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置备脚本
脚本是排演时用的剧本,有手钞的,也有刷印的。中国的旧剧向来是由一班沾不到学问底光底穷小子唱的,他们大多数不认得字,自然用不着有切合实用的脚本,就是有印成的剧本,也只是备剧界以外的人读的,唱戏的戏子学习戏剧,与百代公司灌制唱片相仿,学的人只要能够摹仿甚么“谭叫天”与“汪桂芬”就得,不必了解词句底意义。所以他们底脚本中别字连篇,都不成问题。近来新剧界中与文字无缘的渐居多数,更不知道脚本有甚么用处。但在爱美的戏剧家看来,脚本底置备,确是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因为我们既不愿当吃饭的留声机器,又不愿当专门表现堕落人格随口乱说的拆白党,没有脚本就演不成戏剧。
置备排演用的脚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普遍的脚本,就是用书局发行或是自印的各种寻常剧本,由演员各备一本,本本都是同样的。以前欧美爱美的剧社就用这种办法,后来觉得这种方法底弊窦太多,才想出第二种个别的脚本,每一演员各有一本与众不同的脚本,凡他一人的词句、动作、地位与上下场统通都包含在里面。
第二种是较为适用的方法,近来各国职业的与非职业的剧社采用此法者较多。因为,就积极方面说,这个别底脚本可使演者精神专注而且容易练习背诵。就消极方面说,演者在简短的排演时间内,不致发生修改剧本干预演作等种种反抗的妄想。这样的剧本与乐队中用的个别乐谱是同一用意的,如果乐队中吹笛的人要干预起弹琴人底调子来,这乐队底乐声,就要与现在游艺场式的假新剧一样,闹出许多“缺乏一致精神”的笑话来了。
在不明白这个理由的演员,或者要起疑问,“为甚么只许我知道我一人底言词与动作呢?”或是“到了排演时候,我不知道别人要做甚么事,要说什么话,这不太傻了吗?”所以在分派脚本的时候,舞台监督应当把上述的原因说明给众演员听,免得发生误会。
个别的剧本,缮写与印刷要极整齐清楚。现在且把我自己预备饰尼其泰时用的脚本(请参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俄国戏曲集》第四种《黑暗之势力》)钞一节在下面,作一个例。
第一幕
彼得……听不见。
☆(内)甚么事?
彼得……赶马去。(www.xing528.com)
☆(内)我去赶就是啦。
阿尼西……我不能放他走。
☆(偷偷地上场,四面一望,见阿尼西独自在那里,就急忙跑到她面前)阿哟!事情真倒霉!我底老子娘都来啦,要带我回去。老实说了罢,就是要我回家娶亲去。
阿尼西……我怎样呢?
☆(略踌躇)就为这个呀!我正打算同你把这件事情好生的商量一下,他偏要让我娶亲!这有甚么法子呢?(眼略转)你忘了吗?
阿尼西……应该的……
☆(紧接)你说甚么?你瞧你一定不喜欢……你看怎么样?
上面不过略举一例,教读者知道许多预备脚本方法中底一种。每一个☆是标明本人演作中底一节,( )号中注动作以及他种舞台的暗示。每节之前,别人说的最后四五个字须写在纸底下端。读脚本时须把这别人说的几个字与自己的话连锁在脑室中,以免“接不上气”与“岔”、“冒”等弊。两行之间须空开一行,以便在排演时补注“略顿”、“渐起”、“渐沉”、“重劲”等字或是公订的一种注音势的符号。
舞台监督在置备脚本之前,须将著作者的原文通篇融化透澈,然后将每一角色的“舞台事务”(Stage Business)以及音势底轻重等等,详详细细注在一个册子上。总而言之,舞台监督须与乐队导师一样,把各人演作的职务演得清清楚楚。舞台里面如没有这样一个尽职的舞台监督,那演作一定得不到一致底精神。演员能尽自身底职,已经很可称赞了,教他兼顾全局是不可能的事。假新剧承袭了旧剧底贵族式的“名角制度”,所以他们不配用德谟格拉西化的现代剧本。在“名角制度”之下,只要一两个名角演得好就算是好戏。一班配角全是木偶土像,只要能适合名角底使用就算尽职。俄罗斯有句俗话说道:“愈黑暗的夜,愈明亮的星”。现在中国的新旧戏院多半赖几个善于做媚眼的名角撑场面。好明亮的星吓!可惜那做名角底背景的戏剧界太黑暗了。名角享尽了人间的幸福,而一班做附属品,不懂艺术的苦小子连饭都吃不饱!爱美的戏剧家,如果真有诚意想替戏剧界打开窗户放进光明来,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打破这名角底偶像。因为现代剧本中往往用不着偶像式的名角;每一个演员都须尽心竭力地表现出他那一个角色底个性来。既然如此,自然没有一个演员可与从前的名角一样,指挥一班人做他出锋头底工具了。因此,现在剧场中的舞台监督并不是承上(名角)压下(配角)的中间人;他底职务就是把每一演员责任底副本综合地担在自己肩上。所以舞台监督底脚本,应当把编剧家所想不到与平凡演剧家所体会不出的详细情形——如细致的面部表情、自然的手势以及坐立姿态之类——纤毫无遗的札记下来。不但关于重要角色的不可疏忽,就连一个极不重要的,上场只报一句“某某到”的仆人,由何处上,走至何处止步,在何时开口报告,语气间是否要表示一种意思,都得详详细细注在脚本上,以免排演时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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