堂弟定下这门亲事,他自己的诗中也有许多句子提到春,比如“佛罗拉披满鲜花,人间便充满生机”等等。但不管在波提切利的主题背后有什么掌故或学问,这幅画却超出一切提示,直接成为其艺术的一个最伟大范例。然而,它也宣告了一个世纪的结束。
波提切利的春之大军即使有佛罗拉令人销魂的凯旋形象,仍不能凯旋地前进。它静止地站在那儿,即使在它们进行中也是这样。它到底是在前进还是站着不动?也许是想拉住春天、青春和幸福,不让它们走向不可避免的没落吧!“青春无限好,唯其难长久。劝君今宵乐,明朝知何有?”这就是“华丽者”洛伦佐最脍炙人口的一首诗,也许,他已预感到事情的结局了。
在进入新世纪之前,波提切利这位美第奇圈子里的成熟艺术家,看来已反映出渗透于佛罗伦萨社会中的不满情绪,看一看画家从此以后的作品,就可知波拉约洛和维罗乔气质中的关键因素仿佛正在失去,例如那些勾画美惠女神舞蹈韵律的线条就一再重复,它们一遍又一遍回到自身的出发点,仿佛完全找不到出路似的。
也许,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青春也就到此为止了,它到达青春的最高点,却不肯向唯一的出路前进:它的成熟。从这时起,佛罗伦萨最伟大的艺术家就不得不到其他地方去寻求成熟之路了。
即使对美第奇家族来说,其箴言“从头开始”(Le temps revient)所表达的希望也显得越来越渺茫了。在科西莫领导下佛罗伦萨所看到的上升的希望和明确的目标,那些所向披靡的成就和政治上的胜利,现在都一去不复返了。
在科西莫的儿子皮耶罗掌管下,一连串破产动摇了家族的根基。15世纪70年代他们失去教皇的垂青,同时丢掉在罗马近郊采矿的权利和在市内开办银行的权利。帕齐家族参与了1478年谋刺洛伦佐兄弟季乌利亚诺(Giuliano)的事件,这就从洛伦佐和佛罗伦萨那里夺走了安静宁谧的感觉,也夺走了标志着早期文艺复兴的生活和艺术的理知确定感。
仅十二年之后,弗拉·萨伏那罗拉就在鲜花圣母玛利亚教堂的圣坛上发表震动人心的讲话,斥责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所拥护的一切。这个僧侣以纯朴和热爱上帝来反对美,反对文化,反对热爱自然。文艺复兴的艺术作品和手稿被烧了,执行其命令最积极的人,就是那些在1492年洛伦佐死后放逐美第奇、掠夺其公馆、毁坏其艺术收藏品的人。洛伦佐的无能而又刚愎自用的儿子皮耶罗应该为此承担部分责任,然而在美第奇家族统治五十年之后,也许根本的原因是佛罗伦萨人要求更多地参政。这是个争取自身权利和寻求新的自由的要求,它预示着将在16世纪初期席卷全欧的相同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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