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演者的眼光，决定观众注意力

二　演剧人底眼光

眼是心底镜子。心底真象常常由眼光中流露出来。我们要查察他人言语底虚实时，往往逼视他底眼睛，仿佛从眼光中可以直见那人底心态。

一个角色初上场时，观众底眼光立刻攒集在那演者底眉宇之间。演者有擒住这无数眼光的魔力没有，多半凭着他自己底一双眼光。他底眼光有定力，能表示他那坚决的心态，观客对于他的注意力也就能集中而不散。如果他底眼光恍惚不定，观客底精神立刻就散了。观客精神既散之后，演者底言词无论说得如何好，也不能恢复全场人注意力底集中。

原来运眼的肌肉与脑室的距离最近，而且，与他部肌肉不同，是直通大脑的。所以眼底变动与心态底变动常能一致。人体中表现情绪的机关，眼睛当居第一位。美国从前有一位评剧家尝说：“小演剧家只能用他底口舌传达剧本中的词句，而大演剧家却能用他底眼光传达词句之外的词句。”实在的，演剧家用眼神表情的力量比口舌要强过万倍。(www.xing528.com)

演剧人登舞台时不但是用眼光表现情绪，而且是观众反应的情绪底指导者。譬如演者在演作吃紧时把眼光突然移到台上或台下的某一点上去，全场人底眼光也就同时移注于某点。这是我们在紧急时很重要的一种武器。在中国各剧场里常常有阔客耍标劲与大兵发威风的事。我们在不得已时，台上突然静止，眼光集在台上某一点上，不但能使观众底注意力重行集中到台上来，而且那耍标劲的阔客或是发威风的大兵也受精神的征服，而台下的秩序登时恢复了。

现在中国舞台上底“新剧家”知道眼光底奇妙魔力的实在很少，他们竟与缺乏常识的普通人一样，把眼睛当做只能看见物象的东西。所以在登台时，他们底眼光尚不肯放弃那“看”的责任。他们底眼光常常向台下各方乱转，台下鲜艳的衣饰与辉耀的钻石，都足以吸住他们底目光。可怜，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所僭居的是何等尊严的地位！他们实在没有机会得到演剧家必具的资产。他们连这最浅近的戏剧常识——第四堵墙——都没听见过。他们身在台上，心在台下，目光竟能越出第四堵墙来注意于台下的事物。他们底心旌无时不随风飘展，以致眼光也闪闪不定。真正的演剧家能够驾驭观众底心力；而他们底心力常常受观客底驾驭；这样的戏剧与大鼓、相声、评话、说书，有甚么分别？这样的演者如何逃得出“堕民”与“玩物”的牢笼之外？

爱美的同志鉴于他们底失败与堕落，更当加意修炼，使自己眼光有随意表现随意变换的能力。镜子是演剧家不可须臾离的工具。镜子能指破你眼光底缺点，告诉你表现情绪的种种度数。（拙译“戏剧的动作法”不久将由人艺社出版，详述种种修练的方法。）登台之后，眼光第一要有定力；第二要有明了与正确的表现；第三，“看”的作用只能及于舞台上面，而透不过第四堵墙——就是看见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