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夏天的一天,硅谷的风险资本家Michael Moritz接到一个电话。打来电话的是一个他多年前资助过的一个企业的创始人。他问Moritz是否愿意见一个正在冉冉上升的IT企业负责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电话。在硅谷这个众多最有活力的信息科技公司云集的地方,做生意的时候还是经常靠熟人间的联系。一个朋友投资给另外一个朋友的公司,熟人们共同分享技术和新的点子,即使在他们互相竞争的时候,大家也一起做事。
Moritz当时四十多岁,是红杉资本的合伙人,这是硅谷最早的风险企业之一。Moritz在业界享有盛誉,因为他能够敏锐的洞察哪个互联网公司会有前途。打电话给Moritz的朋友跟他说起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公司。这个小公司在强手如林的互联网产业,想要和Inktomi、Ask Jeeves以及很多其他的企业分一杯羹,也来做搜索引擎业务。Moritz每周都要见不下十余个可能值得投资的企业,他也听说过这个企业,于是就答应见面。这次见面让他印象极其深刻。尽管这个领域里已经强手环伺,但是Moritz还是决定向这家企业投一大笔钱。
从表面上看,这个决策是非常不明智的,跟硅谷投资界的很多传统理念都不符合。搜索引擎业务已经竞争很激烈了。在这个行业内站住脚的那些企业有数十亿的资金,可以雇佣最聪明的工程师,找到最快的搜索算法。在这个领域内,不仅有像Ask Jeeves、Yahoo!这样的大企业,还有来自媒体和软件行业的巨头,比如微软和美国在线。风险投资家要想赚取天文数字的利润,关键是要早早的进入一个行业,赶在资金雄厚的大企业到来之前。来得晚,资助的又是一个做搜索服务的批发业务的小企业,这正是硅谷投资界数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必须要避免的投资。不要说这个企业的管理者都是新手,两个创始人还都在斯坦福读书,也不要说这个企业的名字起得古里古怪,难以让人捉摸,最要紧的是,历史的经验昭昭在目。硅谷里面的其他十几个风险投资基金都没有理睬这家企业,一分钱也没有投资。红杉为什么要标新立异呢?不管别人的怀疑,也不管别人的耻笑,Moritz坚持给这家企业投了1250万美元。6年之后,Moritz在这家叫Google的公司里的股份已经价值数十亿美元。
我们会看到,Moritz身上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硅谷既像以色列,又像我们说的沙堆,这里充满了惊奇,也有无法预料的风险,一次失败的投资就可能导致倾家荡产。在创新行业,没有什么生意是永远安稳的。Yahoo!原本以为自己在搜索引擎业务稳坐钓鱼台了,但是很快就被Google颠覆了。摩托罗拉本来以为自己把持了手机芯片业务,很快,英特尔就来和它分享美餐了。硅谷是美国创新的心脏,在这里,我们这个时代的革命精神格外旺盛。但这也意味着作为一个投资者,在硅谷生存下来,必须面对和Farkash遇到的一样的问题:新的变化层出不穷,来自四面八方,来得出乎意料(比如可能来自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宿舍),却能搅得天翻地覆。怎样看待这样的世界,这是Moritz这样的投资者必须要思考的问题,也是Farkash必须要思考的问题。Farkash的心得体会是要想了解沙堆,就必须深入到沙堆的内部,而不能靠卫星从外边照张照片。Moritz必须找到另外一种技能:在硅谷有上千家新成立的公司,有上万名工程师,有数十亿美元等待投资的资金,你怎么能知道哪个毛头小伙能改变历史呢?
Moritz给Google的投资成了一个神话。但是,我们必须承认,这样的决策非常出人意料。20世纪90年代,由于Netscape和Yahoo!给他们的早期的股东带来了上千倍的回报,风险资本犹如一块磁铁,吸引了大量的资金。但过了大约十年,风险投资的回报率也就是能超过S&P500指数,而且其风险要比股市高得多。无数个风险投资基金把砸到一些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司,这些公司生产的产品你从来也不会用到,这些公司的管理者志大才疏。风险资本支持的企业里有85%最后都无疾而终,其余的项目大约能够带来两三倍的回报。看起来已经够好了,不过不要忘了,赚的这些钱,还得倒贴那些在失败的项目上浪费掉的数百万美元。
在这个高风险的烧钱行业,Moritz和另外一个风险资本家,之前在英特尔做过芯片销售员的John Doerr,犹如鹤立鸡群。Moritz和Doerr都在沙山路办公。这条路的名字也很有趣,这真是一个巧合,似乎在呼应Per Bak的沙堆理论。或许整个硅谷就是一个沙山。Moritz不仅力排众议投资了Google,而且还投资了Yahoo!、PayPal、YouTube、以及其他成功的企业。Moritz和红杉资本投资的企业一度占Nasdaq市值的10%。他曾经跟我说:“我不喜欢投资离我30分钟车距之外的企业”。就在他的办公室所在的Menlo公园周围,他发现、培育并帮助上市的企业,几乎是一个短线交易员的梦中投资组合。如果你觉得Moritz和Doerr能够如此成功,是因为他们熟知科技前沿,是超级有钱的超级天才,那你就错了。也有些超级天才,比如微软的创始人之一Paul Allen,在20世纪网络泡沫时期也加入了风险投资行业。几乎已成规律的是,这些人都被无情的淘汰了。
Moritz很可能是他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技企业投资者,但是他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并不是十分看重科技。几乎在每一个风险投资企业,都会有一大把来自加州理工学院或是斯坦福的博士,他们都比Moritz更懂得科技的新发展。Moritz是个干劲十足的威尔士人,他在牛津大学读的是文学专业,年轻的时候,他的梦想是当一位像Norman Mailer这样的大作家。后来,他在沃顿商学院读了工商管理。Moritz并非不懂科技,他也不是感到科技的发展不令人振奋,他和其他风险资本家不同的是,他不把科技看成最重要的因素。当他看硅谷或是看一家企业的时候,他的思路和大家不一样。有一次,有人问他:“你觉得哪个科技部门最令你兴奋?” 他说:“这跟我们决定在哪个领域投资是两回事”。(www.xing528.com)
这种类似禅宗公案的回答,显示出一种特立独行的思维方式。如果是你我要建立一家风险投资企业,我们很可能会雇佣一批懂技术的工程师,再雇佣一批会做交易的金融专家。然后,我们很可能会大把大把的赔钱。Moritz的想法是,在一个快速发展的行业里,成功的关键不在于你会不会做交易,也不在于你是不是科学天才。他的这个想法让他每年都能赚上亿美元。成功的关键是很难预测,总是变化的环境与公司的相互影响。他所要做的是两者都关注,一方面不断的调整环境(这种机会相对要少些),另外一方面则要不断的,甚至粗暴的要求公司不断调整。Moritz的天分就在于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会领先于市场,而非被市场引导。他永不停息的不断打造和雕琢他的企业,硅谷的教训是公司一旦止步不前,就会被新的竞争者偷袭(比如Yahoo!),或是因为市场不再需要他们的产品而破产(比如Atari游戏机)他有一次跟我谈起对Google的投资:“在科技世界里,一年就是永生。别人认为是后进者的,未必一定永远落后”。他承认,当第一次给Google投资的时候,“没有人知道Google会变成什么,没有人能猜得到”。Google不是生而伟大的,它是慢慢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公司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和Moritz处理事务的方式是分不开的,也是和他观察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的方式分不开的。
Moritz目睹了他的竞争对手犯下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错误,他逐渐领会到,正是他们的专长害了他们。他们过分痴迷于技术,或是对互联网改变世界的能力过分自信。这里面有两个陷阱。第一个陷阱是,他们过度相信技术,总是认为只要有技术,企业就一定能成功,他们忘记了企业能否成功,要看其能否适应整个市场环境。第二个陷阱是,作为传统的科学家,他们习惯于把问题分成一个个部分,然后逐一解决。这些由工程师转变过来的风险投资家,习惯了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把一个题目分解成不同的步骤,现在,他们同样认为,企业就是不同部门的总和。这是个致命的缺陷。Moritz自己首先承认,他也经常犯这样的错误,总是认为有了好的团队,加上好的点子,一切都万事大吉。事实上,如果是这样的测算,没有人会认为投资Google是个好的想法。Per Bak在谈到复杂的网络是说:“系统中最重要的部分,无法孤立的被认识。在显微镜下观察每一粒沙子,都不会告诉你整个沙堆会是怎样的。从单个沙粒身上,看不出整个沙堆的特征。”如果你只是去看Google的技术,是无法判断这个企业的潜在价值的。我们必须学会从全局出发,观察所有的事物。
如果你不适应Moritz的风格,跟他一起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无所适从。他经常迫使他投资的公司迅速转变。没有什么长久的计划。只有不断的交流、不断的试验。Moritz明白,好的公司是非常灵活的,而他要寻找的就是这样的公司。如果你的公司能够迅速转向,并且和Moritz一样更关注需求是什么,你就不会再像那些犯错误的企业一样,沉湎于自己的精妙的创新,但却一直纳闷,为什么没有人关心自己的创新。事实上,红杉资本投资的最成功的那些企业大多数都是自主创业,而且离Moritz和他的合伙人非常密切,这样就能让Moritz和他的合伙人能够确保这些企业按照正确的方式发展,犹如小树首先要打下牢固的根基。YouTube后来卖给Google的时候,带来的利润是原来的投资的数百倍。YouTube在其创建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公司就设在离Moritz的大厅不远的地方。可以设想,如果你是个企业家,接受了Moritz的投资,你会很累很累。即使你是这个企业的CEO,你从头建立起来这家企业,但是你还是不清楚Moritz究竟想让你的企业变成什么样子。你会辗转反侧,彻夜不眠,反复思考你的技术、你的创新点子、你的团队,你得绞尽脑汁的想,自己怎样才能战胜微软。Moritz所做的只是远远的监视着你。不过,如果你听从了他的建议,他会让你变得非常非常富有。
Moritz处理投资项目的方式,很像一个受过Evelyn Wood 速度训练的人,读书的时候一次阅读一整页的内容,而不是逐字逐句的读书。他在一个小时之内,搜集信息,查找数据,并能看懂一个企业家,换一个心理学家,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谈话,也未必能了解一个人。Moritz的天赋在于他从不把企业拆开来看,而是把企业放在一个大环境下,从全局观察。他始终在观察所发生的变化:技术市场的演变、消费者需求的变化、软件设计的变化、芯片价格的调整、企业创始人情绪的波动。他的看法是,你可能有一个很好的梦想:给互联网编个索引,让人们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但是,除非你不断的改进你的梦想,不断的更新你的设计,你的成功概率会非常低。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科技行业的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不断的升级换代,不管是硬件,操作系统,还是软件。这个世界没有正式的终极版本。正确的比喻是,这个疯狂的世界正在不停的升级:世界1.0,2.0,3.0,一直这样下去。
Moritz深知,要想让这个创新和变化能不断进行,需要一些神秘的,和技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素。比如说,企业家的个人性格就非常关键。Moritz具有一种大多数工程师都不关心的素质:他能和公司的创始人产生共鸣。他认为,你必须完全清楚的了解他们头脑中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即使他们可能会自我欺骗,你也要知道怎样纠正他们的偏颇。有时候,通常是那些最有才华的企业家来到的时候,你要能感受到,他们将要改变世界。一天下午,我和Moritz在他的沙山路上的办公室一起喝咖啡。他跟我说:“我最担心的是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种知人的能力。我们最近犯的错误是,当那些企业家到我们这里之后,我们拒绝给他们投资,因为我们不能理解他们。我们不再能和他们产生共鸣,这真是个致命的错误。”他补充说:“如果我负责美国的外交政策,我最强调的就是要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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