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从经验中学到,注意的第一个效能就是当客体不在眼前的时候,将客体所引起的知觉继续保存在我们的精神中。这些知觉甚至在我们的精神中按它们在客体出现时的原有顺序保存得有条不紊。从而在知觉和知觉之间便自行形成了一种联结,而若干种心灵活动就都和回忆一样从这种联结上起源了。第一种心灵活动就是想象(l’imagination)。当一个知觉凭着注意在知觉和某一客体之间所架设的连结这唯一的力量就能够在视觉中自行勾画出这一客体的形象时,想象就产生了。比如,有时只需听见一件事物的名称,便足以使这件事物浮现出来,宛如它真的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样。
§18 然而,这并不依赖于我们经常要去唤起我们曾感受过的一些知觉。在有些情况下,我们的一切努力仅限于追忆起这些知觉的名称;追忆起伴随着这些知觉的某些环境;追忆起知觉的某一个抽象观念,而这个观念是我们每时每刻都可以形成的,因为在没有意识到某个知觉的情况下,我们是永远不可能进行思维的,尽管这个知觉只需我们加以一般化就行了。比如,当你想起一种花香并不熟悉的花来的时候,你将会回忆起这种花的名称,回想起你从前见到这种花时的一些环境,你将会在这一触动嗅觉器官的知觉的一般观念之下,重现出花的芳香来;可是,你将无法唤起知觉的本身。尽管如此,我仍把产生这种效能的心灵活动称为记忆(le mémoire)。
§19 从注意在我们的观念之间所架设的联结还产生出另一种心灵活动,这就是默想(la contemplation)。默想主要是在于毫不中断地把刚消灭的一个客体的知觉、名称或其所处的环境加以保存。循着默想的途径,当一件事物不在我们眼前出现时,我们仍能继续对它进行思考。至于到底应把默想归之于想象还是归之于记忆,人们可以随意选择:如果默想保存着知觉本身,那就可以将它归之于想象;如果它仅仅保存着知觉的名称或者环境,我们又可以将它归之于记忆。
§20 重要的是很好地弄清想象和记忆的分界线。一旦人们真的发现了这个差别时,人人都将由他亲身来对此作出判断。也许这个差别过于简单,并不足以显示事情的本质,但它却遍布于心灵活动的所有派衍之中。直到如今,哲学家们在这一问题上所作的论述都是如此混淆不清,以致往往可以把他们关于想象的论述应用到记忆上去,而把他们关于记忆所说的话应用到想象上来。洛克本人也认为,记忆就在于心灵具有用一个感觉来唤起它已有的一些知觉的能力,在这种时候,这个感觉使心灵坚信它以前是有过这些知觉的。然而,这种看法是根本不精确的,因为人们总是能很清楚地记起一个知觉,但他们却没有能力去唤起这个知觉。
所有的哲学家在这里全都陷入了洛克的错误之中。有些哲学家认为,每一知觉都在心灵中留下了它本身的形象,这有点儿像一颗图章留下它的印迹一样,他们也都同样毫无例外地陷入了洛克的错误之中。因为一个知觉的形象,如果不是知觉的本身,那又会是个什么东西呢?在这个问题上,错误来自对事情没有作充分的考虑,而把实际上是唤起的某些环境或某种一般的观念看作是客体的知觉本身了。为了避免这样的错误,我将把我们所能感受的一些不同的知觉区分开来,并将按照这些知觉产生的先后顺序来逐个对它们进行考察。
§21 广延的观念是我们最容易唤起的观念,因为使我们取得广延观念的感觉乃是这样的一些感觉,即只要我们清醒着,它们就绝不可能离开我们。我们有可能一点也感受不到滋味或嗅味;我们可以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可以看不见任何颜色;但是只有熟睡才能使我们失去触摸的知觉。我们的身体必须支承在某种东西上,而身体的各部分又都是彼此互相叠压着的,这是无可否认的,这就产生了一种使身体的各部分对我们呈现出诸如距离和范围之类的知觉,而由这种知觉,便引起了某种广延的观念。
然而,我们是可以把这种观念加以一般化的,只要对这种观念用一种不确定的方式来进行考虑就行。随后我们就可以把这一观念作一下变更,并从中取出比如直线或者曲线的观念。可是我们却不能确切地唤起一个物体的体积大小的知觉,因为我们在这一点上丝毫也没有绝对的观念,能供我们作为固定的尺度之用。在这些情况中,我们的精神只能以体积的观念回想起一些尺、丈 [11] 之类的名称,同时,在想象这个体积的观念时,越是把要它想象得巨大,便越是觉得空洞模糊。
依靠这类最初的观念的帮助,我们可以在客体不在眼前时仍确切地想象出一些最简单的图形,如三角形和四边形。但是,当边的数目大大增加时,我们的努力就成为多余的了。倘若我正在思考一个有一千条边的多边形和另一个有九百九十九条边的多边形,这时,我就不是用知觉来区别它们,而只能用我对这些图形所给予的名称来区别它们的了。对于一切复合概念,情况也是如此。每个人都可以发现,当他要使用这类复合概念时,他只是回想一下这类复合概念的名称,对于这些复合概念所包含的简单观念,他只能把它们逐个唤起,而这便要归之于另一种与记忆不同的活动了。(www.xing528.com)
§22 想象会自然而然地借助于一切能对它有所帮助的东西。只有通过和我们自己的容貌相比较,我们才能使不在眼前的一位朋友的容貌呈现出来,而且我们也能想象出他的身材的高矮,因为我们差不多是以我们自己的身材来衡量他的身材的。可是,有助于想象的主要是顺序和对称,因为想象能够在顺序和对称中找出可以作为它自身依据的不同的点来,而且,想象也正是把整个图形都对应到这些点上来的。假如我在构思一副美丽的容貌,眼睛或其他最能触动我的线条就会首先显示出来;而根据这些最先出现的线条,其他线条便随后相应地在我的想象中找到了位置。所以,越是比较匀称的容貌就越是比较易于想象。同样可以说,这样的一副面貌是最易于看清楚的,因为只需一眼就足以对它形成一个观念。相反,如果这副面貌是很不端正的话,那么,只有在对它的各个不同部分观察良久以后,方能最终把它看清楚。
§23 当引起滋味、声音、嗅味、色彩和光亮这些感觉的事物不在眼前时,便不会在我们身上留下任何我们可以加以更改的知觉,来把它们造成某种在色、香、味方面同比方说一个橘子相同的东西。在这些感觉中也根本不再会有顺序,对称来作为想象的帮助。因此,这些观念也只能在人们对它们十分熟悉的情况下方能被唤起。由于这个理由,光亮和色彩的观念应当是最容易回想起来的,其次是声音的观念。至于嗅味和滋味,人们则只能唤起那些他们比较喜好的。因此,此外还有很多人们可以记得起来的知觉,然而却只能想起它们的名称了。这种情形,甚至对于最熟悉的事物,不也同样曾如此频繁地发生过吗?尤其是在人们的谈话中,往往满足于谈论事物,而对它们并不加以想象。
§24 我们可以对想象过程中的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加以考察。
倘使我们要唤起一个我们不太熟悉的知觉,比如,一种我们只尝过一次的水果的滋味,我们的努力通常只能使大脑和口腔的神经纤维引起一些波动;而我们所感受到的知觉却一点也不像这种水果的滋味。无论是对一个甜瓜,一个桃子,或是一种我们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水果,这种知觉都是同样的。至于对于其他感官,我们也能发现同样的情况。
当一个知觉被熟悉后,大脑的神经纤维,因其已习惯于屈从客体的刺激作用,因此就更易于顺从我们的努力。甚至有时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想,我们的观念就自动地出现了,并且显现得如此地鲜明生动,使我们竟会受其蒙蔽,信以为客体当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便是疯子以及一切人们在具有梦象幻觉时所碰到的情形。这些不正常的情况多半是通过作为想象的生理原因的运动,以及对眼前的客体产生视觉的运动之间的巨大联系而产生的 [12] 。
§25 在想象、记忆和回忆之间存在着一个发展过程,这便是唯一可以将这三者区分开来的东西。第一个,即想象,唤起知觉的本身;第二个,即记忆,只回想起知觉的信号或环境;最后的一个,即回忆,使人们辨认出那些已为人们所具有的信号和环境。在这一点上,需要指出的是,这同一个活动,若是对于仅仅回想起信号或环境来的那些知觉而言,我便称之为记忆;而若是对于为它所唤起的信号和环境而言,我又称之为想象了,因为这些信号和环境都是知觉。至于默想,则它到底是属于想象还是属于记忆,要根据它对一个不在眼前,但仍在继续对之进行思考的客体究竟是保存着知觉的本身呢,还是仅仅保存着客体的名称和我们见到它时的环境来决定。默想与这两者之间之所以彼此存在着区别,仅仅是因为它在一个客体呈现在眼前时和不在眼前但人们仍对它给以注意之间,绝不容许存在片刻的间歇。这些差别看来或许是微乎其微的,但它们却绝对是必要的。在这里,情况有点像是数学中,疏忽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分数,结果就必然会导致错误的计算一样。值得人人担心的是,那些论述这种细微区别的人未必能在科学上提供一切必要的准确性来就中获得成就。
§26 如我刚才所述的那样,在指出只在我们熟睡时才离开我们的知觉,和即使在清醒时我们也只能间歇地感受到的知觉之间所存在的区别,你就立即可以看到,我们所具有的唤起这些知觉的能力究竟扩展到什么地方;你可以看出,为什么想象能使我们随心所欲地再现某些不很复杂的图形,至于其他的图形,则只能由记忆使我们回想起的名称来区别它们;你可以看出,为什么色彩、滋味等等的知觉,只有我们所熟悉的那些才服从我们的支配,以及观念再生时的鲜明强烈怎么会成为幻觉和疯狂的原因;最后,你可以明显地看出,我们应该在想象和记忆之间加以怎样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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