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12日
媒 体：《上海证券报》
采访者：宫 靖
现在我国的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之间是没有可比性 的，除了基础设施、管理以及小班化以外，我们的民办教 育质量在中国是没有竞争力的。原因就在于公办教育没有 给民办教育留下发展的空间。
记 者：2004年“两会”期间，您的提案《停止名校办民校》 引起了教育界的普遍关注。您认为“名校办民校”发生的最初土壤是什么？
朱永新：“名校办民校”最初的出发点有其合理性，即解决群众想接受优质教育的问题。因此，当时教育部门对“名校办民校”是支持的。
当时出现“名校办民校”现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初、高中的分离。当时很多高级中学的初中剥离出来，为了保证生源，初中就变成民办了，或者变成“假民办”了。这样一方面解决生源问题，另一方面解决经费问题，一箭双雕吧。
但是，随着民办教育的兴起，2003年《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后，“名校办民校”就没有存在的合理性了。因为它的存在会对真正的民办教育形成冲击，导致它们办不起来。公办教育过多介入民办教育的市场后，民办教育没有了生存空间，这是肯定的。实际上很多大学的独立学院、二级学院也是这样的。这是政府直接干预市场，这对真正的民办学校是不公平的。
记 者：我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对民办学校作出了“四独立”的要求，分别是独立校园、独立财务、独立法人、独立招生发证，其中并没有要求资产独立和教师独立，您认为判定民办学校身份的关键点在哪里？
朱永新：当然也要有独立财务和独立法人，但我认为资产独立和教师独立是“四独立”的前提，做不到资产独立和教师独立就是假的民办教育。
记 者：现在的形式往往是老学校的校长委派一位退休的副校长到新学校担任法人代表，就称为所谓的独立法人，这种形式是“真民办”吗？
朱永新：这要看委派后，实际的领导权在哪里，这很重要。是不是独立领导权？是要向老校汇报，由母体学校来决定，还是有一个独立的董事会来决策？现在绝大多数“名校办民校”是母体学校在掌控，法人治理结构还没有完全形成。
记 者：一位“名校办民校”的负责人曾说，学校继续存在的重要理由是“继续满足社会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如果只是坚持公办学校就近入学原则，等于剥夺了人们花钱上好学校的权利。
朱永新：那得间问学生的家长愿不愿意缴那么多钱上“名校”办的“民校”啊！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这种学校办成真正的民办学校。
记 者：事实上现在这种情况下“真民办”办不起来啊，办一家死一家。
朱永新：办不起来的原因就是假民办造成的。现在叫停“假民办”，就是要给真正的民办学校留下空间。“真民办”只有两条路，要么辉煌，要么死亡。因为“真民办”做不起来就得死，而“假民办”没有这样的风险。(www.xing528.com)
但是，现在我国的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除了基础设施、管理以及小班化以外，我们的民办教育质量在中国是没有竞争力的。原因就在于公办教育没有给民办教育留下更多的发展空间。
记 者：新修订的《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二条规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门不得以任何名义改变或者变相改变公办学校的性质。但是，目前似乎没有法规说明以往已由公办“名校”改成“民校”的，今后应该怎么办。
朱永新：我的建议是首先叫停，不能再有“名校办民校”。就是先要把车刹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整顿已经上车的学校。这些已上车的学校，最好的办法是完全变成公办学校，次好的办法是改变成真正股份制的学校。
记 者：现在一些“名校办民校”确实也引进了部分民间资本，搬离了母体“名校”的校园，这能算真正的民办学校吗？
朱永新：这里有个“真股份”和“假股份”的问题。“真股份”就是要有真正的民间资本进来，新学校的教师与过去公办学校的教师身份脱钩，工资关系也斩断，都要纳入民办教育体系。“假股份”就是虽引进了民间资本，股份有多有少，但教师身份仍然没变。这些“假股份”学校对“真民办”来说，同样是不公平竞争。
记 者：您好像特别注重教师身份这一点。
朱永新：当然很重要，你有这个身份，人家才愿意来这个学校；你没有这个身份，人家就不愿意来了。
现在老师愿意来“名校办民校”，说白了是因为这些学校第一是公办学校身份，第二是民办学校待遇。那它当然有吸引力喽。
记 者：你的看法是“假股份”必须全部转为“真股份”？
朱永新：对啊，这类学校要和老学校申请脱钩，然后进行资源的重新整合，这个不是不可以的。我们的立达集团就试图按以下方法重新整合：第一步变成股份制，第二步逐步使工资、教师的身份独立。现在我让他们施行的办法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老人我没办法让他们变成民办的，但是刚进学校的新人就按民办学校教师身份进行聘用。若干年后，这两个核心问题就解决了，学校就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民办学校了。老校可以有股份，这个要尊重历史，改革完全不尊重历史，也是不现实的。
记 者：为什么叫停了“名校办民校”，又滋生这种新类型的“名校出资办民校”？这类学校出现的根源是什么？
朱永新：这个问题的实质，就是一个教育财政的问题，即钱的问题，政府没钱啊，教育部门穷啊。现在各地教师与公务员的收入差距还比较大，各级教育行政部门还有政府为什么办民校，很大部分原因是想由此腾点经费出来，给教师多发点儿奖金，提高他们的待遇，尤其是给薄弱学校。如果政府能保证所有学校的公共经费运转、教师收入与公务员持平，不需要完全一样，基本持平就行，那么，我相信，所有学校全部变成公办，实际上就是一张纸的事。
记 者：是不是在“名校办民校” 问题上，教育部门在一定程度上是替政府受过？
朱永新：对。我曾经提议将有些“民校”办成公办学校，但困难非常大，为什么？财政没钱啊，教育局长和我说，你财政给我钱，我马上变成公办学校。政府公共财政应该把所有公办学校的基础设施全包了，使教师收入与公务员持平，把学校运转经费全部管起来。政府把这三个问题解决了，我想校长们也没必要办什么“民校”了，教育行政部门也没必要挨那个骂了。
这是我国教育财政机制和体制上的一种缺陷，所以要重新思考和建设中国的教育财政，这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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