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敦华讲波普尔:乌托邦工程和渐进社会工程

第 四 节 乌 托 邦 工 程 和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波 普 尔 说 ， 历 史 主 义 者 “ 希 望 他 们 能 够 使 用 历 史 主 义 的 方 法 把 社 会 科 学 转 化 为 政 治 家 手 里 的 一 种 强 大 有 力 的 工 具 。 ” ① 历 史 主 义 不 仅 是 关 于 社 会 历 史 发 展 的 学 说 ， 而 且 是 安 邦 治 国 的 一 种 方 法 ； 它 绝 不 是 无 害 的 书 生 议 论 ， 而 是 统 治 者 手 中 的 锐 器 。 在 实 践 中 的 危 害 表 现 在 ， 它 依 据 自 己 所 理 解 的 历 史 规 律 ， 提 供 了 改 造 社 会 的 通 盘 计 划 。 波 普 尔 把 这 种 通 盘 计 划 之 制 订 和 实 施 称 为 乌 托 邦 工 程 。 历 史 主 义 者 大 抵 都 是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 历 史 主 义 者 预 言 变 化 的 规 律 ，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按 照 这 一 规 律 ， 力 图 严 格 控 制 并 积 极 实 现 这 一 变 化 。

1 ． 乌 托 邦 工 程 批 判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并 非 邪 恶 的 野 心 家 和 阴 谋 家 ， 他 们 改 造 社 会 的 目 的 并 非 谋 求 一 己 一 派 之 私 利 。 波 普 尔 反 对 把 社 会 的 弊 病 归 结 为 个 人 邪 恶 念 头 的 社 会 阴 谋 理 论 。 社 会 阴 谋 理 论 不 用 科 学 的 方 法 解 决 社 会 问 题 ， 而 是 一 味 追 究 政 敌 的 主 观 动 机 。 希 特 勒 编 造 的 犹 太 人 企 图 毁 灭 德 意 志 民 族 的 世 界 性 阴 谋 ， 即 是 社 会 阴 谋 理 论 的 一 例 。 波 普 尔 把 马 克 思 主 义 关 于 资 本 主 义 社 会 里 的 民 主 是 资 产 阶 级 专 政 的 工 具 的 论 断 看 作 是 社 会 阴 谋 理 论 的 另 一 个 例 子 。 社 会 阴 谋 理 论 从 根 本 上 排 除 了 持 不 同 意 见 的 人 们 用 理 性 的 对 话 ， 用 科 学 的 方 法 解 决 他 们 之 间 分 歧 的 可 能 性 。 如 果 争 论 是 由 于 双 方 为 了 维 护 自 己 的 私 利 而 引 起 的 ， 那 么 ， 解 决 争 论 的 最 好 方 法 将 不 是 使 用 “ 批 判 的 武 器 ” 来 争 论 ， 而 是 使 用 “ 武 器 的 批 判 ” , 用 暴 力 去 摧 毁 对 方 的 利 益 。

乌 托 邦 工 程 不 是 出 自 社 会 阴 谋 ， 相 反 ， 它 是 历 史 主 义 者 美 好 愿 望 的 产 物 。 他 们 认 为 ， 历 史 朝 着 至 善 至 美 的 目 标 发 展 ： 政 治 家 的 任 务 是 顺 应 这 一 历 史 规 律 ， 创 造 一 个 美 好 、 完 善 、 充 满 人 道 、 无 阶 级 差 别 的 大 同 世 界 。 他 们 的 信 念 可 以 用 “ 迈 向 一 个 充 满 爱 和 美 的 世 界 ” 的 理 想 来 概 括 。 但 是 ， 波 普 尔 说 ： “ 即 使 怀 抱 着 建 立 人 间 天 堂 的 最 美 好 的 愿 望 ， 但 它 只 是 成 功 地 制 造 了 人 间 地 狱 ― 人 以 其 自 身 的 力 量 为 自 己 的 同 胞 们 准 备 的 地 狱 。 ” ① 它 给 人 类 带 来 的 只 能 是 “ 灾 难 和 不 幸 ” 。 为 什 么 出 现 事 与 愿 违 的 现 象 呢 ？ 这 是 因 为 ，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自 认 为 自 己 的 目 标 是 理 性 的 ， 但 它 的 实 质 却 是 唯 美 主 义 。 世 界 之 于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犹 如 作 品 之 于 艺 术 家 ， 它 必 须 白 璧 无 瑕 。 “ 他 们 头 脑 中 想 到 的 非 常 类 似 于 画 在 画 布 上 的 一 幅 画 ， 在 画 一 幅 新 画 之 前 ， 必 须 把 画 布 擦 干 净 。 ” ② 为 了 寻 觅 这 一 未 来 的 天 国 ， 他 们 企 望 政 治 奇 迹 的 出 现 。 浪 漫 主 义 的 狂 迷 激 发 出 非 理 性 的 态 度 ， 比 如 ， 暴 力 、 镇 压 、 内 部 倾 轧 。 因 此 ， 乌 托 邦 工 程 虽 然 以 理 性 的 目 标 和 计 划 开 始 ， 却 必 然 以 反 理 性 和 无 计 划 的 混 乱 状 态 告 终 。 “ 乌 托 邦 的 理 性 主 义 是 自 拆 台 脚 的 理 性 主 义 。 无 论 它 的 目 的 如 何 仁 慈 ， 它 并 不 给 人 带 来 幸 福 ， 而 只 是 那 种 生 活 在 专 制 政 府 之 下 的 可 诅 咒 的 常 见 的 苦 难 。 ” ①

乌 托 邦 工 程 的 反 科 学 性 ， 表 现 如 下 。

第 一 ， 乌 托 邦 工 程 的 目 标 ， 诸 如 人 性 的 完 全 解 放 ， 绝 对 的 平 等 和 正 义 ， 是 抽 象 、 遥 远 、 不 确 定 的 。 人 们 很 难 通 过 理 性 讨 论 来 澄 清 它 们 的 意 义 。 在 现 实 政 治 中 ， 它 们 和 在 具 体 环 境 和 条 件 下 作 出 的 决 策 没 有 什 么 关 系 。 然 而 ， 它 们 又 可 以 为 一 切 行 为 进 行 辩 护 。 人 们 可 以 用 自 己 长 远 目 标 的 正 义 性 来 为 自 己 时 下 采 用 的 卑 劣 手 段 辩 护 。 把 “ 为 了 达 到 合 理 的 目 标 ， 可 以 不 择 手 段 ” 当 作 信 条 。

第 二 ， “ 最 终 目 标 ” 本 身 就 是 一 个 自 相 矛 盾 的 概 念 。 “ 目 标 ” 是 相 对 于 行 为 的 概 念 。 既 然 行 为 是 具 体 的 ， 目 标 也 应 是 具 体 的 。 具 体 的 目 标 在 实 施 中 常 常 会 遇 到 一 些 始 料 不 及 的 困 难 和 障 碍 ； 或 者 在 这 些 目 标 达 到 以 后 ， 又 随 之 出 现 了 一 些 未 曾 预 料 的 后 果 。 在 这 两 种 情 况 之 下 ， 目 标 都 需 要 不 断 的 调 整 和 修 正 。 然 而 ， “ 最 终 目 标 ” 这 一 概 念 却 排 除 了 目 标 的 具 体 性 、 相 对 性 和 可 变 性 。 它 不 是 一 个 科 学 的 概 念 。

第 三 ， 即 使 某 一 社 会 集 团 的 成 员 最 初 对 他 们 的 最 终 目 标 有 一 个 统 一 的 认 识 ， 在 为 实 现 这 一 目 标 而 奋 斗 的 漫 长 时 期 内 ， 他 们 必 然 会 遇 到 新 的 事 实 和 问 题 ， 必 然 会 产 生 意 见 分 歧 。 为 了 维 持 对 “ 最 终 目 的 ” 的 执 著 不 懈 的 追 求 ， 集 团 内 部 的 意 见 分 歧 会 演 变 为 猜 忌 、 敌 对 、 不 宽 容 ， 对 不 同 意 见 的 禁 止 和 对 待 不 同 政 见 者 的 迫 害 。

第 四 ， 乌 托 邦 工 程 的 基 本 构 想 是 ， 社 会 和 政 治 组 织 构 成 一 个 整 体 ， 只 有 改 变 整 个 社 会 结 构 ， 才 能 改 变 具 体 和 个 别 的 社 会 状 况 。 这 种 总 体 主 义 的 看 法 导 致 了 一 揽 子 计 划 。 总 体 主 义 要 求 权 力 的 集 中 ， 要 求 牺 牲 个 人 自 由 ， 要 求 国 家 对 个 人 生 活 的 干 涉 。 乌 托 邦 工 程 最 后 导 致 了 新 的 奴 役 和 不 平 等 ， 违 背 了 自 己 的 初 衷 。 波 普 尔 因 此 说 ： 乌 托 邦 工 程 “ 继 续 不 断 地 引 导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做 他 并 不 打 算 做 的 事 情 ； 那 就 是 说 ， 它 导 致 了 一 种 声 名 狼 藉 的 没 有 计 划 的 计 划 现 象 ” 。 ① (www.xing528.com)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的 合 理 性

波 普 尔 认 为 ， 社 会 科 学 的 真 正 方 法 不 是 对 社 会 发 展 进 行 预 言 的 历 史 主 义 的 方 法 ， 而 是 自 然 科 学 中 行 之 有 效 的 试 错 法 。 社 会 科 学 的 任 务 不 是 控 制 社 会 整 体 ， 全 盘 改 造 社 会 的 乌 托 邦 工 程 ， 而 是 逐 步 、 逐 个 地 、 温 和 地 治 疗 社 会 弊 病 。 这 就 是 美 国 法 律 学 家 罗 斯 科 ・ 蓬 达 ( Roscoe Pound ） 提 出 的 “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 ( piecemeal cial engineerng ) 。 概 括 地 说 ， 波 普 尔 从 以 下 两 个 方 面 论 证 了 “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 的 科 学 性 。

( 1 ） 排 除 痛 苦 ， 而 不 是 增 加 幸 福

渐 进 的 社 会 工 程 的 目 标 是 科 学 的 ， 它 的 目 标 是 “ 最 大 限 度 地 排 除 痛 苦 ” ， 而 乌 托 邦 工 程 目 标 是 “ 最 大 限 度 地 增 加 最 大 多 数 人 的 幸 福 ” 。 表 面 上 看 来 ， “ 排 除 痛 苦 ” 和 “ 增 加 幸 福 ” 似 乎 是 同 一 目 标 的 两 个 方 面 。 因 为 从 语 义 学 的 角 度 分 析 ， “ 痛 苦 ” 是 “ 幸 福 ” 的 反 义 词 ， 人 们 可 以 把 “ 幸 福 ” 定 义 为 “ 缺 乏 痛 苦 的 状 态 ” 。 这 样 的 文 字 游 戏 诱 使 人 们 相 信 ， “ 最 大 限 度 地 增 加 幸 福 ” 和 “ 最 大 限 度 地 排 除 痛 苦 ” 两 种 提 法 含 义 相 同 。 语 言 分 析 的 方 法 把 “ 幸 福 ” 和 “ 痛 苦 ” 从 人 的 实 际 体 验 中 抽 象 出 来 加 以 比 较 ， 却 忘 记 了 这 是 两 种 不 同 性 质 的 体 验 。 它 们 并 不 是 同 一 体 验 的 正 、 负 两 面 ， 而 是 独 立 的 、 一 个 不 能 补 偿 另 一 个 的 身 心 状 态 。 事 实 上 ， 幸 福 非 但 不 能 补 偿 痛 苦 ， 也 不 能 被 归 结 为 缺 乏 痛 苦 的 状 态 。 波 普 尔 说 ： “ 从 伦 理 学 的 观 点 看 ， 在 苦 难 与 幸 福 ， 或 痛 苦 与 快 乐 之 间 并 不 存 在 着 对 称 关 系 。 功 利 主 义 的 最 大 幸 福 原 则 和 康 德 的 ‘ 增 进 他 人 幸 福 … … ’ 原 则 ， 在 我 看 来 ， 两 者 在 这 一 点 上 都 是 根 本 错 误 的 。 ” ① 从 伦 理 学 的 角 度 看 问 题 ， 排 除 人 们 的 痛 苦 是 比 增 加 他 们 的 幸 福 更 为 直 接 和 迫 切 的 道 德 要 求 。 中 国 人 常 说 ， 锦 上 添 花 不 如 雪 中 送 炭 ， 也 就 是 这 个 意 思 。 从 认 识 论 的 角 度 看 问 题 ， 排 除 痛 苦 的 标 准 是 明 显 的 、 确 切 的 ， 但 却 没 有 一 个 增 加 人 们 幸 福 的 确 定 标 准 。 这 不 仅 因 为 人 的 欲 望 是 无 止 境 的 ， 而 且 因 为 人 们 对 利 益 得 失 有 着 不 同 看 法 。 因 此 ， 人 们 对 痛 苦 的 各 种 形 态 、 产 生 原 因 以 及 消 除 办 法 有 着 明 确 的 认 识 。 幸 福 的 状 态 却 千 差 百 异 ， 因 人 因 时 因 地 而 变 化 ， 并 且 新 的 享 受 和 幸 福 正 在 不 断 地 被 创 造 出 来 。 在 一 般 情 况 下 ， 只 有 在 亲 密 关 系 的 人 之 间 ， 一 个 人 才 会 知 道 如 何 有 效 地 增 加 另 一 个 人 的 幸 福 。 但 政 府 却 不 可 能 达 到 这 一 目 标 。 用 行 政 手 段 建 立 和 增 加 人 们 幸 福 的 做 法 ， 不 但 会 把 幸 福 的 形 态 简 单 化 ， 造 成 生 活 单 调 乏 味 ， 而 且 还 会 用 公 共 权 力 干 涉 公 民 的 私 生 活 。 波 普 尔 说 ： “ 在 所 有 的 政 治 理 想 中 ， 让 人 们 快 乐 可 能 是 最 危 险 的 一 种 。 ” ① 他 还 说 ： “ 努 力 消 除 具 体 的 罪 恶 ， 而 不 要 去 实 现 抽 象 的 善 。 不 要 谋 求 通 过 政 治 手 段 来 建 立 幸 福 。 要 把 目 标 放 在 消 除 具 体 的 苦 难 上 。 ” “ 简 言 之 ， 我 的 论 点 是 ， 人 类 的 苦 难 是 一 个 合 理 的 公 共 政 策 的 最 紧 迫 的 问 题 ， 而 幸 福 不 是 这 样 的 问 题 。 获 得 幸 福 应 留 待 个 人 去 努 力 。 ” ②

波 普 尔 的 这 些 结 论 保 持 了 自 由 主 义 者 的 基 调 ： 人 们 各 自 寻 求 自 己 的 幸 福 ， 政 府 则 为 他 们 铲 除 弊 害 。 不 难 看 出 ， 波 普 尔 把 社 会 科 学 和 政 府 政 策 的 任 务 由 增 加 幸 福 转 变 为 消 除 痛 苦 ， 与 他 把 自 然 科 学 的 任 务 由 揭 示 真 理 转 变 为 消 除 错 误 的 做 法 相 一 致 。 无 论 在 自 然 科 学 还 是 在 社 会 科 学 领 域 ， 人 们 都 不 会 达 到 真 、 善 、 美 的 理 想 境 界 ， 但 是 ， 人 们 却 可 以 通 过 排 除 和 克 服 假 、 丑 、 恶 的 现 象 ， 逐 步 地 取 得 进 步 。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就 是 运 用 科 学 的 方 法 ， 逐 步 地 改 良 社 会 的 途 径 。

( 2 ) 温 和 的 改 良 ， 而 不 是 暴 力 革 命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符 合 科 学 实 验 的 程 序 。 社 会 科 学 理 论 和 自 然 科 学 一 样 ， 也 是 假 说 和 猜 想 ， 也 必 须 通 过 事 实 的 证 伪 性 的 检 验 。 但 是 ， 检 验 社 会 科 学 理 论 的 场 所 是 社 会 ， 而 不 是 科 学 实 验 室 。 社 会 环 境 的 复 杂 性 以 及 历 史 现 象 的 不 可 重 复 性 给 社 会 科 学 理 论 的 检 验 工 作 造 成 了 极 大 的 困 难 。 为 了 应 付 这 些 特 殊 困 难 ， 社 会 科 学 理 论 应 当 比 自 然 科 学 理 论 更 加 具 体 ， 更 有 针 对 性 ， 力 图 只 与 单 个 的 、 短 期 的 社 会 条 件 与 环 境 相 关 ， 能 够 不 断 地 被 事 实 所 调 整 、 修 正 或 否 证 。 这 样 ， 人 们 才 能 在 反 复 试 验 的 过 程 中 提 出 更 为 精 确 、 更 有 成 效 的 方 案 。 渐 进 的 社 会 工 程 的 优 越 性 在 于 它 的 试 验 性 。 然 而 ， 它 的 渐 进 性 并 不 意 味 着 只 顾 眼 前 、 抱 残 守 缺 和 琐 屑 平 庸 ， 它 亦 需 要 蓝 图 ， 亦 可 触 及 社 会 重 大 问 题 。 但 和 乌 托 邦 工 程 不 同 ， 它 的 蓝 图 比 较 简 单 ， 只 涉 及 个 别 制 度 、 机 构 和 程 序 ， 如 改 进 健 康 保 险 和 失 业 保 险 ， 改 变 法 院 仲 裁 程 序 ， 修 改 财 政 预 算 和 改 善 教 学 制 度 ， 等 等 。 这 些 方 案 的 利 弊 在 短 期 内 便 可 察 觉 ， 可 以 据 此 及 时 确 认 ， 或 修 改 、 调 整 ， 或 废 除 方 案 。 而 乌 托 邦 工 程 却 不 能 以 这 种 实 验 性 的 方 法 加 以 控 制 。 它 的 目 标 或 者 过 于 遥 远 ， 使 得 短 期 行 为 无 法 检 验 它 ， 或 者 过 于 庞 大 ， 在 实 践 中 造 成 无 法 收 拾 ， 不 可 挽 回 的 损 失 。

渐 进 社 会 工 程 采 取 的 是 合 理 、 可 行 的 方 法 。 它 主 张 用 温 和 的 、 改 良 的 方 法 达 到 目 的 ， 用 循 序 渐 进 的 谨 慎 态 度 避 免 社 会 动 荡 和 暴 力 破 坏 。 同 时 ， 它 尊 重 历 史 、 保 留 了 文 化 传 统 。 乌 托 邦 工 程 师 的 行 为 则 好 像 是 彻 底 清 洗 社 会 这 块 画 布 ， 相 信 在 一 张 白 纸 上 才 能 绘 出 最 新 最 美 的 图 画 。 然 而 ， 追 求 一 揽 子 成 功 的 暴 力 革 命 却 常 常 导 致 粗 陋 、 混 乱 和 倒 退 。 渐 进 的 社 会 工 程 和 乌 托 邦 工 程 的 区 别 不 是 在 改 革 的 规 模 、 速 度 和 范 围 等 问 题 上 的 区 别 ， 而 是 合 理 、 谨 慎 、 逐 步 、 自 我 批 判 、 建 设 性 的 态 度 和 方 法 ， 与 不 合 理 、 冒 险 、 激 烈 、 排 斥 异 己 、 破 坏 性 的 态 度 和 方 法 的 区 别 。 一 言 以 蔽 之 ， 是 批 判 理 性 主 义 和 教 条 主 义 、 科 学 精 神 和 权 威 崇 拜 的 区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