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艺术的产生与意义

西方现代艺术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学术界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把塞尚称为“现代艺术之父”，认为现代艺术是从塞尚开始的；有人认为是印象派绘画；也有人认为是毕加索创造的立体主义。我们认为，一个新事物的产生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因此，西方现代艺术产生的时间只能是一个模糊的界限，不能一刀切，它大约发生于19世纪六十年代前后。这个时期，西方艺术领域出现了一些引人注意的新的现象和变化。在印象派绘画诞生之前，以米勒和库尔贝为首的法国写实主义绘画就孕育着现代艺术的萌芽。他们在创作题材上改变了古典绘画多取材于历史事件和圣经故事的套路，转而以现实生活为题材，表现劳动者。米勒的《拾穗者》、《晚祷》，库尔贝的《打石工》等作品，与后来的后印象派画家梵·高的许多作品有着内在的联系。丰子恺也认为他们之间有内在的相通之处。他在介绍西方现代绘画的时候，也是从米勒和库尔贝开始的。他甚至认为大卫的《加冕式》是现代绘画的曙光，米勒和库尔贝的绘画是现代绘画的朝阳。另外，法国的漫画家杜米埃描绘下层生活的作品对后来表现主义绘画出现具有启发意义。从印象派开始，绘画不再单纯模仿自然，而是表达主体对物反映出的光影、色彩的印象。在西方艺术史上，参加了1874年第一届印象派画展的塞尚被现代各种画派推崇为现代艺术之父。在印象派绘画中，他注重以色彩表现物象的质感和画面的深度。印象派之后，西方现代艺术流派纷呈，有新印象派、后印象派、表现（派）主义绘画、未来派、立体派、超现实主义绘画、野兽派、构成主义绘画等，但是，其共通的特点是越来越倾向于以自己的方式去表现主体心中的自然、人与物。

关于西方现代艺术产生的原因，也有各种不同的解释：艺术评论家的权威的建立；艺术商的出现和博物馆的建立；现代科技的发展；城市资本主义的产生等等。丰子恺在解释西方现代艺术产生时，总结出三个主要原因：第一，文艺复兴促进了人类向光明文艺的觉醒；第二，法兰西革命促进了个人的解放和社会的解放；第三，19世纪的科学昌明，精神与物质的对峙，引起了思想的混乱。除此之外，我们认为，资产阶级个人化追求是其内在推动力，资产阶级尊重人的解放和个性追求的精神解放了社会生产力，也解除了人身上的枷锁，现代艺术就是对传统艺术观和价值观的颠覆。西方现代艺术开启了一切可能性，现代艺术的先驱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坚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世界，用主观的精神重塑一个艺术的世界。^[11]

发生于19世纪中后期的西方现代艺术究竟给世界带来了什么？它的意义何在呢？对此，一些艺术史家给予了客观的评价。美国艺术史家约翰·拉塞尔《现代艺术的意义》一书已经给出了部分答案。他把现代艺术的产生称之为秘密的革命，是对色彩的解放，现实的重构，具有世界的眼光。丰子恺在他的《西洋画派十二讲》中也认为西方现代艺术的每一步都具有革命性的意义。他认为，浪漫主义是近代画法上第一次革命，从前蹈袭文艺复兴的传统，到了浪漫派注重兴趣；从前以善为美，到了浪漫派，以美为美。德拉克洛瓦是这革命的元勋。写实派是画法上的第二次革命。从前必须选择耶稣、圣母、帝王、美人为画题，到了写实派而不拘高下美丑，劳工乞丐都入画了；从前的画法有一定的型，到了写实派而不复守传统，一味忠实描写自然了。其首领就是米勒和库尔贝。印象派与新印象派是画法上的第三次革命。^[12]

从20世纪中国文学对西方现代艺术接受的角度来看，我们认为，西方现代艺术的意义最重要的在于如下方面：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是其革命和创新精神。西方现代艺术家都是传统的反叛者，他们不仅反叛旧传统，也不断反叛新传统。塞尚作为后印象派绘画的代表画家，首先发起了对印象派的反叛，反对绘画成为科学的东西。毕加索一生都在寻求新变，不断改变自己，他的一生被后世研究者分为无数个不同的时期。中国新文学需要的正是这种革命和创新的精神、破除文言文，确立白话文；打破封建传统，建立现代思想。西方现代艺术家的追求成为中国现代作家的精神导向。因此我们看到，中国文学界对于西方现代艺术的接受，几乎与新文学运动是同步的。可以说，西方现代艺术助推了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www.xing528.com)

第二，是画家对自我的发现。传统绘画重视题材，绘画的题材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宗教，传统绘画大都从圣经中取材；二是历史，从历史大事件中取材。这两种题材的绘画几乎占了绝大部分。画家对这些题材的表现只能是再现和模仿，不可能过多地加入个人主观的东西。19世纪中叶以前的画家关注的是描绘的对象，此后的画家更多地关注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们在绘画中发现了自我，画家对描摹对象的感受成为关注的焦点，画家的自我从画面上突显出来。他们首先突破了题材的限制，不再局限于宗教和历史题材，而是从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取材，在绘画中融入个人的观感。画家的自我是丰富的，一个画家一个自我，甚至一个画家不同的时期也有不同的自我。这使得西方现代艺术呈现千变万化的姿态，其演变之迅疾，形式之多样，色彩之绚丽都是在传统绘画中不可能见到的。西方现代艺术的发展过程就是画家自我不断突显的过程。到后现代艺术时代，完全是画家的个人表演了。中国“五四”时期文学把个人解放作为一个时代的要求去表现，中国现代作家的自我也放大到从未有的高度。虽然因为时代的变化，一度群体解放代替了个人解放，但是新时期文学的个体意识重新被唤醒，文学的主体性成为一个启蒙的口号，个人化写作一度成为时尚。

第三，是科学思想的渗透。这一点也与时代有关。19世纪是科学飞速发展的时代，它的精神必然会进入绘画领域，正如现在的高科技手段渗透到电影制作中一样。印象派绘画对光的分析是突出的表现。莫奈所画的“干草堆”系列，十多幅画，从春夏秋冬不同季节和早晚不同时间里去表现光在物体上的变化，带有科学探索的精神。新印象派画家对光的分析更是达到了科学的程度。立体派的绘画对几何体的研究也是渗透着科学精神的。从塞尚开始就研究物体的几何图形，到毕加索、勃拉克，对这种几何图形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中国五四新文学倡导科学民主思想，以科学的态度观察和看待一切事物。在中国百年文学的风风雨雨中，每一次思想解放都是靠科学精神导航。

第四，是艺术思想的提升。西方传统的绘画所表现的宗教和历史题材都是显见的事实，用不着深究。鲁迅谈到中国传统绘画时说，中国的古人作画，“除山水花卉而外，绝少画社会事件，他们更不需要画寓有什么社会意义。你如果问画中的意义，他便笑你是俗物。”^[13]鲁迅认为现代绘画应该表现出深刻的思想内涵，而西方现代艺术的意义正在于此。罗丹雕塑表现的巨大的思想冲击力给人们以强烈的震撼和启迪，他的雕塑作品《思想者》所呈现的姿态正是现代艺术的典型品格。现代画家从某种意义上看，都是思想者，他们所画的形象和艺术组合往往令人深思。现代绘画艺术都具有重要的启蒙功能，先驱们的创作在当时都不被大众理解，甚至遭到辱骂。许多现代艺术流派都是因骂名而得名，如“印象派”、“野兽派”，包括罗丹，都曾经遭受攻击。梵·高认为，伟大的艺术家都是思想家，他们在生前不会被人理解，但他们从事的事业要比他们的生命更长久。

同时，现代绘画艺术往往是现代美学和文学思潮的先导，如表现派绘画对表现主义文学的影响，超现实主义绘画对超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未来主义绘画对未来主义文学的影响，等等。当然有时美学和文学思潮也反过来影响绘画，如象征主义文学对绘画的影响。