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是鲁迅唯一的一篇“爱情小说”,有浓厚的抒情色彩,但存在很多不同的解读和争议。陆耀东和唐达晖认为这篇小说受尼采思想的影响,笔者也有同感,但希望能够提供更具体而实在的分析,而这种分析跟大多数论者的观点非常不同,所以在论述上需要迂回一番。
《伤逝》与鲁迅生平有密切关系。鲁迅曾说过,文学作品广义地来说是作者通过想象的自我表白。对创作已经“内转”的作家而言,尤其如此。《伤逝》这篇“爱情小说”,鲁迅同时代人都感到有点费解。如果我们把鲁迅当做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来看待,《伤逝》就更费解。茅盾在1927年曾信心十足地从写实主义角度分析了鲁迅大部分小说,但论到《伤逝》却坦白承认对作者的写作意图不甚了解。(139)周作人出版过两本专著谈论鲁迅小说的写作背景和人物,也对《伤逝》中的事件和人物原型难以确定和解释。(140)茅盾和周作人采用的是社会历史和人物传记两种不同的解读方法。新潮论者也许对这两种方法不以为然,这些方法也的确存在一些缺陷,但仍有一定的合理性。
按照现实主义的社会历史的分析原则,鲁迅的作品应该反映社会主要问题。因此,陈安湖认为鲁迅在写作《伤逝》之前进行过社会调查,也就不足为奇了。(141)但这种说法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中国国内评论家对《伤逝》的意义虽然存在不同的意见,但也几乎已达成了一种共识。(142)他们绝大多数都认为,小说的两个主人公涓生和子君,是“五四”时期受到自由恋爱、个性解放、婚姻自主等现代思潮影响的青年典型,小说的主题在于说明个性解放无法脱离整个社会的解放。这种解读方式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有意无意地回避任何涉及鲁迅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也许是避免暴露鲁迅的私生活,以维护鲁迅的光辉形象。这一共识在20世纪80年代才受到挑战,后面将会提及。
社会历史解读法显然赋予小说以道德或意识形态的含义,这种分析似乎与夏志清的文学旨趣相抵触,认为小说显出鲁迅“仍逃不了伤感的说教”,所以评价很低。(143)这句评语其实表明了夏志清跟大多数左翼评论家的看法是一致的,即认为《伤逝》是鲁迅以小说的形式,重申他那篇论妇女解放的文章《娜拉走后怎样》(1923)的观点,其主旨是给青年敲响警钟,提醒他们追求个性解放时不要脱离社会实际。但为什么又说是“伤感”的呢?这却有点耐人寻味。华岗认为,这篇小说表现了鲁迅对那个时代青年的关心和爱护。(144)然而,如果比较一下《伤逝》和另一篇主题相似的小说《幸福的家庭》(1924),这就有点难以自圆其说。(145)《幸福的家庭》使用了讽刺甚至调侃的语调,虽然可能包含“说教”的因素,但肯定不是“伤感的”。它没有《伤逝》明显而强烈的抒情色彩。所以,把鲁迅的写作意图局限于某种社会意义,值得怀疑。令人怀疑还有两个原因:首先,《呐喊》(1923)和《彷徨》(1926)中的小说,凡大段叙述之处,不管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都有明显鲁迅自己的声音。(146)而《伤逝》正是一个男子用第一人称叙述的。第二,鲁迅明确表示《彷徨》中的小说对社会批判没有多少热情。(147)因此,《伤逝》虽然客观上可能引申出社会和青年问题,但这并非作者的写作动因。
与鲁迅同时代的青年评论家李长之(1910—1978)和王任叔都认为,《伤逝》是部投射出鲁迅个人情怀的充满个人情感的作品。王任叔还得出这样的结论:鲁迅在小说中重燃了年轻人的爱火。(148)李长之甚至认为,涓生就是鲁迅自己,但鲁迅否认“《伤逝》是我自己的事”(149)。这篇小说描写的事情可能并未发生过,但鲁迅的否认并不能完全消除他本人跟小说的关系。鲁迅说过,文学“作品大体是作者借别人以叙自己,或以自己推测别人的东西”(150)。如果把作品借人叙己的观点用于《伤逝》,人们不禁要问:鲁迅为什么要在那一时刻,用那样的方式表达他那种感情和思想呢?
周作人在五六十年代写给曹聚仁的一封信中说,《伤逝》“猜想是在伤悼弟兄的丧失”。在回忆录中,他更明确地说:他指的不是早逝的幼弟,而是他自己。(151)关于周作人的推测,有两个疑点:(1)题目“伤逝”是用来表达悼亡哀痛的常用词汇,并不只用于失去兄弟。(152) (2)周作人的猜测和小说的情节不符。在小说中,涓生悼念子君的死亡。现实中,周作人同鲁迅决裂。他们失和的原因现在还不完全清楚,但可以确定跟周作人的日本妻子有关。鲁迅说自己是被一个日本女人驱逐出来的,而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153)在这个意义上,鲁迅不可能是涓生,也不可能悼念自己受到的伤害。(154)以男女关系的破裂寄寓兄弟恩情的断绝,从小说的叙事来看,实在牵强之极。(155)
三宝政美(Sambō Masami)用传记方式对《伤逝》进行解读,提出另一个猜测,认为小说是表达鲁迅对他弟妇羽太芳子(Habuto Yoshiko,1897—1964)深深的歉意,和对他弟弟周建人的愤怒,因为周建人抛弃了羽太芳子。但此说并无实据,而且是建立在一句译文的字面理解上。(156)
竹内好提出一个较能令人接受的传记解释。他认为鲁迅在小说中描写的是自己的负罪感,是他对自己那场包办婚姻的感受的反映。(157)太田进(Ōta Susumu)详细论证了竹内好的观点,并且认为主人公涓生体现出“爱情和利己主义”之间的矛盾。他进一步认为,这一小说表现出鲁迅对这场名存实亡的包办婚姻的悼念,和对许广平(1898—1968)爱情的渴望。(158)丸山昇(Maruyama Noboru,1931—2006)也认为涓生身上有鲁迅的影子,涓生反映了鲁迅思想的斗争,比如对黑暗和虚无的绝望的抗争。他同时期所写的《彷徨》和《野草》也表现出这样的思想斗争。但他又说,我们不能因此就把所有的作品都狭义地当成作者的私事。涓生只是鲁迅创造的一个人物,无论在追求理想和追求爱情上,他都是个失败者。丸山昇认为,研究的重点不应该放在这些方面,而应该放在涓生(或曰鲁迅)同社会抗争的意志上。(159)
许多研究者包括丸山昇在内,都在涓生的话中发现鲁迅的声音。但为什么小说会写得如此“真实”呢?如果认为涓生作为一个“追求理想的失败者”,象征了鲁迅同黑暗、虚无的抗争,自然无不可,但又怎样解释涓生的爱情呢?如果我们顺着上述的社会历史或人物传记的解读,结论只能是:小说中的爱情是作者无中生有的。但这显然又与上述两种解读方式本身的原则相矛盾。如果提不出其他可能性,那么就只能承认鲁迅在小说中描写的爱情就是他自己的感情,虽然表达得比较隐晦。问题是,鲁迅这种强烈的感情起源于什么?丸山昇的研究不能回避这个难题。
竹内好和太田进都认为,《伤逝》表露出鲁迅从包办婚姻中受到的巨大伤痛。然而,涓生和子君的爱情和婚姻是典型的“五四”现代式。鲁迅对待朱安(1878—1947)的态度与涓生对待子君的态度并没有相同之处。实际上,鲁迅没有爱过朱安,而只把她当做母亲送他的一件不想要的“礼物”而已。(160)根据鲁迅与朱安的关系,鲁迅“重燃爱情”与朱安显然毫无关系。如果说《伤逝》的主题是“爱情与利己主义”的冲突,朱安在冲突中并不扮演任何角色。
太田进已注意到鲁迅把《伤逝》编入《鲁迅自选集》(1933) 。鲁迅在《自序》中说他特意“将给读者一种‘重压之感’的作品,却特地竭力抽掉了”(161),这句话对于传记解读方式非常关键。令人不解的是,虽然小说有一个十分灰暗、悲伤的结局,鲁迅却和许多论者的看法不同,并不认为它包含“重压之感”。(162)对于这点,上述评论家的各种解读都没有提供令人满意的答案。一些论者认为,鲁迅在涓生身上寄予希望,因为他开始寻找新的生活。表面看来,故事的结尾指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但他们也承认,涓生背负着子君死去的阴影;他的希望破碎了,他的心受伤了,而且前途未卜。这两个看法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不过,竹内好和太田进已经提出了一些跟事实相关的观点。太田进认为小说表现了鲁迅对许广平爱情的萌芽。(163)但小说中涓生所谓的“新生活”显然并不是太田进所说的,指爱情的萌复,而是指对社会的抗争。在这一点上中国国内学者的看法应该得到肯定,因为“新的生活”只能是指对社会的抗争。竹内好提出“爱情和利己主义”的冲突是小说的关键,也对小说的理解有帮助。从小说的写作背景来看,这两个观点都有正确的地方。太田进已经指出《伤逝》体现出鲁迅对许广平的爱情,但他不能确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原因在于,太田进的根据是《两地书》(1933),而《两地书》是经过鲁迅编订的,并未收入他们之间的全部通信。未经编辑及所谓“丢失”的信件,终于在1984年按原貌出版。
1924年11月,许广平第一次写信给鲁迅,开始了他们之间的通信。那时她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三年级的学生,鲁迅是学校的兼职讲师。(164)最初他们谈论的是社会和人生问题,许和她的同学林卓凤到鲁迅家拜访后,(165)他们通信的口吻便跟以前不同。鲁迅也开始帮助许修改论文。但使他们走得更近的,主要是女师大学生风潮事件。
1924年杨荫榆(?—1938)被任命为女师大校长。她在美国受教育但很保守,支持北洋军阀,反对“五四”潮流,上任不久即与师生发生一系列对抗和冲突。(166)这是鲁迅和许广平开始通信的社会背景。一开始,他们对学校风潮不太关注。许广平对学生抗议活动的目的持怀疑态度,(167)后来决定投入活动,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并非以学生领袖的身份,而只是以个人身份加入抗争,把反抗杨荫榆看成“个人的驱羊运动”。许广平当时正忙于《莽原》周刊的出版,帮助鲁迅在叛逆青年中宣传尼采式的社会文化批判。(168)即使1925年5月学潮激化,她虽也卷入活动,但更多的时间用于鲁迅的社会文化批判活动,在六七月份写出六篇文章,其中五篇发表在《莽原》上。(169)
端午节鲁迅请许广平来家里吃午饭,与会者还有其他几位女孩,但这次午饭不见于鲁迅日记。此后他们通信的口吻更加亲密。(170) 7月17日到9月7日之间,他们几乎停止了通信,有点奇怪。7月底学校的斗争开始白热化,30日午夜杨荫榆强行解散学生自治会。8月21日,教育司司长刘百昭强行开除学生,双方冲突,两名学生重伤,七名失踪。(171)刘百昭同时准备把六名学生代表押送回乡。在最危险的几天中,许广平到鲁迅家避难。(172)
整个8月份鲁迅深深卷入女师大的斗争。他参加了新组成的自治委员会,一个月内开会13次,许广平也在委员会,惜会议没有记录。(173) 9月初,鲁迅病倒,医生诊断是因烟酒过度又严重劳累所致。11年后,鲁迅对母亲说那次病倒是肺结核病复发。(174)虽然病倒,鲁迅在9月底反将课时增加一倍。(175)据他的日记,这个月内他去了五次医院,23日还发高烧,直到翌年1月才算康复。鲁迅在危难关头的献身精神打动了许广平。1929年5月13日,她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讲到爱上鲁迅的原因:
老友尚忆在北京当我快毕业前学校之大风潮乎。其时亲戚舍弃,视为匪类,几不齿于人类。其中惟你们善意安慰,门外送饭,思之五中如炙,此属于与友之一面;至于师之一面,则周先生(你当想起是谁)激于义愤(的确毫无私心)慷慨挽救,如非他则宗帽胡同之先生不能约来,学校不能开课,不能恢复,我亦不能毕业,但因此而面面受敌,心力交瘁,周先生病矣。病甚沉重,医生有最后警告,但他本抱厌世,置病不顾,旁人忧之,事闻于我,我何人斯,你们同属有血气者,又与我相处久,宁不知人待我厚,我亦欲舍身相报,以此皮(脾)气,难免时往规劝候病,此时无外猩猩(惺惺)相惜……(176)
信中许广平并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她竭力掩藏自己的感情,使人觉得他们的爱情是后来才产生的,但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鲁迅生病期间他们的感情有很大发展。那时她经常去看望鲁迅。但可能探访太频繁,鲁迅日记只记录了9月7日的探访,后来的“例行”探访可能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9月21日,女师大迁到宗帽胡同新校址,斗争暂时平静下来。10月上半月,鲁迅休息时间应该会多些。但他的病依然严重,日记记载他两星期内看了五次医生。在这半个月中,他只译了一篇文章,写了一段按语。如果许广平这时以探病为由看望鲁迅,会是她表达对鲁迅关爱之情的最好时机。事实上,许广平曾向扮演她的电影演员于兰承认,他们的感情在10月发展成爱情。(177)
10月12日,许广平写了《同行者》这篇文章。大约同一时期她还写过一篇《风子是我的爱……》,但没有署明写作时间。在《同行者》中,许广平提到了他们关系发展过程中的许多细节(文中许广平倒置了他们的性别,“她” =鲁迅,“他”=许广平):
一个意外的机会,使得佢俩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这其中,自然早已互相了解,而且彼此间都有一种久被社会里人间世的冷漠,压迫,驱策;使得佢俩不知不觉地由同情的互相怜悯而亲近起来……
她,说是由遗传得来的刘伶癖,无宁说是由愤世嫉俗的一种反抗的驱迫,使她不时的沉湎于杯中物。更加着,某一桩事的失败,舞台上各种面孔装扮的那么可怕,她不愿意再看了,凭着平素的勇气,自杀,倒算干净。但是,于己何益,于人何补呢?废物是可以利用的,拿要死的躯壳,转过来利用它,仍旧走到人海里服务,许有可能性罢,这是她没有自杀,而情感的余烬,使她不时纵情于杯酒的一个目前活着的办法。
……于己,可以说毫不感着兴味,就是为了他的爱而她不得不勉强听从他的规劝,对于肉体上的注意,拒绝了杯中物……为了他,为了他的恳挚的流泪的规劝,当着他面前,她没有勇气,没有胆量再伸手到酒杯里了,但是呀!一转眼间,森严的舞台上各种面孔复活了,她要避免这可怕的面孔,她虽则不能永远,但是要一时的麻醉了自已,偷偷的又伸手到酒杯里了。
他忽的从外来……她有什么话好说呢!惭愧与内疚……相对无言,终于他说了一句:“不诚实是很叫人难过的,你知道吗?”她立刻回答说:“我知道。”……在又一次发觉她偷自喝酒的时候,他难过,他觉得她的这样的不自看重自己的身体,不守着医生的嘱咐——因为医生说过,她如果再喝酒,那么药亦无效了——于他,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悲哀,虽则为了爱,他不忍给予她难过,竭力的禁压住自己的感情,勉为欢笑的相对谈话,终于不久托故去了。他回去了之后,推开门,倒躺在床上痛苦了一大场,想不出好的方法。
在百无聊赖中,如闪电的灵明一现的耳边有人启示他:你是爱她……(178)
文中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并不十分清晰。但可以看出,起初他们之间的“爱”并没有超越朋友或同志之间的关系。在另一篇文章中,许广平提到那时住在鲁迅家的一个浙江同乡(应该是许羡苏),提议她们一起去劝鲁迅戒烟戒酒。她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劝他,鲁迅最后答应会听从医生的劝告。(179)因此,《同行者》中鲁迅的许诺不只是对许广平一人而做的。也就是说,鲁迅答应她们时,和许广平还不是恋人关系。但根据许广平写给谢敦南和常书玉的信,10月份鲁迅因为饮酒过度而病情加重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关系确实有了进一步发展,并最终确定了恋爱关系。《同行者》中的描写是他们关系发展的关键时刻的前奏,而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风子是我的爱……》。
在《风子是我的爱……》中,“风子”指鲁迅,“我”指许广平。许广平写道:
风子有一个劫运,就是在上古的时候,人们把它女性化了!说它是“风姨”,然而我则偏偏说它是风子。何以故?因为我是男性化的,不妨引为同类,可以达到我同性爱的理想的实现,而且免掉了她和他的麻烦。
……风子是我的爱,于是,我起始握着风子的手。
奇怪,风子同时也报我以轻柔而缓缓的紧握……它首先向我说:“你战胜了!”真的吗?偌大的风子,当我是小孩子的风子,竟至于被我战胜吗!从前它看我是小孩子的耻辱,如今洗刷了!这许算是战胜了吧!不禁微微报以一笑。
它——风子——既然承认我战胜了!甘于做我的俘虏了! 即使风子有它自己的伟大,有它自己的地位,藐小的我既然蒙它殷殷握手,不自量也罢!不相当也罢! 同类也罢!异类也罢!合法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于我们不相干,于你们无关系,总之,风子是我的爱……呀!风子。(180)
在这篇散文中,许广平描述了他们确定恋人关系的那个关键时刻。这之前,鲁迅只把她当小孩,他们之间虽亲密但保持一定距离,而许广平对此不满。这可以解释鲁迅为什么在7月17日到9月7日这段时间没有写信给她,后来回信的语气也较为冷淡。大概鲁迅感到他们之间需要保持距离。
虽然《风子是我的爱……》没有注明写作时间,但有理由相信它写于《同行者》(10月12日)之后。(181)在《同行者》中,许广平发现鲁迅又偷偷喝酒,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他。由于无法劝服他戒酒,许广平很绝望,感到唯一能做的只是和他一起去死。因此在写《同行者》的时候,她还没赢得《风子是我的爱……》所描述的“最后的胜利”,因为她的“胜利”必须包括两件事:得到鲁迅的爱情,还有鲁迅履行戒酒的诺言。所以,《风子是我的爱……》肯定写于10月12日之后。
看来,许广平把《同行者》拿给鲁迅看,深深打动了鲁迅。大概就是许广平的这篇文章触动鲁迅写了《孤独者》(10月17日)。《孤独者》的主人公魏连殳蓄意自毁,正是许广平文中所呈现的鲁迅当时的情绪。如果爱情已经进入鲁迅的意识,肯定会驱使鲁迅同悲观情绪抗争。但在《孤独者》中,我们还找不到这种迹象,鲁迅还没有放弃自毁的倾向,就像许广平在《同行者》中所写的那样。如果《同行者》确实激发了鲁迅写作《孤独者》,那么《风子是我的爱……》一定是作于鲁迅完成这篇小说之后,也就是10月17日之后,更确切地说,应该是10月21日之后,亦即鲁迅写《伤逝》之后,因为当时他们恋爱关系的障碍还未完全清除。
鲁迅写《伤逝》这篇小说时是一气呵成的,好像有什么在推动着他。联系到前面所列举《伤逝》的直接写作背景,(182)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个推动力肯定是、也只能是鲁迅与许广平的恋爱关系。许广平在《同行者》中以文学形式委婉地表达出她的爱,鲁迅以《孤独者》来回应她。《伤逝》肯定是鲁迅对许广平的第二次回应。这两篇小说收入《彷徨》前从未发表,似乎并非偶然。以这一写作背景为根据,并以上面所提到的学者和评论家的观点为基础,本文想提供一种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对《伤逝》传记式的解读。
丸山昇指出,涓生在爱情中是个失败者,不值得子君去爱。有意思的是,他也指出涓生的话就是鲁迅的话。实际上,从鲁迅给韦素园的信中,我们可以发现相同的意见:
其实呢,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明白自己的各种缺点,深恐辱没了对方。然而,到爱起来,气起来,是什么都不管的。(183)
为什么鲁迅认为他不值得许广平爱呢?王得后认为有三个原因。(184)首先,鲁迅已经结婚。虽然是被迫,但由于他深爱母亲,要对她尽孝,只好默默接受。其次,他有肺病已经二三十年,在当时是无法治愈的。(185)第三,是经济上的考虑。我们可以从他们两人后来的生活和关系的发展,反过来证实这一点。鲁迅跟许广平结合后,仍一直供养母亲和妻子朱安,可见他无意卸掉这个责任,而这个负担自然成了他们关系发展的一种顾虑。此外,他们也需要钱维持自己的生活,所以曾计划分开工作两年。(186)然而,还有一个更根本的原因。
在竹内好和太田进看来,涓生的矛盾是“爱情和利己主义”之间的矛盾。但笔者必须立即补充一点,这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的“利己主义”,而是一个“精神界之战士”的“利己主义”,他的“利己”是为了与社会抗争。因此中国的一些论者认为涓生是个“进步”青年,力图参加社会斗争,有一定道理。而我们知道鲁迅也决心要做一个“精神界之战士”,企图通过刊行《莽原》而鼓吹“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在这方面,涓生也体现了鲁迅的思想。在鲁迅看来,“孤独的精神界战士”的生涯与家庭、爱人的生活是不相容的。家庭是一个负累,他曾打算过单身生活。(187)他们唯一的孩子出生,也被鲁迅称为“偶失注意”的后果。(188)出于以上的种种顾虑,鲁迅在以《伤逝》回应许广平的《同行者》时,只能是一个爱情悲剧。然而事实的结局却是确定了恋爱关系,以《风子是我的爱……》得到完满收场,(189)小说的“重压之感”在写完后的现实中得到化解,所以这篇悲剧小说被选入《鲁迅自选集》。因此,从上述作者写作背景出发,《伤逝》也可以这样来读:鲁迅通过涓生和子君的悲剧,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个“孤独的精神界之战士”,带着孤僻和“利己主义”等弱点,在没有足够经济支持而又想对社会进行孤军抗争之际,对爱情、婚姻和家庭带来的负担,怀着种种恐惧和焦虑。而经济问题和家庭负担等这些所谓对追求进步青年敲起的警钟,实际上只是为其中一位的许广平敲起的。鲁迅希望许广平仔细考虑这些问题,这应该就是鲁迅写作《伤逝》的意图。我们可以再一次从他们两人后来的生活和关系发展,反过来证实上面的分析。鲁迅在《写在〈坟〉后面》(1926)说:
我有时也想就此驱除旁人,到那时还不唾弃我的,即使是枭蛇鬼怪,也是我的朋友。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190)
我们现在知道这里的“枭蛇鬼怪”是指许广平。(191)许广平大概在读了《伤逝》之后向鲁迅表示,无论鲁迅有什么样的缺点仍旧爱他,而且她也想成为鲁迅那样的战士,两人并肩战斗,而并不会像子君那样只顾沉醉在小家庭生活。可能由于这一点,她赢得了鲁迅的爱情,得到《风子是我的爱……》所描述的结局。事实上,许广平那时是国民党员,她大概是在开始“驱羊运动”后不久加入。而国民党在当时是激进社会战士的代表。鲁迅知道这一情况,并为她保管党证。(192)而许广平也接受鲁迅的条件,同意先分开工作两年,积蓄点钱,同时为社会做些有益的事。他们也没考虑正式结婚,只打算一起生活。(193)这大概是鲁迅的想法,许广平做出了让步。(194)不过,分头做事的计划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他们最后决定在上海同居。然而,鲁迅的“利己主义”继续要求许广平做出更多的牺牲。尽管他们为了共同的目标同志般地生活在一起,许广平实际上成了鲁迅的秘书,再也不能出外活动和工作。(195)
按照这样的解读,一些中国学者指出涓生的“进步性”,并指出这一小说是对进步青年的警告,是有一定道理的。同样,丸山昇和其他学者指出涓生的“利己主义”,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进步”和“利已主义”在涓生和鲁迅身上都是同一枚钱币的两面。从这种解读还可以看到,鲁迅否认“《伤逝》是我自己的事”也是对的,因为那只是想象的事,可能发生的事,并非实有。至于人物形象,涓生有鲁迅思想性格的特征,但子君恐怕就不完全取材于许广平,可能也有许羡苏的影子。(196)
陆耀东和唐达晖认为这篇小说受尼采思想影响,显然是指涓生的“利己主义”。这也是鲁迅自己思想的投影。这种“利己主义”反映出鲁迅和尼采“超人”之间的亲和性。鲁迅的“利己主义”是一种在恶劣的社会环境中保持独立性的斗争手段。为了保持孤独的精神界战士这样的社会角色,他甚至要抗拒许广平的爱情。也许我们没有足够证据证明鲁迅在这方面受到尼采的影响,但查拉图斯特拉警醒他的读者:“爱对最孤独的人来说是个危险……”(197)尼采的“超人”思想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苦行禁欲的思想,要求人们严厉苛刻地对待自己,为文化的创造不断地克服自己的欲望。(198)鲁迅和许广平在公开出版的著作中,总是设法淡化对对方的感情和亲密关系。鲁迅说:
我以为所谓恋爱,是只有不革命的恋爱的。革命的爱在大众,于性正如对于食物,不再缠绵菲恻,但一时的选择,是有的罢。(199)
鲁迅和许广平有共同目标,与社会斗争,在这一意义上,他们的爱情是革命者的爱情。即使他们的爱情较少个人色彩,其中仍然显现出鲁迅思想中清晰可见的尼采气色。鲁迅“爱在大众”,但他也致力改造中国“国民性”,所以爱的是“未来”的大众。如果这种爱与共产主义革命有关,那么它同样也与尼采有关。查拉图斯特拉说:“让未来的和最遥远的成为你今天生活的目的。”(200)在查拉图斯特拉看来,“神圣”的婚姻追求未来更高的人——“超人”。对鲁迅来说,那就是培养改造“国民性”的文艺家和文化评论家。
鲁迅拒绝爱情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肺病,他对病的态度也显出相似的尼采精神。尼采说:“我颓废,但我也是颓废的反面。”(201)这里的“颓废”是相对健康而言。尼采和鲁迅都为病魔所缠,在这点上都是“颓废”的。(202)尼采又说:“疾病本身可以成为生命的激励;但要够强壮才承受得起。”(203)鲁迅对敌人和社会采取的自毁式的抗争,如《同行者》和《孤独者》所写的那样,是他“颓废”思想中积极因素的最佳体现。查拉图斯特拉说:
很多人死得太晚,少数死得太早。“死得其时!”这条教义有点古怪。……去死,因此是最好的;其次是在斗争中死去,在斗争中把一个伟大的灵魂耗费掉……(204)
鲁迅在女师大斗争中与病魔和社会的垂死抗争,就好像是在执行查拉图斯特拉这条古怪的教义,要在斗争中耗尽自己,争取死得其时。但爱情给鲁迅个人生活带来戏剧性的变化,也许使他觉得那时还不是死去的最佳时机,他要为他的敌人和爱人活下去。(205)然而,鲁迅对社会所采取的自毁式的抗争,为抗争宁愿选择独身,拒绝爱情,都表现出他跟尼采“超人”独有的契合。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可以把《伤逝》解读为一个“颓废”“超人”追求爱情和个性独立的痛苦挣扎,不单作品体现尼采气息,也反映出作者鲁迅自己具有尼采精神。
鲁迅和尼采在这方面的契合,恐怕并非完全是影响的结果,而更多的是他们性格类型上的相似,造成他们价值取向和行为抉择上的接近。在中国现代思想史和文学史上,鲁迅是唯一在社会文化思想方面,在作品形式和风格方面,在个人气质和精神方面,都与尼采有共鸣和契合的作家和思想家。
【注释】
(1)艾斯太因森没包括西班牙语世界另树一帜的现代主义文艺运动。Astradur Eysteinsson,The Concept of Modernis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0),pp. 1-3,8-18。
(2)Leo Ou-fan Lee,Voices From the Iron House,pp. 49-68.李欧梵:《鲁迅与现代意识》,《研究》,12(1988),页391—415。李欧梵由于突出了唯美和颓废的方面,引来李允经的商榷(《鲁迅与裸体画艺术——兼与李欧梵先生商榷》,《动态》,1987:4,页18—24)。
(3)GD,Ⅸ,24; PN:529-530.虽然如此,尼采仍对形式主义产生影响。J. G. Merquior,From Prague to Paris:A Critique of Structuralism and Post-Structuralist Thought,London:Verso (1986),pp. 156-57,197-98。
(4)例如,Malcolm Bradbury and James Mcfarlane (eds),Modernism 1890-1930,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 (1978);Alan Bullock and Oliver Stallybrass (eds) ,The Fontana Dictionary of Modern Thought,London:Collins (1977),pp. 395-396。
(5)Eugene Lunn,Marxism and Modernis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4),p. 5.
(6)卢卡奇的文学评论已经成了当代讨论现代主义的关键著作(Mary Gluck,Georg Lukdcs and His Generation 1900-1918,Cambridge 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p. 3) ,他跟布莱希特关于现代主义文学的论争引起很大的反响。参考Eugene Lunn,Marxism and Modernism,pp. 75-90。
(7)例如,没有弗洛伊德的理论“现代主义思想的相当一部分就不可能产生”。Franz Kuna,“Vienna and Prague 1890-1926”;另见Allan Bullock,“The Double Image”,in Malcolm Bradbury and James Mcfarlane (eds),Modernism 1890-1930,pp. 66-67,120。
(8)Astradur Eysteinsson,The Concept of Modernism,pp. 39,240.
(9)Marshall Berman,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 The Experience of Modernity,New York:Penguin Books (1988),p. 16; The Concept of Modernism ,p. 19. 五四”时期包括鲁迅在内的“乡土小说”兴起的原因及反映的内容,虽与现代化进程有关,但在技巧和创作方法上却与现代主义没有共通之处。参考严家炎:《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8),页42—76。
(10)Peter Bergmann,Nietzsche,“The Last Antipolitical German”,pp. 31,180-7.
(11)Marshall Berman,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p. 235.另James McFarlane,“ The Mind of Modernism”,in Malcolm Bradbury and James McFarlane (eds),Modernism 1890-1930,pp. 71-93。
(12)Astradur Eysteinsson,The Concept of Modernism,p. 53;James,McFarlane,“The Mind of Modernism”,in Malcolm Bradbury and James Mcfarlane (eds),Modernism 1890-1930,p. 79.
(13)Robert B. Pippin,“Nietzsche and the Origin of the Idea of Modernism” ,Inquiry,ⅩⅩⅥ:2 (June 1983),pp. 151-180; John Burt Foster,Jr.,Heirs to Dionysu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1),pp. 42-82.
(14)John Burt Foster,Jr.,Heirs to Dionysus,p. 26.
(15)洪永年:《论鲁迅与现代主义》,《研究》,1983:4,页40—56;《再论鲁迅与现代主义》,《研究》,1984:2,页1—19。林非:《鲁迅小说中的现代主义创作方法》,《动态》,1985:7,页10—16。关于鲁迅与“世纪末”文化比较宽松的“平行”比较,可以参考Lung-kee Sun,“The Fin de Siecle Lu Xun” ,Republican China,ⅩⅧ:2 (April 1993) ,pp. 64-98.此文着重颓废与性欲方面。
(16)参考《坟·文化偏至论》,Ⅰ:55; 《且二·〈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Ⅵ:243-245,250-254.尼采关于颓废的讨论,见FaW,“Epilog”; BWN:646-48. G D,Ⅸ,39; PN:543-544; A,1; PN:569。
(17)Eugene Lunn,Marxism and Modernism,p. 38.
(18)对照Ann M. Lane,“Bal’mont and Skriabin:The Artist as Superman” and Virginia Bennett,“Andrei Bely’s Critical Articles”,in Bernice. G. Rosenthal (ed.),Nietzsche in Russia,pp. 171-72,195-96. Douwe W. Fokkema,“Lu Xun:The Impact of Russian Literature”,in M. Goldman (ed.),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May Fourth Era,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7),p. 90。
(19)James B. Woodward,Leonid Andreyev:A Study,Oxford:Clarendon Press(1969),pp. 51-56,120-128. Edith W. Clowes,“ Vulgarization of the Superman”,in Bernice G. Rosenthal (ed.),Nietzsche in Russia,pp. 320-323.
(20)《且二·〈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Ⅵ:239。鲁迅翻译过他的小说。见《域外小说集》及《现代小说译丛》,《译文》,Ⅰ:107-127,219-236。鲁迅在评论《生死场》时对萧军、萧红说:“至于老王婆,我却不觉得怎么鬼气……安特列夫的小说,还要写得怕人,我那《药》的末一段,就有些他的影响。”(致萧军、萧红,1935.11.16,《信》ⅩⅢ:251)
(21)Astradur Eysteinsson,The Concept of Modernism,pp. 26-39.
(22)GT,14; BWN:90-91.
(23)EH,Ⅰ:3; BWN:700; GD,Ⅸ,45; PN:549.
(24)Eugene Lunn,Marxism and Modernism,pp. 34-35.
(25)《译·译了〈工人绥惠略夫〉之后》,Ⅹ:168。见汪晖:《反抗绝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页317—319。
(26)John Burt Foster,Jr.,Heirs to Dionysus,pp. 27-33.
(27)见James Rolleston,“Nietzsche,Expressionism and Modern Poetics”,NS,9(1980),pp. 285-301; Seth Taylor,Left-Wing Nietzscheans,pp. 37-55.尼采对卡夫卡的影响,见Patrick Bridgwater,Kafka and Nietzsche,Bonn:Bourvier Verlag (1974),pp 47-59.另见John Burt Foster,Jr., Heirs to Dionysus,pp. 28-29.象征主义对现代主义文学是如此重要,以至René Wellek宁用象征主义而不用现代主义。见其“What is Symbolism?”,Anna Balakian (ed.),The Symbolist Movement in the Literature of European Languages,Budapest:Académiai Kiadó (1984),pp. 17-28。
(28)EH,Ⅲ,Z,3; BWN:756-757; GT,23; BWN:135.
(29)姜振东:《中国现代杂文史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10),页159—170。姜振东还列举主观抒情为鲁迅杂文的特点,这个特点也可以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找到(页170—180)。
(30)据陆耀东和唐达晖,鲁迅和尼采均用格言和反语,见其《论鲁迅与尼采》,《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选》,页379。
(31)《华·我的“籍”和“系”》,Ⅲ:83;Z,Ⅰ,19; PN:180。这类经过转化的尼采引语,也见于小说。据周作人说,《头发的故事》中“‘你们的嘴里既然没有毒牙,何以偏要在额上贴起“蝮蛇”两个大字,引乞丐来打杀?’这尼采式的一句格言,是鲁迅平时所常说的话,放在故事中N先生的口里做个结束”(《鲁迅小说里的人物》,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页50)。
(32)见《华·“公理”的把戏》,Ⅲ:164-168。
(33)《三·我和〈语丝〉的始终》,Ⅳ:167-168。
(34)EH,4,1; BWN:782.
(35)例如:《华·补白》,Ⅲ:100-107《华续·如此“讨赤”》,Ⅲ:284-285。
(36)Liss Monette,“The Nietzschean Interpretation… of Freud as Thought on the Fragmentary,as Fragmented Thought”,in Tom Darby,Béla Egyed and Ben Jones(eds) ,Nietzsche and the Rhetoric of Nihilism,pp. 71-79.
(37)见J. P. Stern,Nietzsche,pp. 36-7,63,126-28。
(38)见David Frisby,Fragments of Modernity,Cambridge:Polity Press (1985),pp. 48-51。
(39)见Michael W. Jennings,Dialectical Images:Walter Benjamin’s Literary Criticis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7),pp. 161-163。
(40)见FaW,“Vorwort”& 7;BWN:611,626.关于这种分崩离析的政治和伦理含义,可参考GD,Ⅸ,35,37,39; PN:535-536,538-41,543-44。
(41)见《南·九一八》,Ⅳ:578-81;《准·双十怀古》,Ⅴ:319-23。
(42)《而·拟预言》,Ⅲ:570-72。
(43)见Michael W. Jennings,Dialectical Images,pp. 42-54。
(44)例如:《华·杂感》;《华续·无花的蔷薇》、《华续·无花的蔷薇之二》、《华续·新的蔷薇》:《而·小杂感》,Ⅲ:48-50,255-259,261-264,291-293,530-533。
(45)孙伏园:《关于鲁迅先生的二三事》,页47。《译·〈察拉图斯忒拉的序言〉译者附记》,Ⅹ:439。鲁迅欣赏尼采矛盾的格言,也许因为自己也充满矛盾(《鲁迅景宋通信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页69)。鲁迅批评高长虹写格言没人懂,看来只是批评高没把尼采学好,而不是批评尼采。见《且二·〈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Ⅵ:250-251。对照陆耀东:《试谈鲁迅平尼采》(载《鲁迅前期思想》,页112—113)及钱碧湘:《鲁迅与尼采哲学》,《中国社会科学》,14(1982.3),页130。
(46)《且二·〈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Ⅵ:251。致黎烈文信(1934. 1.24),Ⅻ:328。
(47)见胡愈之、冯雪峰:《谈有关鲁迅的一些事情》,《资料》,1(1979),页91。
(48)Ⅷ:151.尼采的话见“Vorrede”,5,Z; PN:129-130。
(49)E. g. MA,Ⅱ:2,66,213; HA(H),pp. 326,362.
(50)《华》,Ⅲ:29 -31,33-6,133-35.关于查拉图斯特拉的沉默,见Harold Alderman,Nietzsche’s Gift,pp. 37-55。
(51)试比较《华续·一点比喻》(Ⅲ:217-218)及Z,“Vorrede”,5,Z; PN:128-131。
(52)GM,Ⅱ,22; BWN:529.
(53)Eric C. Hansen,Disaffection and Decadence:A Crisis in French Intellectual Thought 1848-1898,Washington,D. C.: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1982),pp. 193-198.
(54)见刘福友:《〈狂人日记〉研究概述》,《研究》,1984:5,页79—83 。
(55)Ⅷ:238-239.
(56)《译文》,Ⅶ:78;Z,“Vorrede”,3; PN:124。
(57)《呐·狂人日记》,Ⅰ:429。
(58)Marián Gálik,“Nietzsche in China (1918-1925)”,pp. 41-45.对照闵抗生:《〈狂人日记〉中尼采的声音》,页299—315。
(59)Z,“Vorrede”,3-8; PN:124-135.
(60)《坟·娜拉走后如何》,Ⅰ:163;《华·补白》,Ⅲ:106.另见《呐·自序》,Ⅰ:416-417;《三·太平歌诀》及《三·铲共大观》,Ⅳ:103-106。
(61)成功的象征主义小说可以“从历史之外” (outside of history)来阅读。见Theodore Ziolkowski’s Dimensions of the Modern Novel:German Text and European Context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9),pp. 69,156-158. “非历史”(ahistorical)是卢卡奇攻击现代主义文学的原因之一。见其“The Ideology of Modernism” ,pp. 277-307。
(62) Xiaobing Tang,“Lu Xun’s ‘Diary of a Madman’ and a Chinese Modernism”,pp. 1222-1234.
(63)《呐·狂人日记》,Ⅰ:430。
(64)《呐·白光》,Ⅰ:542-547。
(65)《而·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Ⅲ:501-517。
(66)Xiaobing Tang,“Lu Xun’s ‘Diary of a Madman’ and a Chinese Modernism” ,p. 1226.
(67)《热·随感录三十八》,Ⅰ:311。
(68)Z,“Vorrede”,5; PN:130.另见M,9,14; D,pp. 10-15. 参照Ross Poole,Morality and Modernity,London:Routledge (1991),pp. 110-133。
(69)Yoon-wah Wong,“The Influence of Western Literature on China’s First Modern Story” ,Nanyang University Journal,Ⅷ/Ⅸ (1974/75),pp. 150-153.王润华还指出小说跟《查拉图斯特拉的前言》长度差不多,而且鲁迅和尼采的写作年龄也是30岁。另外,高力克也指出两篇作品的核心都放在第三节中,虽然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见其《中西文学关系的里程碑》,伍晓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8),页32。
(70)见Z,“Vorrede” 7; PN:132-133.伊藤虎丸对鲁迅的月的象征意义有不同的理解,见其《〈狂人日记〉——“狂人”康复的记录》,王保祥译,载《国外鲁迅研究论文集1960—1980》,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9),页73—74。
(71)“Nietzsche in China (1918-1925) ”,pp. 41-45.
(72)FW,Ⅲ,125; GS:181-182. “Requiemaeternam deo”向无注释,据昆士兰大学教拉丁文的John Moorhead教授解释,“ requiem”从语法看是动词,不能译成“安灵曲”,但整个片语在语法上也不很规范,所以只能猜它的意思,大约是“让上帝永远安息”。另外,动词angestimmt可以是弹也可以是唱,所以“让上帝永远安息”也无从确定是歌还是曲。
(73)FW,Ⅳ,342,GS:274-275.
(74)换掉查拉图斯特拉的其他各节包括:68(贤者)、106(革新者)、332(所有哲学家)、32(像苏格拉底过去那样腐蚀青年的哲学家)。详见Mazzino Montinari,“Zarathustra vor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in Nietzsche lesen,pp. 79-91.查拉图斯特拉提灯找上帝的笔记,见编者注KSA,ⅩⅣ:256—257。
(75)《彷·长明灯》,Ⅱ:60。
(76)《彷·长明灯》,Ⅱ:63。
(77)《呐·药》,Ⅰ:445-446。关于此篇的象征意义,见Leo O. Lee,Voices from the Iron House,pp. 65-68。
(78)Z,“Vorrede”,2; PN:122-124.(www.xing528.com)
(79)《呐·自序》,Ⅰ:417-418。
(80)袁珂:《中国古代神话》(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页41;闻一多:《伏曦考》,《闻一多全集》,上海:开明书店(1948.8),甲集,页3—68。参考《鲁迅藏汉画像》,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Ⅰ,页82—96。不过,有些画像两人分开,蛇(龙)身并不纠缠。
(81)《聊斋志异·海公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页172—173。
(82)参考(唐)欧阳询撰:《艺文类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Ⅲ,页1665—1667。
(83)也有例外,如“蛇雀之报”是感恩的意思,但已较偏僻。蛇作为十二生肖之一,自然也要有一些讨人喜欢的品质,诸如迷人、优雅之类。任何算命先生都不愿意得罪十二分之一的顾客。
(84)《南·〈自选集〉自序》,Ⅳ:455-457 。
(85)Walter Kaufmann,“Editor’s Preface”,PN:105.见Ronald Hayman,Nietzsche:A Critical Life,p. 255ff.
(86) EH,3,6,1; BWN:751.
(87)Joan Stambaugh ,Nietzsche’s Thought of Eternal Return,pp. 29-33.
(88)20世纪70年代的有关讨论,参考M. C. Sterling,“Recent Discussions of Eternal Recurrence:Some Critical Comments”,NS,6 (1977),pp. 261-291. Daniel Chapelle也有颇详细的讨论,见其Nietzsche and Psychoanalysis,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3) 。
(89)见Arthur Danto,Nietzsche as Philosopher,pp. 203-13. Joe Krueger,“ Nietzschean Recurrence as a Cosmological Hypothesis”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16 (1978),pp. 435-444。
(90)Martin Heidegger,Nietzsche,Ⅱ.还有另一种存在主义的诠释,对照Jaspers,Nietzsche,p. 352ff。
(91)Ivan Soll,“Reflections on Recurrence:A Reexaminztion of Nietzsche’s Doctrine,die Ewige Wiederkehr des Gleichen,”in Robert C. Solomon (ed.) ,Nietzsche: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Notre Dame: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1973),pp. 322-342.索尔虽然提到“永远重现”的“心理结果”和态度(pp. 322-323),而且提到“个人层次”(pp. 338-339),但他不单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反而认为人们应该“无动于衷”,与尼采的态度相反,而且有点自相矛盾。
(92)见George J. Stack,Lange and Nietzsche,Berlin:Walter de Gruyter (1983) ,pp. 30-32。
(93)Harold Alderman,Nietzsche’s Gift,p. 84. Alderman将海德格尔的“时间”换成了“人的经验” (p. 90)。
(94)FW,341; GS:273-74. Laurence Lampert“永远重现”有一种本体论的认识,跟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的解释很相似。见其Nietzsche’s Teaching:An Interpretation of Thus Spoke Zarathustra,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6),pp. 255-263。
(95)见Gregory Whitlock,“A Commentary to Nietzsche’s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p. 344。
(96)Ivan Soll,“Reflections on Recurrence:A Reexaminztion of Nietzsche’s Doctrine,die Ewige Wiederkehr des Gleichen,” p. 335;cf Authur Danto,Nietzsche as Philosopher,p. 204.
(97)Bernd Magnus,“ Perfectibility and Attitude in Nietzsche’s Übermensch ”,pp. 633-659.既然“永远重现”不可能是同样的事物,则肯定“永远重现”就不是Magnus所谓“渴求虚无”(crave nothing) 。
(98)Nietzsche and Psychoanalysis,pp. 95-102.
(99)寇志明认为笔者以黑格尔取代尼采,见其《〈鲁迅:中国“温和”的尼采〉感言》,《月刊》2006:2,页91—93。原英文书评见The China Quarterly,181 (March 2005),pp. 197-199。查《月刊》译载的版本跟The China Quarterly的版本不同,后者删掉两段,没有对“永远重现”的评论。
(100)有关蛇的象征意义,详见David S. Thatcher,“Eagle and Serpent in Zarathustra”,NS,6 (1977),pp. 240-260. Thatcher认为有更广的意思。另参照Whitlock“A Commentary to Nietzsche’s Also Sprach Zarathustra”,pp. 302,334-35,346。
(101)山口惠三估计鲁迅可能参考了Naumann四卷本的Zarathustra-Commentar(《魯迅訳 『 ツ ァ ラトストラ序説』の成立》,《比较文学研究》,48,1985.10,页142—151),但没有提供证据,此书亦不见于鲁迅藏书。山口惠三可能是根据鲁迅译《查拉图斯特拉的前言》的译者附记,其中引述Naumann的意见。前面第二章已经提过,鲁迅其实有其他德文及日文解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书籍,其中奥托·格兰穆佐夫的《查拉图斯特拉柬释》就频繁引述Naumann的观点,译者附记中引述Naumann所谓“小丑”代表理想家,亦为尼采自况,即见《查拉图斯特拉柬释》(页129)。
(102)《译·〈察拉图斯忒拉的序言〉译者附记》,Ⅹ:440。鲁迅分析中国历史的重复现象时称之为“轮回的把戏”(《华·忽然想到(1—4)》,Ⅲ:18),很可能是想起尼采的“永远重现”。前面虽提过Freny Mistry认为尼采的“永远重现”可能受佛教启发,但“轮回”作为佛教术语,指生物的生死循环,象征符号用“轮”而非“蛇”,也不涉历史。顺带一提,ewige Wiederkunft在各版《鲁迅全集》中均误印成ewige Wiederkunst。查鲁迅手稿如此。这份手稿是抄录《新潮》发表稿的,附记大部分为许广平所抄,但末段恰是鲁迅手迹。鲁迅抄录时没有订正,可见他并不认为有误。德文歌特体“f”和“s”两个字母是一样的,鲁迅显然是按歌特体印刷的文本翻译,把“f”转写成通行体字母时误成“s。查鲁迅所有的Naumann版《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用通行体,格兰穆佐夫的《查拉图斯特拉柬释》是歌特体,鲁迅写附记时显然参考《查拉图斯特拉柬释》,没有核对Naumann版。
(103)Z,Ⅲ,2,2; PN:271.这个作为“永远重现”的吞蛇意象可以上溯到《朝》(M,77; D,p. 46)。
(104)Whitlock,“A Commentary to Nietzsche’s Also Sprach Zarathustra”,p. 301.
(105)Z,Ⅲ,13,2; PN:331.
(106)R. J. Hollingdale,Nietzsche:The Man and His Philosophy,p. 106.
(107)Z,Ⅲ,13,§ 2; PN:331.见Ronald Hayman,Nietzsche:A Critical Life,pp.-38,69-70,179.
(108)EH,3,Z,1; BWN:752-753.
(109)Nietzsche’s Zarathustra. Notes of the Seminar Given in 1934-1939 by C. G.Jung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8),Ⅱ:1282.
(110)1984年辽宁出土红山文化的“玉猪龙”跟“区罗伯罗”很相似,但中国文化传统似乎没有类似的东西,由于缺乏参照文物,“玉猪龙”的实际用途或象征意义还不是很清楚。记此以待专家指正。
(111)《二·〈野草〉英译本序》,Ⅳ:356。
(112)Berta Krebsová称为“面向内心”,转引自孙玉石:《〈野草〉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6),页330。事实上,鲁迅许多小说都体现这种“向内转”。
(113)见孙玉石:《〈野草〉研究》,页273—344。
(114)Leo 0. Lee,The Voices Fromthe Iron House,pp. 89-91.《颓败线的颤动》也许是鲁迅跟周作人决裂的反映,见李何林:《鲁迅〈野草〉注释》,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77.10,修订本),页165—166。然而鲁迅也见到革命者有相似的遭遇(《华·牺牲谟》 ,Ⅲ:33-36)。
(115)见Charles J. Alber,“Wild Grass,Symmetry and Parallelism in Lu Hsün’s Prose Poems”,in William H. Nienhauser (ed.),Critical Essays on Chinese Literature,Hong Kong: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1976),pp. 1-20。
(116)孙玉石:《〈野草〉研究》,页19—23。枣树“简直落尽了叶”但仍有人来“打剩下的枣子”,显然是鲁迅的经验,见《华续·阿正传的成因》,Ⅲ:376-77。闵抗生比较了鲁迅的枣树和尼采笔下的树的形象(FW,Ⅰ,19; GS:91-92. Z,Ⅰ,8; PN:154-156),其细心令人佩服(见其《鲁迅的创作与尼采的箴言》,页225—226)。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欢乐之学》中象征“超人”的树,跟象征鲁迅自己和“精神界之战士”的枣树,实在非常相似。
(117)《鲁迅与高尔基》,《论著汇编》,Ⅱ:1099-1011。
(118)见李国涛:《〈野草〉艺术谈》,页96—97。
(119)《野·墓碣文》,Ⅱ:202。
(120)Gregory Whitlock,“A Commentary to Nietzsche’s ‘Also Sprach Zarathustra’”,p. 302.
(121)《野·题辞》,Ⅱ:159。
(122)《墓碣文》是《野草》中最难解的其中一篇。也许可作为自我解剖的解释。见李何林:《鲁迅〈野草〉注释》,页150—155。对照许杰:《〈野草〉诠释》,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页201—212。
(123)见Leo O. Lee,Voices From the Iron House,p. 99。
(124)《野·影的告别》,Ⅱ:165。
(125)见许杰:《〈野草〉诠释》,页103—108。
(126)《译·译了〈工人绥惠略夫〉之后》,Ⅹ:169。
(127)Z,Ⅳ,9; PN:384-387.
(128)闵抗生对此也有分析,观点与本文不尽相同。见其《鲁迅的创作与尼采的箴言》,页141—155。
(129)Z,Ⅰ,22,3; PN:190.
(130)Z,“Vorrede”,2; PN:124.
(131)《野·影的告别》,Ⅱ:166。
(132)尾上兼英认为《过客》是源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过客”就是查拉图斯特拉,老人是圣者,而女孩是隐者。这种解释有点机械。见其《鲁迅と二一チェ》,《日本中国学会报》,13(1961),页 102—116。
(133)FW,309,380; GS:246-47,342-343.
(134)关于查拉图斯特拉游历的哲学意义,见Karsten Harris,“The Philosopher at Sea”,in Michael Allen Gillespie and Tracy B. Strong (eds),Nietzsche’s New Seas:Explorations in Philosophy,Aesthetics,and Politics,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8),pp. 21-44。
(135)参考其Escape from Freedom,New York:Avon Books (1969) 。
(136)《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11),页185。
(137)《野·过客》,Ⅱ:191-192。
(138)见胡风:《〈过客〉小释》,《胡风全集》,Ⅱ:591-593。
(139)《茅盾论鲁迅》,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页35。
(140)《鲁迅小说里的人物》,页233—234 。
(141)陈安湖:《论〈伤逝〉》,《文艺研究》,1984:1,页69—67。
(142)由于论者的道德准则和对历史背景理解的不同,他们对涓生和子君的评价也存在很大的分歧。他们的看法可归纳为四类:(1)两人都是资产阶级意识的俘虏,因而是落后的。见沈敏特:《革命动力的不断探索》,《安徽劳动大学学报》,1978:3,46-55;邓逸群:《论〈伤逝〉》,《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论文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1),页 236—50; (2)虽然两人都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但涓生比子君进步,因为他仍在斗争求进步。见王西彦:《诗篇〈伤逝〉》,《第一块基石》.页106—118;冯雪峰:《〈伤逝〉》,《雪峰文集》,Ⅳ:416-422;陈安湖:《论〈伤逝〉》,页69—77; (3)涓生是个利己主义者,表面进步,实际“卑鄙”。子君是他的牺牲品。见方一飞:《论涓生》,《广州师院学报》,1981:2,页18—26;周庆基:《〈伤逝〉主题与人物新探》,《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4:1,页 20—25; (4)子君代表五四新女性,为新生活奋力抗争。见吴宗蕙:《论子君》,《文艺论从》,19(1984) ,页264—283。
(143)A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1),p. 45.
(144)见华岗:《鲁迅思想的逻辑发展》,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3),页219。
(145)例如王瑶:《谈〈呐喊〉与〈彷徨〉》,《鲁迅作品论集》,页92—117;郭预衡:《鲁迅笔下的爱情、婚姻与家庭》,载《文学论文集及鲁迅珍藏有关北师大史料》,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页120—138。
(146)例如:《头发的故事》中N先生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鲁迅自己的话。他同期写的文章可证实这一点,而且也与他的经历相符(Ⅰ:151,331;Ⅲ:31; Ⅶ:56-57),另参照周作人《鲁迅小说里的人物》,页43—50。《在酒楼上》(1924)中的吕纬甫和《孤独者》(1925)中的魏连殳也反映了作者自己的经历和情感。尤其是魏连殳和小说中的“我”的对话,更像是鲁迅和他自己的对话,见曹聚仁:《鲁迅年谱》,页172—173。关于鲁迅小说的主观性,见Leo O. Lee,Voices From the Iron House,pp. 58-59。
(147)《且二·〈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Ⅵ:242。
(148)李长之:《鲁迅批判》,上海:北新书局(1936),页104;任叔:《鲁迅的彷徨》,李何林编:《鲁迅论》,上海:北新书局(1934),页237—247。
(149)李长之:《鲁迅批判》,页104;致韦素园信(1926.12.29),《信》,Ⅺ:520。
(150)《三·怎么写》,Ⅳ:23。
(151)《周曹通信集》,香港:南天书业(1973.8) ,Ⅰ:45。《知堂回想录》,香港;听涛出版社(1970) ,Ⅱ:427。陈漱渝认为周作人的认识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港台鲁迅研究状况》,《现代文学讲演集》,页487—488)。因为鲁迅写《伤逝》前不久,周作人在《京报副刊》(1925.10.12)译述一首诗《伤逝》,并在《译后记》中说明“这是诗人悼其兄弟之作”(张铁荣、陈子善编:《周作人集外文》,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9,上,页769)。
(152)例如,《世说新语》就有“伤逝”一章;王余杞在《北京晨报》发表了三篇题为“伤逝”的文章(1931年5月23 、24 、27日),为了纪念一个新月派诗人的逝世。这三篇文章误列入《鲁迅研究资料索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下,页244。
(153)许广平:《略谈鲁迅先生的笔名》,《许广平忆鲁迅》,页93。
(154)参考陈漱渝《东有启明,西有长庚》,页68—78;周作人致鲁迅(1923.7. 18) ,《资料》,4(1980),页155。 《日》,ⅩⅣ:460。另,陈胜长对周作人的说法有颇详细的发挥(《从周氏兄弟作品研究看文学的认知和评价问题》,载《中国现代文学论集》,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1999,页87—106)。朱正亦接受周作人的说法,但对《伤逝》的解读很传统:爱情还需要经济基础,而两者如何能够调和却没有解释(《一个人的呐喊》,页139,153—155)。吴俊则否定《伤逝》是爱情小说,但不能确定跟周作人决裂有关,认为小说反映鲁迅“精神”的现实,是他“深层意识中偏执的负罪感”的反映(《鲁迅个性心理的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12,页31—37)。
(155)周作人提出如此牵强的解释,倒能反映一些问题:(一)他译《伤逝》诗跟鲁迅决裂有关;(二)在他眼里,他们兄弟决裂跟男女爱情破裂有关。第二点比较复杂,但这样理解周作人的意思似乎更合情理。简言之,周作人以为鲁迅跟羽太信子有染(参考中岛长文:《道听途说——周氏兄弟的情况》,赵英译,《月刊》,1993:9,页44—54),可能认为《伤逝》是鲁迅对羽太信子的告别,间接与兄弟恩情断绝有关。
(156)《魯迅「傷逝」 試論—そのモチ一フを め ぐって一》,《日本中国学会报》,32(1980),页241—256。除了鲁迅1925年6月22日写给章廷谦的信外,三宝政美没有其他实在的证据。三宝政美这封信的日译也令人误会。鲁迅在信末用了一个文言祭文中常见的感叹词:“呜乎哀哉”,日译为:“なんと哀しいこ とでひょう”(页241),跟原意相同,但“呜乎哀哉”已成陈词滥调,在白话文中含有诙谐的意味(《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并不表示鲁迅很哀伤。其实鲁迅不光支助羽太芳子,也支助她的弟弟和父母(《日》,ⅩⅣ:390—392,462,497,498,509),主要是出于责任。
(157)引自丸山昇:《〈伤逝〉札记》,《中哲文学会报》,6(1981),页211。
(158)引自太田进:《〈伤逝〉试论》,《人文学》,94(1976),页10—21。
(159)《〈伤逝〉札记》,页210—211。
(160)鲁迅在北京时几乎不同朱安讲话。即使1927年朱安重病住院时,鲁迅跟她说话也没超过三句。实际上,鲁迅婚后仍过着单身生活,朱安也没有生育。见荆有麟:《鲁迅的婚姻和家庭》,《回忆鲁迅》,上海:上海杂志社(1949) ,页67—74;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1),页141,145;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页 60。
(161)《南·〈自选集〉自序》,Ⅳ:457。
(162)见于维洛:《论〈伤逝〉》,《文评》,1964:1,页21—40。吕俊华认为这一小说“令人寒心”,《谈爱情的生灭与消长——从鲁迅小说〈伤逝〉得到的教训》,《复印》,1984:1,页55—60。曹聚仁说“他最怕读这篇小说,因为他写得太真实了”(《 鲁迅评传》,页270) 。
(163)1989年中国也出现相同的解读,见李允经:《婚姻生活的投影和折光——〈伤逝〉新论》,《复印》,1989:2,页96—104。
(164)许广平:《鲁迅先生与女师大事件》,《许广平忆鲁迅》,页499。陈漱渝:《许广平的一生》,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页 16—17。陈漱渝:《鲁迅与女师大学生运动》,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页1。
(165)《鲁迅景宋通信集》,页 36。《日》,ⅩⅣ:542。
(166)许广平:《鲁迅先生与女师大事件》,页503—504;陈漱渝:《鲁迅与女师大学生运动》,页20。杨荫榆被任命为校长时,该校名为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
(167)许广平:《鲁迅先生与女师大事件》,《许广平忆鲁迅》,页506—507;K P(即许广平):《校潮参与中我的经历》,《文学论文集及鲁迅珍藏有关北师大史料》,页295 。
(168)《鲁迅景宋通信集》,页18—19,81—82,43—53。
(169)陈漱渝:《鲁迅与女师大学生运动》,页26—29。《鲁迅景宋通信集》,页73—74;陈漱渝:《许广平的一生》,页170—171。
(170)《鲁迅景宋通信集》,页85—104。《两》,Ⅰ;Ⅺ:99。
(171)苏甲荣:《女师大惨变目击记》,《文学论文集及鲁迅珍藏有关北师大史料》,页360—362;参看页324。陈漱渝:《鲁迅与女师大学生运动》,页47。
(172)许广平:《鲁迅回忆录》,北京:作家出版社(1962),页9—10。鲁迅在日记中没有提许广平避难。
(173)8月份,因章士钊把鲁迅开除出教育部,鲁迅也忙于打官司,期间只写了三篇文章。见陈漱渝:《鲁迅与章士钊的一场诉讼》,《资料》,7(1980),页179—188。
(174)致许钦文(1925. 9.30) ,《信》,Ⅺ:456;致母亲(1936.9.3),《信》,ⅩⅢ:418。
(175)郑奠:《鲁迅先生在女师大风潮中的斗争》,《生平史料》,Ⅲ:224—227。
(176)转引自王得后:《〈两地书〉研究》,页318。 “皮气”一词原未改正。
(177)见陈漱渝:《血的蒸气,真的声音》,《动态》,1985:1,页7—9。大概是指60年代拍摄的电影《鲁迅的一生》。
(178)《动态》,1985:1,页4。原发表于1925年10月12日鲁迅编的《国民新报副刊(乙刊)》。
(179)许广平:《鲁迅和青年们》,《许广平忆鲁迅》,页226—227。
(180)《动态》,1985:1,页4。从这篇论文中可以了解到,为什么许广平在通信中称鲁迅为“嫩弟”,鲁迅称许为“愚兄”:因为许广平倾向男性气质的同性爱!
(181)此文于1926年1月投寄到《国民新报副刊》但没有刊出。据胡尹强:《破毁铁屋子的希望——〈呐喊〉〈彷徨〉新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4),页303。
(182)许广平:《鲁迅先生的日常生活》,《许广平忆鲁迅》,页471。
(183)致韦素园(1929.3.22),《信》,Ⅺ:660。
(184)《〈两地书〉研究》,页279—290。
(185)致杨霁云(1936. 8. 28)和致母亲(1936.9.3),《信》,ⅩⅢ:415-416,418-419。
(186)许广平:《因校对〈三十年记〉而引起的话旧》和《鲁迅和青年们》,《许广平忆鲁迅》,页147,230。
(187)《且二·〈中国小说史略〉日译本序》,Ⅵ:347;许广平:《鲁迅先生与海婴》,《许广平忆鲁迅》,页458。同时参看许广平:《纪念还不是时候》,《许广平忆鲁迅》,页16;长尾景和:《在上海“花园庄”我认识了鲁迅》,《回忆伟大的鲁迅》,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86),页 352—357。范伯群和曾华鹏:《鲁迅小说新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也指出了这一点。
(188)致李秉中(1931.4.15),《信》,Ⅻ:43。他们一直采取安全期避孕,见致欧阳山(1936.8.25),《信》,ⅩⅢ:410。关于鲁迅对性爱的态度,详见吴俊:《爱的衷曲——鲁迅性爱心理分析之一》,《月刊》,1991:1,页33—41。
(189)许广平说过此文是她和鲁迅定情之作。见周海婴:《鲁迅与我七十年》,海口:南海出版社(2001),页 305—306。
(190)《坟·写在〈坟〉后面》,Ⅰ:284。
(191)《鲁迅景宋通信集》,页314。老后:《“枭蛇鬼怪”指谁?》,《资料》,7(1980. 12),页80。为什么鲁迅把许广平成为“鬼怪”?大概因为在学潮期间,许广平被亲戚“舍弃”而“视为匪类,几不齿于人类”。
(192)见王得后:《〈两地书〉研究》,页428 ,437。
(193)许广平:《鲁迅年谱的经过》,《许广平忆鲁迅》,页134。
(194)《鲁迅景宋通信集》,页262;王得后:《〈两地书〉研究》,页346—349。胡尹强认为小说是他们定情后,许广平“很有可能”提出立即在北京同居的要求,鲁迅于是写《伤逝》说服她改变计划(《破毁铁屋子的希望》,页302—306)。但同居要求纯属猜测,且争论如此之大,也难称定情。
(195)许广平:《从女性的立场说“新女性”》,《许广平忆鲁迅》,页261—264。另参考巴一熔等编:《黄源楼适夷通信集》,上,页23。
(196)陈留生认为小说涉及鲁迅与许广平和许羡苏两人关系,是鲁迅跟许广平定情后在为“处理与许羡苏的关系”而作(《〈伤逝〉创作动因新探》,《南京师大学报》,2003:3,页115—120)。本书结论与陈留生不同,但如果说《伤逝》包含鲁迅不敢爱的原因,而鲁迅对许羡苏有压抑住的感情,则小说自然也跟许羡苏有间接关系。关于鲁迅与许羡苏,见马蹄疾:《鲁迅新传》,台北:新潮社(1996.8),页90—106;余锦廉:《许羡苏在北京十年》上、下,《月刊》,2007:6及7,页16—31 ,31—44。
(197)Z,Ⅲ,1; 13,2;PN:267,330.
(198)此处可视为尼采“超人”的“伪影响”。尼采的“超人”在中国常被当成厌恶女人或厌恶人类的人。有个青年仅仅因为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便被当作“小尼采”。冰心《超人》的主人公就是个孤独沉默的青年,对周围的人冷淡、漠不关心。见Chiuyee Cheung,“Introduction” in Nietzsche in China:An Annotated Bibliography,p. vii.
(199)致韦素园(1929.4.7),《信》,Ⅺ:664。
(200)Z,Ⅰ,16;PN:174.
(201)EH,Ⅰ,2;BWN:6680.
(202)鲁迅同疾病的斗争,又见许广平:《鲁迅先生的日常生活》,页476。
(203)FaW; BWN:621.
(204)Z,Ⅰ,21;PN:183—184.对照“西勒诺斯的智慧”(GT,3;BWN:42—43)。
(205)《坟·题记》和《坟·写在〈坟〉后面》,Ⅰ:3-4,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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