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始民族的性生活中,有许多细节会使我们感到十分诧异.他们对处女(尚未有性经验的女子)的态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知道,在我们生活的文明社会中,男人在追求女人时,对她是否是一个处女,总是极为关心的,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于我们心中,几乎是一种十分自然的和勿需证明的事情,因而一旦被问到此事的原因时,便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实际上,人们这种想全部占有一个女人的愿望,实乃是一夫一妻制造成的一种习惯观念,也是这种制度的本质所致.所以我们总是去要求女孩子婚前不得与其他男性发生性关系,以免在她们心中留下抹不去的回忆,这实际上只不过是将这种垄断女人的行为延伸到过去的时间罢了.
按照上述观点来推断女人爱情生活的某些特征,就会发现,有些看上去似乎是奇怪的现象,实际上则很正常.人们普遍看重处女,这种态度是不无道理的.我们知道,环境和教育会造成一定的阻力,使少女处处小心谨慎,不去与男子发生性关系,这就使得她们对爱欲的渴望受到阻止.因此一旦她冲破阻力,选择了一个男人来满足她的爱欲时,她便终身委身于他,对他信誓旦旦,不再与别的男人有如此感情了.由婚前的长期孤独所造成的女人的这种"臣服"态度,十分有利于男人放纵地永久占有她,使她在婚后能抗拒外来的新诱惑.
由克拉夫特.伊宾在1892年首先创立的"性之臣服"一词,意思是指某些人一旦与别人发生了两性关系,便对这个人产生了高度依赖与顺服的心理.这种"臣服"心理有时会达到极端程度,它会使人完全不能自我存在,甚至宁愿为对方牺牲自己的最大利益.在我看来,想要使男女间的性关系维持长久,某种程度的依赖或臣服心理还是必需的.再者,为了维护文明的婚姻制度,对那些不断威胁着社会安定和现行婚姻体制的一夫多偶倾向进行制止,就应当适当鼓励这种性的臣服态度.
这种"性的臣服"态度究竟是怎样造成的?克拉夫特.伊宾认为,这是由于"一个十分软弱和多愁善感的个性"爱上了一个十足地以自我中心的人的必然后果.但我们运用精神分析法研究的结果与此依然不符.很明显,这里的决定性因素不是别的,而是克服性阻力所需要的力量,换句话说,取决于这种阻力的突破是否靠一次的冲击而达到.假如经过那"致命的一跃"之后,便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受阻心态,"臣服"态度便形成了.在这方面,女人要比男人更多.她们在性臣服方面要容易得多.但现代社会中的男人却大为不同了,他们比往昔更容易陷入这种境况.男人为什么会接受性对象的奴役?我们的研究表明,那是因为当他在面对某一个女人时,忽然发现自己竟能摆脱心理性阳萎的苦恼,从此以后,他便在她面前言听计从,与她一直要好下去,人类中有许许多多姻缘和悲剧的收场(有些似乎造成重大的结局),几乎都可以用以上的道理来阐释.
下面我所要讨论的,是原始民族对处女之价值的看法.或许有人以为,既然原始民族中的女孩子多半在婚前便已经被夺去贞洁,并且这件事也不影响其出嫁,这说明一个女子是否是一个处女,对他们并无多大影响.依我看,这种夺去女孩子贞洁的仪式,对这些原始民族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它已成为原始民族中的一种"禁忌"的对象.这是一种类同于宗教性的禁忌.正因为这样,习俗不允许她的新郎去做这件事,以免他违背这个禁忌.
我并不想在这儿详细列举所有论述这种禁忌的文献,也不想说明它在世界各地的分布状况和列举出它的种种表现,我们要做的,仅是要说清楚,这种不在结婚时弄破处女膜的行为,乃是普遍存在于原始民族中的一种风俗.正如卡洛雷所说:"在这种婚前举行的特别仪式中,由新郎之外的某个人来捅破处女膜,这种习俗常见于低级文明中,特别是在澳大利亚."
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如果想要使这种穿破处女膜的行为不在结婚后的第一次性交中发生,就必须在事先由某个人用某种方式来完成.卡洛雷在其《神秘的玫瑰》一书中,对此有较详细的论述,但有些地方他交待的不很清楚.在这里我想引用下面几段:
第191页:"在迪雷部落以及其邻近的部落中,广泛流行着这样一种习惯:女孩子一到青春期,就弄破她的处女膜"."在波特兰和格莱尼格族中,常常由年老的妇女给新娘做这个手术,有时甚至请白人奸污其少女,以完成这个任务."
第307页:"处女膜有时在婴儿期便弄破了,但大多是在青春期......在澳洲,它常与性交仪式合并进行."
第384页(这段话引自斯宾塞与吉伦关于澳洲各个部落情况的通信.他们在信中讨论了这些部落中十分流行的族外婚姻风俗):"首先要人为地将处女膜捅破,然后是让做这件事的男人们依次亲近(公开的和仪式的)这个女孩......整个仪式分为两部分,先是捅破,然后性交."
第349页:"在赤道非洲的玛塞(Masai)地区,女孩子在结婚前必须经历一次手术.在沙克斯族(Sakais,属马来亚).巴塔斯族(Battas,在苏门答腊)和阿尔福尔族(Alfoers,属西里伯岛)中,这种捅破处女膜的工作多数由新娘的父亲来做.在菲律宾群岛,甚至有一批人专门以弄破少女的处女膜为职业,不过有些女孩子早在婴孩时代就已由老年妇女动过这种手术,长大后就不必再做了.在爱斯基摩族的某些部落里,捅破新娘处女膜乃是僧侣们的特权."
以上的论述有两大缺点:一.它们大部分并没有把"穿破处女膜"说明晰,究竟是通过性交来弄破它?还是以非性交的方式弄破它?只有一个地方将这个过程清楚地划分成二个阶段,也就是说,先是用手持器具将处女膜弄破,然后举行性交仪式.至于巴特莱期(Bartels)收集的那些资料,尽管在其他方面较详尽,在这个问题上仍没有说明白,更何况他对"穿破处女膜"这一行为的心理学兴趣,又完全归结为解剖学的结果.二.我们还不太清楚,在这种场合中,那仪式的(郑重其事的祭典)性交与平时的性交有何不同.就我手头掌握的材料来看,这些作者也许是由于害羞,或由于根本不了解交待这个问题的重要程度,所以始终没有描述这些性行为的详细情况.我多么希望能从旅行家或传教士那里得到更详细和更准确的第一手材料,而这类国外杂志现在根本就得不到.因此我在这儿还不能作出肯定的结论.但不论怎样,这第二个疑问即便没有详情描述,仍然很容易想象出来.因为不管这种仪式的性交活动多么缺乏真实性,仍然象征着完全的性交,而且他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做的.
我现在想讨论一下可用来解释这种处女禁忌的原因.我们知道,穿破处女膜意味着流血,由于原始民族把血视为生命的源泉,当然十分畏惧流血.这一点可以作为我们对这种禁忌的第一个解释.这种流血禁忌(blood—taboo),在性交之外的其他方面也保留着种种血社会规则.实际上,它乃是"不可杀人"这样一个禁令的基础,代表着对原始人的情操和杀人狂欲的禁止和预防.处女禁忌,还有处处可见的月经禁忌,都受这样一种观念的支配.原始人面对着这种月月必来的神秘流血现象,免不了会怀疑有什么东西在迫害她们,所以他们把行经(尤其是初次来经)解释成是由于某种精灵鬼怪的撕咬导致的,有些干脆就认为是与某种精灵性交的结果.有些资料中提出,很多原始人认为这个精灵就是她的某个祖先.还有些资料谈到,经期中的女孩常常被人认为身上附着祖先的灵魂,所以使人敬畏,被作为"禁忌"对待.
我想,如果我们对于这种恐惧流血的现象再进一步思考,就不会把它看得那么重要了.例如,对男孩子作包皮割礼,以及比这更加残忍的对女孩子的阴蒂及小阴唇的割除礼,都在某些种族中程度不同地实行着.此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以流血为目的的仪式,显然,这些现象都与"原始人恐惧流血"的解释正好抵触.虽然如此,有些人婚后为丈夫的方便而废除了这项禁忌(月经禁忌),也就不足为怪了.
第二种解释同样与性无关,它比第一种解释牵扯面更广泛一些,而且更具普遍性.按照这种解释,原始人好象永远处在一种"焦躁的期待"里.他们的忧心忡忡,就像我们在精神分析学中对心理症做分类时划分出的焦虑型心理症.每当遭遇到新奇.神秘.怪诞和不合常情的事物时,这种焦躁的期待就愈加强烈.它还造就了许多牺牲或奉献的祭典和仪式,它们多半保留在种种宗教仪式里,流传至今.我们知道,当人们刚刚开创一种新的事业,当人们刚刚跨入人生的新里程,如家畜要下崽,果实与庄稼就要成熟,儿子就要诞生等,这时人们就会有一种特有的盼望心理,在期待中透着焦虑,成功与危险的结局会同时涌现在脑海里,使人如坐针毡.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人们便想到用某种仪式或祭典来获得神人的保佑.婚姻同样如此,结婚时的第一次交合在他们是极为重要的,事先更要用某种方式去保护它.在这里,人们既有对新奇的希望,又有对流血的恐惧,这两个方面并不相互抵触,而是相互加强的补足,使这第一次性交成为人生路程上的一大难关,要冲破它还要流血,这就使这种期待的紧张增加了.
第三种解释则如卡洛雷斯所说,认为处女禁忌乃是性生活中更大禁忌中的一个小的组成部分.同女人性交,并不是仅有第一次是禁忌,其实每一次都是禁忌,或者更深入一步说,女人本身就是禁忌.我们这样说,并非是指女人性生活中总是充满看各种特异的需要避讳的时刻,如月经来潮.怀孕.生产.坐月子等等,而是说每次与女人做爱都不得不通过重重压制和难关.所谓野蛮人性生活相当自由的说法,我是非常怀疑的.尽管原始人偶尔也会无视这些禁忌,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如此.他们在做这类事情时,往往有着文明人无法想象的繁文冗节.男人每做一件大事,如远足.狩猎.出征等,就必须离开女人,尤其不得与她们行房事,否则他们将因精力衰竭而在做这些大事时遇难.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也习惯与女人分居.在这里,我们往往看到的是女人与女人在一起,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文明社会中常见的那种小家庭生活这里很少见到.有时候男女之间分离得如此陌生,以至于不能相互叫出姓名,女人们总是使用看另一套特殊的语句.这种分居或隔离状态会时常因性的需要而被打破,但在很多部落里,即使夫妇之间的性交,也仅能在户外某个隐蔽的地方进行.
每当原始人设立一种禁忌,就标明他畏惧一种危险.一般说来,上面提到的所有规则和逃避女人的形式,明显都是恐惧女人的结果.也许,这种恐惧是由于他们觉得女人与自己有很大的差别,女人总是神秘的.奇特的和出乎意料的.在他们眼里,这种差异只能给自己造成伤害.他们总是害怕自己的力量会被女人窃走,他们担心自己会受女人的感染而具有女性的特征,最终成为一个废人.他们亲身感受到性交之后情绪突然低落,浑身软弱无力的情况,这恰好印证了他所恐惧的事情.再加上现实生活中女人往往用性的关系来指责和敲诈男人,所以就更加深了这种恐惧.上述种种心理,在我们的文明社会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其实却依然活跃在每个男人的心灵深处.
当代不少研究原始民族的人都相信,原始人的情欲本能是相当虚弱的,它从未达到文明人的强度.这样一种说法自然会遭到多数人的反对,但无论怎样,既然在我们上面提到的禁忌里,原始人总把妇女当作异己的有害力量来痛斥,他们与这些女人之间的爱情究竟有多深,那就值得怀疑了.
卡洛雷在这方面的论述与精神分析家的看法如出一辙.他更深一步指出,个人与个人之间也有"人身隔离禁忌".虽然别的人与我绝大部分都差不多,不同点只有很少几个地方,但往往是这少数几个相异点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孤立和敌对情绪.我们可以由此而继续追溯到人对于自己与别人之间那些细微不同之处的"自恋",由此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不容易做到同别人情同手足或做到爱每个人.这样的心理分析工作,确实是十分有趣的.心理分析还指出,男人之所以会因自恋而抛弃女人和轻视女人,其根源出于过去经历的"阉割情结",正是这个情结深深地影响着他对女人的看法.
论述到这里,我们似乎离本题更远了.女人所普遍具有的"禁忌特征"仍不能使我们完全理解,为什么要以处女第一次性行为加以特别的限制和规定.对此点,我们只能用前面提到的两点理由(即畏惧流血和对新奇事物恐惧)来解释.但这两点理由事实上并没有触动这种禁忌仪式的关键.原始民族之所以举行这种仪式,完全是为了使将来的丈夫免遭随着第一次性交而遭遇的那件事.我们对这件事已在本文前几段里有所交待,我们还证明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其实可以使女人更加稳定地依附这个男人(即臣服).(www.xing528.com)
我们目前并不想研究这些一般性禁忌仪式的起源和意义,因为我在《图腾与禁忌》一书里已对这个问题叙述过了.我在该书中得出的结论是:凡禁忌必涉及一种矛盾情感(ambivance).至于禁忌的来源,则来自史前人类某一次导致家庭制度建立的大事件.但是,如果我们留意观察今天原始部族的仪式时,禁忌的原始含义在这里已不复重现,如果我们想在这些部落人身上看到我们祖先的丝毫不差的影子,那就会犯严重的错误.我们知道,即使这些原始部落,也饱尝了无数次沧海桑田,其发展路线虽与文明人有所差异,却不见得单纯多少.
正如心理症病人会建立起多种恐惧对象一样,今日原始部族的"禁忌",在经历了苦心经营之后发展成为复杂的系统.禁忌的原始动机已为新的动机所替代,以便与新的环境相谐调.可是,我们也可以暂时先不谈这些新的发展,而回到原始的起点:每当原始人恐惧一种危险时,他就建立起一种禁忌.总的说来,他所害怕的总是精神上的而非实际的危险,原始人并不像我们这样重视精神的与实际的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因为他们还辨不清哪些是精神的危险,哪些是实际的危险,也辨不清什么是真实的危险,什么是想象的危险.他对世界持一种泛灵论的观点,他坚信,不管危险来自天灾人祸,还是来自洪水猛兽,都是由一种像自己一样具有灵魂的精灵恶意相向的结果.另一方面,由于他总是习惯于把自己内心的敌意情绪投射到他极不喜欢的或不熟悉的外物上面,既然女人被当作危险的来源,也成为恐惧的对象,夺取其贞操就更加危险了.
论述到此,我们渐渐明白了这种危险到底是什么,为何单单威胁着自己的未婚夫.对这个问题的明确答复,还有待于对于生活在当今文明社会中那些与原始妇女处境相同的妇女的行为作进一步阐述.对这种研究的结果,我可以预先告诉读者:分析证实,上述危险的确是存在的.由此可见,原始人的禁忌并不是无的放矢,他们的这种社会风俗的确为他们消除了一种精神上的危机.
一般说来,正常的女人在做爱到达高潮时,双手总是紧紧地抱住男人,这似乎是一种感恩的方式,表示自己此身已永远属于这个男人.但我们还不知道,女孩子初次做爱时,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她无法兴奋,她感到不满足,她失落极了.想尝到做爱的欢悦,她还得经过相当一段时间,有些人则会一直冷下去,不论丈夫如何温柔体贴.热情备至,事情仍然不会改变.据我所知,女人的这种性冷感常被忽略,认为无妨大局.我认为,如果这种冷感不是因为丈夫的性能力有问题,就得从别的地方找答案,而且应该像分析男性性无能那样,对它作出详细的研究.
女人通常逃避第一次性行为,但我的分析并不想从这里找缺口,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极其复杂,更何况还可以解释为一般女性"洁身自好"的表现.我以为,假如从某些病态案例着手分析,便更容易解开女人性冷感的谜底.我们知道,有些女人在第一次性交之后(有些甚至在每一次做爱之后),便对男人愤愤不已,恶言相怒,有时甚至百般威胁,拳打脚踢.我曾经分析过这样一个患者,她非常爱自己的丈夫,常常主动向他求欢,而且每次都能得到做爱的愉欢,但事后却禁不住会憎恨起来.我相信,这样一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本是性冷感的一个形式.它与一般女人性冷感的不同之处在于:一般女人纯粹是一种性冷感,她们胸中那股憎恨力量只是不自住地压抑着她们对性爱的激情,但从来不曾公开表现出来.病态的女人却把爱和恨两种因素分得十分清晰,并且按照时间把这矛盾的两方面先后表现出来.这同我们多年前在强迫性心理症中发现的"两元运动"(two—movement)的发生在原理上极为相近.既然破坏一个女人的童贞必然会惹起她的长期敌视,她未来的丈夫自然有道理避免成为她的童贞的破坏者.
通过分析,我们在女人心灵深处窥见到造成这种矛盾性表现的某些举动,我认为也可以用它们来解释性冷感.第一次性交往往会激起很多不属于女人本性的激情,其中某些激情在以后的做爱中或许再也不会出现.最引起我们注意的自然是女人初承雨露的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或许有人认为这样一种因素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找别的因素了,但事情决非如此容易,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怎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呢?其实,在这种肉体的痛苦背后,还有"自恋"心理受到冲击之后的心灵负伤.这种痛苦常常表现为高洁的童贞失去之后的哀怒惆怅的心理.然而从原始民族的祭典仪式中还可以看出另一种东西,这些东西使我们意识到,这种痛苦或惆怅对性冷感并不那么重要.我们知道,他们的仪式常常分成两个阶段,先是弄破处女膜(用手或工具),之后才以正式的性交或种种象征性交的姿势.但这里的性对象都是别人而非自己的丈夫.由此可知,这种禁忌仪式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避免新婚之夜的肉体和精神痛苦,丈夫所要避免的除了妻子的肉体痛苦以外,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
对文明世界的女人的分析表明,由于第一次性行为往往不像她们长久以来所期盼的那样令人快乐,所以会造成一种强烈的失望感.由于在这一关键时刻之前性行为曾受到屡次抑制和顾虑的阻碍,所以一旦面对着正式的和合法的交合,仍然难免羞愧和担忧.许多年青女子面对着即将来临的佳期,常表现出一些神秘的行为,把做爱时的微妙的感受当成一种羞耻的东西,甚至不敢对自己慈善的双亲提及此事.女孩子常说,如果爱情被别人知道,爱情的价值便不存在了.这种感情一旦畸形发展,势必压制其它成分,从而阻碍了婚后情欲的强度.这样的女人常常对公开了的夫妻关系感到不够味,而对那些冒着危险的秘密偷情,反倒觉得充满浪漫气息,从而激起狂烈的激情.
但是,这样一种动机依旧处于心理的浅层.它只存在于文明社会,不能用来解释原始文明现象.我们认为,影响这一"禁忌"的最可观原因,仍然需要到心理深层,即原欲自身的发展过程中去寻找.分析学的研究业已实现,人们的原欲总是强烈地附着于原始的对象,儿童时期的性爱目标,始终未曾消失.对于女人来说,她的原欲最初的固置于父亲身上(或代替父亲的兄长),这种恋情常常并不直接导向性交,在最严重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在内心深处模糊地描画出它的远景轮廓.这样一来,丈夫最多也只能成为这种原始对象的替身,不是她真正的恋爱对象,她的感情永远指向别的人,在典型情况下,是指向其父亲.至于对丈夫的爱,只不过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退而求次罢了.丈夫究竟能否得到满足,究竟是遭到她的冷落或是拒绝,这完全由固置(恋父情结)力量的强弱与持续性而定.这就是说,导致性冷感的最终原因与形成心理症的原因本是一致的.当然,在一个女人的性生活里,其理智成分愈多,其原欲之力就愈能抗拒那初夜交合带来的震惊,男人对她肉体的占有也就愈容易阻挡.这样的女人,其心理症是被压抑了,性冷感却代之而起.如果这种性冷感的女人恰好碰到一个性无能的男人,这种冷感倾向就更严重,甚至会引发出别的心理症状.
原始习俗显然相当地了解而且默许了女人的这种早期恋情(恋父情结)的存在.所以他们往往让那些能作为父亲之替身的老者.僧侣或其他贤达之士完成首次破坏其处女膜的职责,这与备受指责的中世纪领主的"初夜权"恰好遥相呼应.对此,斯多尔福(A.J.Storefr)也持同样的看法,他还进一步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在那分布十分普遍的所谓"托白亚之夜"习俗里,第一次交合的特权,往往只有父辈才能享有.这与荣格(Jung)的调查是完全相符的.按照这些调查,在许多民族中,往往由那种代表着父亲意象的神祗雕像来完成这一初次交合的任务.在印度的不少地区,新娘必须由一个木制的类似生殖器一样的神像来捅破处女膜.据圣.奥古斯丁的记载,这样一种习俗也在罗马的婚仪中流行过(不知是否是他那个时代的事?),只是在这里已大大地象征化了,新娘只需在那被称为普莱柏斯神的巨大的石制男性生殖器上坐一下便够了.
在更深的心理层次上,我们还发现了另一种动机,女人之所以会对男人有一种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大致应归之于这种动机.女人的性冷感同样与此相关联.我们的分析揭示出,女人在初次做爱时,除了上面所说的各种感情外,还有另一种冲动,这是一种完全背离女性机能与职责的东西.
从许多女性心理症患者身上可以看到,她们早年曾有一段时期特别羡慕其兄弟们的阳具,并为自己缺少这样一个器官而懊丧(其实并不真的缺少,只是比较小一些),觉得自己是因为受了某种虐待才导致了这种残缺不全的样子.我们可以把这种"阳具艳羡"看作"阉割情结"的一部分.如果说在这种羡慕中包含了一种"希望成为雄性"的含义,"阉割情结"所包含的就是"雄性发出的抗议"."阳具艳羡"这个词原为阿德勒(Adler)所首创,不幸地是他却误入歧途,说这一因素可以对一切心理症作出解释.但不管如何,下述事实是不可否认的:这一发育期的小女孩常常天真地表现着对兄弟那小阳具的羡慕,随之便产生了一种嫉妒情怀.她们有时甚至学着哥哥的样子,站着小便,想在这方面与他们平等.我们在前面的例子中曾提到一个女人,每次性交后都对她丈夫憎恨不已,经我分析之后,原来在她的对象确定之前一直都陷入在这种嫉妒情绪里.在正常情况下,小女孩能渐渐将原欲移置到父亲身上,这之后她所要得到的便不再是阳具,而是生出一个小孩.
在某些个别的例子里,发展的程序也许会颠倒过来,"阉割情结"常常落在"对象选择"之后,实际上这并不奇怪.女子在其"雄性期"里对男孩子阳具的羡慕,并不是一种"对象之爱"(Object—Core),而是一种极其原始的自恋.
不久之前我有幸分析过一个少妇的梦,发现这个梦乃是她对失去童贞一事的一种反应.这个梦表现出这个女人的一种愿望......想阉割其丈夫,夺取他的阳具.这样的梦本可解释为幼年欲望的延伸和重复,但不幸的是,梦中的个别细节揭示出这是一种变态的反应.这个梦的性质以及梦者以后的举止都预示着这一婚姻的悲剧结局.我们还是再回过头来谈"阳具羡慕"吧,女人特有的那种敌视男人的矛盾倾向,总是多少与两性关系有关,但只有在那些男子气十足的巾帼英雄里,我们才能找到明显的例证.弗伦克兹(Frenciz)曾以古生物学的眼光,去探讨这种存在于女性中的敌意之根源,认为这种敌意在浑沌初开,两性初分时就已经存在了.他深信,性行为最早发生于两个完全相同的单细胞之间,慢慢地,有些较为强大的个体便开始强迫那些较弱小者行性的交欢,而这样一种屈服于强制之淫威下的不甘愿倾向正是导致今天女人的性冷感的原因之一.我认为,如果我们不过分夸大这种说法的价值,这样的说法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对于女人初次性交时那种矛盾性反应的动因,我们已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总的来说,可以作出这样的概括:处女因为性心理尚未成熟,所以一旦面对着将引诱她进入性生活的男人,就觉得不堪容忍.这样,处女禁忌倒成了人类高度智慧的结晶,因为这样的规定可以使这个将来与她一起生活的男人,不至于触犯这个危险.在高级的文明里,由于多种复杂的缘由和因素,人们十分重视女人进入"性之臣服"之后所带来的好处,因而不再躲避这种危险,女人的童贞便成为男人誓死不愿放弃的东西.但即使如此,也并不是说女人的那种仇视情绪就不存在了.通过对许多不和睦的婚姻的分析之后,我们发现,那驱使丧失童贞的女人去报复的种种动机,在文明妇女的心灵中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仍旧有数不清的妇女,在第一次婚姻里从头到尾十分冷漠,对男人的热情无动于衷,最后终于导致离异.然而一旦再婚,情况顿然改观,那种阴郁的情绪竟一扫而光,备尝做爱的乐趣,使旁观者惊讶不已.毫无疑问,原先的不良反应已随着第一次结合的结束而消失了.
事实上,在我们的文明生活中,处女禁忌并没有灭亡.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隐隐地知道此事,诗人们就常常拿它当素材.安孙鲁贝(Anzengruber)在一篇喜剧中曾写了一位朴实的农民不愿娶他所爱的女子的故事,他总感到"像她这样的女孩,要不了多久便将耗尽他的生命",因此他十分赞成她嫁给另一个男子,等她变成寡妇,不再有什么危险时,他才愿意娶她.这个剧本的名子叫"处女之毒".这不禁使人想起养蛇人的行为,他们总是先拿一小块布片让蛇咬过,然后就能任意地摆布它.在海拜尔所写的《朱蒂斯与何洛弗尼斯》一剧里,有名的朱蒂斯这一角色明显地展示出处女禁忌及其部分动机.朱蒂斯同样是那种童贞受着禁忌保护的女人之一.她的第一个丈夫在新婚之夜无缘无故地恐惧起来,从此之后竟不敢动她.她说:"我的美有如颠茄,谁若享用它,非死即疯."当亚述将军率军围攻她所在的城池时,她想到用自己的姿色去诱惑他,将他置之死地,很明显,这个想法在爱国面具下面潜藏着性的欲求.当那个当时以残暴粗野而闻名的将领奸污了她时,她竟在愤怒之下,力比参孙,竟一掌劈下了他的头,而变成了民族英雄.按照心理分析,破头原象征着阉割,因而这一行为其实象征着朱蒂斯阉割了奸污她的童贞的男人,正如那位新婚少妇在梦中所做的那样.海拜尔用一种极为美妙的语言,使伪圣经中这种对爱国行为的记载染上了一层浓厚的性的色彩.我们知道,在伪圣经的记载里,朱蒂斯回城时仍然自夸贞节.即使查遍所有真伪圣经,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她这次怪诞婚姻的记载.海拜尔很可能以他那诗人特有的敏感天赋,看穿了经文的有意造作,重新揭露出故事后面隐藏的真相与内涵.
萨德格尔(Sadger)曾对此作过绝妙的分析,这一分析使我们理解到,海拜尔之所以对这样一个素材十分感兴趣,乃是由于他的"双亲情结"在作怪.由于他在童年期两性倾向的挣扎中总是倾向于女性,因而很自然地理解埋藏于女性心中最深层的隐秘.他还引用了诗人们对于自己为什么改变故事内容作的解释,他们都十分正确地指出,故事本身是肤浅的.虚饰的,意在为潜意识中的动机寻找借口.圣经中仅仅提到朱蒂斯是一个寡妇,为什么在剧中却变成童贞女.萨德格尔也有一段细论,我引用于下:这里的动机原在于诗人婴儿式的幻想,意在否认父母间有性关系,所以母亲成为童贞的少女.对这种分析,我想再补充一点:诗人既然已确定主角是一个童贞,他的幻想便深入到处女膜一旦破裂后她尽应有的怒愤与悔恨,从而使他在这一方面做了不少文章.
总起来说,初婚时献身与童贞的被夺取,一方面固然是社会用来促使一个女人固定地依赖于一个男人的方式,另一方面又十分不幸地激发了她对男人的原始之恨.这种矛盾偶尔会导致病症,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或多或少地压制了性交之乐.许多女人的第二次婚姻远比第一次美满,也可以用这个道理说明.至此,这一初看上去令人迷惑的处女禁忌......原始氏族对处女的惶恐,要求丈夫不可弄破妻子的处女膜......便真相大白了.
十分有趣的是,精神分析学家还常常碰到这样的女人:在她们心中同时持有两种态度......臣服和敌视.这两种态度常互相混杂,有时同时出现,有时同时消失.不少这种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冷若冰霜,但无论如何又离不开他,每一次当她企图去爱别人时,眼前便浮现出丈夫的影子.但她们实际上一点也不爱其自己丈夫.分析中还发现,这种女人对其丈夫的热情虽减弱,但臣服的态度仍照旧.她们不愿脱出这种束缚,因为她们的报复尚未完成.自然,即使在那些此种情绪十分明显和强烈的案例中,女人也从不了解自己内心深处有这样一种报复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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