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戏剧中七自然的停顿-揭示戏剧艺术的生命之要素

七　自然的停顿

我们都知道现代戏剧是描写现实生活的了，在我们现实生活中，即使两个最爱说话的人在一起，也决没有放连珠炮似的尽说话不歇气的。对于排演法没有经验的朋友看了剧本上满纸只是谈话，就与一般夸大狂的文学家一样，以为戏剧底全部尽在这剧本中了。他以为演戏这件事只要把剧本上的词句一字不遗地在舞台上朗诵出来就算尽了演戏底能事。他却忘记了剧本是一出戏底一部分，而并不是他底全部。剧本上的一部分是编剧者底事；而剧本以外的那一部分是要另一位艺术家——舞台监督——借演员灵魂与身体底力去补足的。剧本原只能包含谈话部分底记录，关于演作方面原应由舞台监督负责。舞台监督倘只顾教演员照剧本上一样只是谈话而不深思熟筹出许多应有的自然停顿来，他不但辜负了那位编剧家，就连演员们他也很对不起；因为没有停顿而尽管不断地谈话，台下的观众只见台上尽是说话的机器，同情心就要打折扣了。

自然的停顿与无意识的不自然的停顿相差很远。忘记词句的停顿、误场的停顿以及受台下影响（如剧场中突然发生扰乱秩序的事故等），都是不自然的停顿。这样的停顿往往能够打破“戏剧的空气”，是我们所当竭力防止的。（在游戏场式的“文明新戏”舞台上只有不自然的停顿而不许有自然的停顿；客座中突然进来一位钻光闪烁的人也能发生这种停顿！）自然的停顿是故意预定的，是舞台监督阐精竭虑底结果，是真戏剧生命之要素；而不自然的停顿却是缺乏艺术底表现。不知戏剧是艺术的人不知自然的停顿之存在与价值。

真戏剧家爱好停顿，而假戏剧家所最怕的就是停顿。停顿确是演作术中最锐利的一种工具，然而不善用者往往因而受伤。排练时，在哑场上费去的时间比为谈话而费去的时间至少要加三倍；因为要在停顿中显出自然来。停顿得自然，戏剧底生命愈加健旺，愈加丰富；一不自然，那出戏简直就断气了。(www.xing528.com)

停顿底长短应当由舞台监督在初次排演之前预先筹划停妥，最简单而且最切实的方法就是依照脉动相轻的迟速计数。许多西洋职业的舞台监督分一分钟为一百数（就是每一分钟内由心中念数念至一百数），练成习惯。在排演时，他就嘱咐乙演员，在甲演员说完话后，数了“五”数然后开口。因为要使他演员了解，舞台监督往往高唱“一—二—三—四—五”之类。又如场中应说的话已说完，一个角色应当上场了，然而中间应有一个“哑场”，他就高唱“一—二—三”，或竟唱至“三十”，然后请那角色上场。

在没有舞台经验以及好发空论的人看来，或者要说：“这样的排演法，太机械的了。”他却忘记了无论那一种音乐都是发端于机械的。音乐中的“节奏”（Rhythm）完全是机械的。倘排演时不用这机械的系统的计数法，则演员永远得不到迟速度底明了观念，不计数而只说“这里要顿一顿”或是“这里应当来一个不长不短的哑场”，那简直等于没有说。谁能知道“不长不短”究竟有多长多短呢？这样的排演法，就令在富有经验的职业剧社里也必至于失败。

演员不但应当记住自己底停顿数目，就是他演员底停顿数目也该记住；因为不如此，他就要误认他人故意的停顿为忘记词句。提示人（Prompter）更不可不预知各演员底停顿之处及其数目；否则人家好好地在那里使用停顿，他却大惊小怪地高声提示后来的词句，那就难免要闹出大笑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